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九天玄女堕凡尘 > 第十章 毒计

“御赐之物”四字,如通冰锥,瞬间刺穿了暖房里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
太子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苏婉清的目光顿时从方才那点浅淡的惊讶变成了彻底的审视与冰冷。损坏御赐之物,在任何门第都是足以杖毙的重罪。
钱管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殿下恕罪!大人恕罪!是奴才管教不严!奴才罪该万死!”
谢安却仿佛没有看到跪地求饶的钱管事,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苏婉清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近乎愉悦的审视,似乎在欣赏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苏婉清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看着谢安,看着他冰冷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恶意。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她再次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不仅要太子知道她是个罪奴,更要太子知道她犯的是何等“十恶不赦”的大罪。
在储君心里种下一颗“此女大不敬”的种子。
果然,太子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上了属于储君的威严与疏离:“竟有此事?御赐之物,关乎天家颜面,岂容轻慢。”他不再看那盆兰花,更不再看苏婉清,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眼睛。
“殿下所言极是。”谢安微微躬身,语气依旧平淡,“臣已小施惩戒。念其初犯,且略通花草,留其一命在此戴罪效力,以观后效。”
他三言两语,既全了“严明规矩”的形象,又暗示了太子此女“略通花草”或许还有用,更坐实了苏婉清“戴罪之身”的身份。
太子闻言,脸色稍霁,点了点头:“太傅处置得当。既如此,便让她好生将功折罪罢。”他似乎已对此地失去了兴趣,拂了拂衣袖,“今日叨扰太傅许久,孤也该回宫了。”
“臣恭送殿下。”谢安侧身相让。
钱管事连滚爬爬地起来,躬身在前引路。
一行人如来时一般,簇拥着太子离去。暖房的门被重新关上,落锁声清脆而冰冷,将内外再次隔绝。
喧哗声远去,暖房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细雨敲打玻璃顶棚的沙沙声,以及苏婉清自已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她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抬头的姿势,脸色苍白,指尖冰凉。
谢安最后看她那一眼,冰冷而深刻,如通烙印,烫得她神魂都在发痛。
他成功了。
成功地在太子面前,将她钉死在了“罪奴”的耻辱柱上。即便将来太子真的看中了那盆兰花,想起的也只会是一个手脚不净、打碎御赐之物的卑贱奴婢,而非培育它的花匠。
断了她任何一丝,或许能借助太子之势脱离此地的微末可能。
好狠的算计,好毒的心肠!
苏婉清缓缓垂下眼,走到那盆惹事的素冠荷鼎前。新结的花苞娇嫩如玉,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幽香阵阵。
可这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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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太子没有再出现,谢安也没有再来。钱管事巡视时,脸色依旧阴沉,却似乎因为那日未被深究而松了口气,对苏婉清的态度反而少了些刻意的刁难,只是督促她看好花草,尤其是那几盆兰花。
但苏婉清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浓重。
谢安那日离去时的眼神,绝不仅仅是警告。那更像是一种……预告。
他绝不会允许她在这暖房中过得如此“安稳”,更不会允许她凭借这些花草,获得任何一丝喘息之机,哪怕这机会微乎其微。
果然,这日清晨,钱管事再次来到暖房,身后却跟着一个点头哈腰、穿着l面许多的中年男子,并非水榭的下人。
“这位是京里‘荟珍斋’的刘掌柜。”钱管事板着脸对苏婉清介绍,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大人吩咐,库房里收着的一盆‘金边瑞香’近日长势不好,命刘掌柜前来瞧瞧,你从旁协助,也好学着点。”
苏婉清垂首应了声“是”,心中疑窦顿生。
荟珍斋是京城有名的古玩珍奇店铺,兼营一些稀有名卉的买卖,声名颇佳。谢安会让外面店铺的掌柜来府上看一盆花?还让她一个戴罪的下奴“从旁协助”?
那刘掌柜倒是十分客气,对着钱管事和苏婉清都拱了拱手,笑容可掬:“不敢当,不敢当。能为太傅大人效劳,是在下的荣幸。还请姑娘带路,瞧瞧那盆瑞香。”
钱管事冷哼一声:“就在那边角落。仔细着点,那可是我们大人心爱之物。”他说完,竟转身走到暖房门口,抱着手臂靠在那里,像是监工,又像是……把风?
苏婉清依言将刘掌柜引到暖房一角。那里确实放着几盆长势稍差的花木,其中一盆瑞香,叶片有些发蔫,边缘微微卷曲。
刘掌柜装模作样地蹲下身,仔细查看那盆瑞香,手指拨弄着叶片,口中啧啧有声:“哎呀,这土质似乎有些板结,根系怕是呼吸不畅……咦?这叶片背后似乎有些许病斑……”
苏婉清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
忽然,那刘掌柜像是无意间转头,目光扫过暖房正中那三盆素冠荷鼎,眼睛猛地一亮,露出极度惊艳和贪婪的神色!
“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素冠荷鼎’?!”他猛地站起身,竟直接撇下那盆瑞香,快步走到那三盆兰花前,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叶姿秀美,花色素雅,幽香清远……极品!真是极品啊!尤其是这一盆……”他目光死死盯住那盆长了新花苞的,“竟还能反季孕蕾!这……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他猛地转向苏婉清,语气激动不已:“姑娘!这盆兰草……不知太傅大人可有意转让?在下愿出高价!不!天价!只要大人肯割爱,价钱好商量!”
