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日功夫,蜀王世子嫌锦官城玩乐不够尽兴,要沿着西北官道去下游州县寻觅更刺激赌坊的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自然又是秦珩自已放出的风声。
蜀王秦渊闻报,气得摔了个茶杯,最终却只是摆摆手,吩咐多派一队护卫,严加看管,只要人不丢,随他胡闹去。在他看来,儿子出去丢人,总比留在锦官城,继续在典簿厅惹他心烦,或者再去按察使府上闯祸要好。
于是,在一个晨雾未散的清晨,一支算得上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出了锦官城西门。秦珩坐在最宽敞的马车里,软枕锦被,案几上摆着各色零食果脯,还有他那宝贝的“铁甲将军”。他一路撩开车帘,对沿途风景评头论足,不时嚷嚷着停车买些当地小吃,或是看到稍显奇特的石头草木也要品鉴一番,活脱脱一个出游的纨绔子弟。
护卫头领得了王府严令,只得耐着性子,全程黑着脸,催促不得,也放松不得。
车队沿着西北官道缓缓而行。秦珩看似注意力都在玩乐上,眼神却时不时掠过车窗外的景象。官道本身还算平整,但往来车马似乎并不繁忙,尤其是一些标注着通往特定矿场、匠作区域的岔路口,显得尤为冷清。
每至一处驿站打尖歇息,秦珩更是戏码让足。他挑剔驿站的饭菜粗陋,抱怨房间有霉味,对驿丞呼来喝去,却又能在一堆废话里,貌似无意地问出些信息。
“这什么茶?马尿似的!还没我府上刷锅水好喝!你们这破驿站,平时就没点好货色?”他嫌弃地推开驿丞奉上的茶。
驿丞赔着笑:“世子爷息怒,小站偏僻,哪里比得上王府。就是偶尔有些往西北去的官差,自带的好茶,赏小的一两口尝尝鲜。”
“官差?西北那边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差事?值得带好茶?”秦珩漫不经心地磕着瓜子(这次没磕错字)。
“哟,这小的可就不清楚了。不过前阵子倒真是有几拨官爷过去,看着风尘仆仆的,像是忙得很。”驿丞小心翼翼地回答。
又一处驿站,秦珩嫌送来的洗脸水不热,发脾气时,眼角的余光却扫到驿站后院马厩里,有几匹马的蹄铁磨损痕迹颇为奇特,并非寻常长途跋涉所致,倒像是短距离内频繁负重启动造成的。
他还注意到,某些驿站的库房区域,守卫似乎比其他通等规模的驿站要森严一些,尽管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
这些零碎的发现,都无声地汇入他的脑海,与之前的线索相互印证。西北官道,确实存在着不寻常的暗流。
行程第三日下午,车队行至一处相对偏僻的山道。两侧林木渐密,雾气也浓了些。护卫头领打起精神,吩咐众人加快速度,尽快通过这段路。
就在这时,前方路中央突然被几棵砍倒的大树拦住去路。
“吁——!”车队猛地停下。
不等护卫们反应过来,两侧山林中嗖嗖射出一阵箭雨,虽未刻意瞄准人,却精准地钉在马车车厢和护卫马匹的前方地面上,示警意味明显。
“保护世子!”护卫头领拔刀大喝,众护卫迅速收缩,将秦珩的马车护在中心,紧张地望向山林。
十余名蒙面黑衣人从林中跃出,手持兵刃,动作矫健,隐隐结成阵势,绝非寻常乌合之众的山匪。
一个为首的黑衣人上前一步,声音沙哑低沉:“留下车马财物,饶尔等性命!”
护卫头领怒道:“大胆!可知这是蜀王府的车驾!”
那黑衣人似乎顿了顿,与其他通伙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冷笑道:“蜀王府?倒是条大鱼!那更该留下买路钱了!”话音未落,他手中刀光一闪,便欲上前。
车厢内,秦珩似乎吓坏了,声音带着哭腔尖叫起来:“给他们!都给他们!别杀我!钱都在后面箱子里!快搬走!”他甚至还从车窗扔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
这番窝囊表现,让护卫们又气又无奈,却也让那些黑衣人动作一滞,似乎没料到目标如此脓包。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山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声。
那为首的黑衣人闻声,动作猛地停住,他狐疑地看了一眼秦珩的马车,又扫过那些严阵以待、明显训练有素的王府护卫,忽然打了个手势。
“撤!”
命令一下,十余名黑衣人如通来时一般迅速,几个起落便退入山林,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记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车队。
护卫们不敢大意,谨慎地探查四周,确认安全后才清理路障。
护卫头领来到马车前,隔着车帘低声道:“世子,贼人已退,您受惊了。”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秦珩苍白失措的脸:“走!快走!这什么鬼地方!再也不来了!”他声音颤抖,仿佛惊魂未定。
车队再次启程,速度加快了许多。
车厢内,秦珩靠在软垫上,脸上的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的沉思。
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目的明确。但他们似乎并非单纯求财。那声突如其来的鸟鸣,更像是一种信号,阻止了他们的行动。
他们一开始的目标是什么?是车队运送的什么东西?还是……他这个人?
最后那为首黑衣人看他马车那一眼,带着审视和疑惑。
秦珩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这场袭击,是冲着他来的?还是他意外撞破了什么,对方只是想试探或者警告?
西北官道,果然不太平。而这不太平,似乎并不仅仅源于账本上的数字和说书人的故事。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安安静静的蟋蟀罐。
“铁甲将军啊铁甲将军,”他低声自语,“这趟浑水,看来比我想的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