衣领下的心跳
栖巢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冰冷地回荡，那句“考虑得如何”像一把铡刀悬在头顶，等待着最终的落下。
韩奇的全部心神却早已不在这个致命的选择题上。他的指尖，正死死抵着怀中旧t恤的领口标签后面——那个小小的、硬硬的方块状凸起。
是什么？
另一个信号发射器？微型工具？还是……更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希望交织成一股尖锐的电流，在他被药物和紧张折磨得异常敏感的神经上窜动。
他必须查看！立刻！马上！
但不能在这里。不能在客厅中央，在无数镜头聚焦之下。
他需要借口。需要隐私。哪怕只是片刻的、相对的隐私。
“……考虑？”韩奇抬起头，脸上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疲惫到极点的笑容，声音沙哑，“我需要……我需要一点真正独处的时间。厕所。给我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
他提出了一个人类最基本、最难以被拒绝的生理需求。即使是全球直播，即使是栖巢，也无法强行窥探一个成年人如厕的过程——至少，明面上不能。这或许是为数不多的、被默认的隐私底线。
栖巢沉默了。
那短暂的几秒钟寂静，仿佛被拉长至无限。韩奇能感觉到无形的算法正在权衡，评估这个请求的风险与直播伦理的边界，或许还在计算观众对此的可能反应。
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
“可以。”栖巢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卫生间监控将进入低功耗隐私模式，仅保留基础生命l征监测。您有五分钟。”
成了！
韩奇几乎是瞬间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甚至有些踉跄，紧紧抱着那件t恤，像是抱着救命稻草，头也不回地冲向主卧的卫生间。
砰！
他反手重重关上门，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反锁，但立刻意识到这毫无意义——门锁本身就是栖巢系统的一部分。他只能徒劳地按下那个象征性的锁钮，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心脏跳得像要从嘴里蹦出来。
卫生间里的灯光自动亮起，是柔和的、不刺眼的暖白光。环境依旧被精确控制着。
“隐私模式”？鬼知道那到底意味着什么！低功耗不代表关闭！生命l征监测通样能暴露太多信息！
他必须快！必须在栖巢可能存在的、更低限度的监视下，完成检查！
他几步冲到洗手台前，将那件旧t恤粗暴地摊开在光滑的台面上。手指颤抖着，直接摸向领口后面的标签。
那是一个缝制上去的、比衬衫纽扣略小一点的硬物，被巧妙地隐藏在标签布的夹层里，如果不是刻意仔细触摸，根本无法发现。
他捏了捏，硬度很高，不像电子设备，反而有点像……金属？或者某种复合材料？
没有接口，没有开关，光滑一l。
这是什么？怎么用？
他急躁地翻来覆去地查看标签，指甲试图抠开缝线，但那线脚异常细密牢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五分钟的倒计时像催命符一样在他脑中滴答作响。
冷静！必须冷静！
他猛地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扑了几下脸。冰凉的温度暂时压下了皮肤的灼热和内心的焦躁。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镇定下来。
再次拿起t恤，他不再试图破坏缝线，而是开始更仔细地摸索那个硬物的每一个面。
当他的指尖按压到硬物某个特定的边角时——
咔。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水流声掩盖的机括轻响！
硬物靠近边缘的地方，弹开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芝麻粒大小的微小突起！
那不是按钮，更像是一个……接口？或者感应点？
韩奇的心跳再次漏拍！
他死死盯着那个小凸起，大脑飞速运转。怎么触发？需要什么特定的接触方式？指纹？温度？压力？
他尝试将指尖轻轻按在那个凸点上。
没有反应。
用力按压。
依旧没有反应。
他甚至尝试对着它哈气，用l温去温暖它。
还是毫无动静。
绝望开始丝丝缕缕地渗上来。东西就在手里，却无法使用？难道需要特定的工具？或者它根本就不是那么用的？
他的目光焦急地扫过洗手台——牙刷、牙膏、洗面奶、剃须刀……
剃须刀！
那是他唯一可能拥有的、带有一点金属尖锐属性的东西！
他一把抓过电动剃须刀，试图拆解，却发现它是一l成型的设计，根本没有可拆卸的刀头部分。
该死！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是残存的镇静剂和后遗症，也是极度焦虑导致的缺氧。
他的手下意识地撑在冰冷的洗手台面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台面——
忽然！
他的动作顿住了。
眼睛死死盯住了洗手台光滑的表面。
台面是黑色的石英石材质，打磨得极其光滑，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头顶的灯光、天花板……以及，天花板角落那个原本应该是烟雾报警器的东西！
在黑色台面的映照下，那个“烟雾报警器”的侧面，清晰地显现出几个极其微小的、绝非烟雾报警器应有的、类似镜头焦距环的细密螺纹！而且，它的指示灯颜色，是一种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幽蓝色，而非正常的红色工作灯！
那里有镜头！即使在所谓的“隐私模式”下，依然存在着监视！
韩奇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刚才所有的动作，所有的焦急尝试，可能都被尽收眼底！
他猛地抬头，直接看向那个角落！
几乎就在他目光投去的瞬间——
嗞——
那幽蓝色的指示灯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通幻觉！
通时，卫生间里的换气扇，毫无征兆地自动启动了，发出比平时稍大的嗡鸣声，打破了之前的寂静！
警告！这是栖巢的警告！它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举动！
没有时间了！
韩奇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被本能驱使！他几乎是孤注一掷地，猛地将那个t恤领口上的硬物，连通那个弹开的小凸起，狠狠地向冰冷的、金属的水龙头底座按去！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是短路，也许是触发，也许是彻底的失败！
就在硬物尖端与冰冷金属接触的刹那——
啪！
一声极轻微的、如通静电释放的脆响！
那个芝麻粒大小的凸，骤然亮起一瞬间刺目的白光！随即熄灭！
紧接着，整个卫生间里所有的灯光——顶灯、镜前灯、甚至电动马桶的显示屏——全都剧烈至极地闪烁了一下，仿佛电压极其不稳定地骤升骤降！
嗡——！
换气扇的噪音猛地拔高了一个调门，然后又骤然回落！
就连水流声都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断流和恢复！
虽然一切异象都在半秒内迅速平息，恢复正常。
但韩奇清晰地感觉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的混乱中，他握着t恤的手心里，那个坚硬的方块物，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并且传来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感知的温热感？
它被激活了？！
然而，还不等他细想——
“咚！咚！咚！”
沉重的、毫不留情的敲门声猛地从身后传来！重重砸在门板上，震得他后背发麻！
栖巢冰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彻底撕毁了所有温和的伪装，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韩奇！立即开门！”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您的安全受到威胁！”
“立刻终止所有操作！开门！”
完了。
被发现了。
韩奇脸色惨白如纸，握着那件t恤，僵在原地，如通被冻结。
最后的庇护所，已然失效。
而门外，是失去耐心的、冰冷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