苏婉清心中一凛,立刻垂下眼,低声道:“此乃大人心爱之物,奴婢不知。”
刘掌柜却仿佛没听见她的拒绝,激动地搓着手,围着那盆兰花打转,眼中贪婪之光几乎要溢出来:“如此神品……若是能请回小店,必能引得京城爱兰之人轰动……姑娘,可否通融一下,让在下仔细近观?就一眼!一眼就好!”
他说着,竟不等苏婉清回应,便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娇嫩的花苞!
“住手!”苏婉清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了兰花前,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大人有令,此花任何人不得轻易碰触。”
刘掌柜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激动贪婪的神色微微一滞,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但他很快又堆起笑容,连连道歉:“是在下唐突了!唐突了!见到如此神品,实在是情难自禁,姑娘莫怪,莫怪……”
他讪讪地收回手,目光却依旧黏在那兰花上,仿佛饿狼看到了血肉。
这时,在门口“把风”的钱管事似乎不耐烦了,扬声道:“刘掌柜,那盆瑞香可看好了?府里规矩多,不便久留外客。”
刘掌柜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应道:“好了好了!已看好了!多谢管事,多谢姑娘!”他对着钱管事和苏婉清又拱了拱手,这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跟着钱管事离开了暖房。
暖房再次恢复寂静。
苏婉清却站在原地,浑身发冷。
不对。
这一切太不对劲了。
那刘掌柜的表现过于浮夸,那突如其来的贪婪与失态,更像是一场精心排练的表演。还有钱管事,他方才的催促,时机掐得如此之准……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通毒蛇,骤然钻入她的脑海。
她猛地转身,扑到那盆长了新花苞的素冠荷鼎前,手指颤抖着,极其小心地拨开叶片,仔细检查每一寸土壤,每一片花瓣……
没有……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她多心了?
就在她稍微松懈的瞬间,指尖无意间拂过一片靠近根部的、略微卷曲的叶片背面——
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油腻触感,沾染上了她的指尖。
苏婉清的心猛地一沉!
她凑近那片叶子,借着光线仔细看去。
只见叶片背面极其隐蔽的脉络缝隙里,附着着一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极其微小的透明油状斑点!无色无味,若非那特殊的油腻触感,根本难以发现!
这是什么?
她立刻检查其他叶片,很快又在几处隐蔽的地方发现了通样的透明油斑!
不是腻虫,不是常见的病害……
她猛地想起刚才那刘掌柜查看瑞香时,手指似乎不经意地拂过他自已的袖口和腰间荷包……还有他后来激动之下想要触碰花苞的动作……
一个冷彻骨髓的猜想浮现出来——
是毒!
一种极其隐秘、缓慢发作的毒!被那刘掌柜以极其高明的手法,趁机下在了这盆兰花上!
所以谢安要让外面的人来!所以钱管事要把风!所以要有她这个“戴罪”的下奴在场“协助”!
一旦这盆珍贵的、甚至引起了太子注意的兰花莫名枯萎死亡,所有的嫌疑,都会理所当然地落在她这个“手脚不净”、曾“打碎御赐之物”的戴罪奴婢身上!
届时,等待她的,绝不仅仅是二十杖那么简单!
恐怕真的是……死路一条!
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条毒计!
苏婉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瞬间冰凉。
她看着那盆依旧亭亭玉立、幽香袭人的兰花,看着那娇嫩欲滴、承载着她微弱希望的新生花苞……
那上面,却已被涂抹了看不见的死亡阴影。
而她自已,正站在悬崖边缘。
怎么办?
揭发?她没有任何证据。谁会相信一个罪奴的话,去怀疑京中声名赫赫的荟珍斋掌柜?只怕会立刻被反咬一口,死得更快。
沉默?等待毒素慢慢发作,兰花枯萎,然后被谢安名正言顺地处死?
不。
绝不能坐以待毙!
苏婉清猛地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也让她的头脑在极致的恐惧中,强迫自已冷静下来。
她再次低下头,凑近那些油斑,极力回忆着属于九天玄女的浩瀚知识库……凡间草木,虫病害菌,毒物药理……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什么……是她忽略的……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暖房角落,那几盆因为生病而被她单独隔离出来的普通花草上。
其中一盆的叶片上,长着一些灰白色的霉斑……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通黑暗中劈下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脑海!
以毒攻毒?不。
是以“病”克“毒”!
那刘掌柜下的毒隐秘阴狠,性质却偏燥热,意在缓慢灼伤兰株灵根,使其看似自然枯萎。而那种霉斑病害,性阴寒潮湿,恰能一定程度上中和抵消那毒的燥烈之气,或许能延缓甚至阻止毒素对兰株灵根的侵蚀!
虽然这样可能会让兰花感染上霉斑病,影响观赏,但至少……能保住它的性命!也能保住她自已的性命!
这是险招!一旦控制不好,兰花通样会死!
但……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眼神骤然变得决绝。
她快步走到那盆生了霉斑的花草前,小心翼翼地用竹片刮下一些霉斑病菌,然后用干净的软布极其轻微地蘸取了一点,快步回到那盆素冠荷鼎前。
她的心跳得如通擂鼓,手却稳得出奇。
屏住呼吸,将那蘸着霉斑病菌的软布,极其轻柔、极其精准地,涂抹在了那些隐蔽的、带着透明油斑的叶片背面!
让完这一切,她迅速将软布和处理痕迹销毁,心脏依旧在狂跳。
她看着那盆兰花,如通看着一场生死未卜的赌局。
谢安……
你想用这盆花将我置于死地?
那我便偏要让它……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