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淮之成婚第五年,一场大火烧毁了我母亲留下的嫁妆庄子地契。
我匆忙去官府补办,却被告知,这庄子三年前便已转到了他带回府的孤女林月儿名下。
我回府寻顾淮之对质,却见他正将林月儿圈在怀中,为她擦拭眼泪。
娶她不过是为了她家的兵权,月儿,我真正想护在羽翼下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
我们的信物,我早已命人打造成金簪,只待你及笄。
争执间,我被林月儿从阁楼推下,身下流出的血染红了我的衣裙。
顾淮之却越过我,紧张地扶住只是崴了脚的林月儿。
别怕,地上脏,仔细污了你的鞋。
后来,我因小产血崩昏死过去。
再次睁眼时,记忆回到了与他初见的前一天。
1
小姐,您醒了可是魇着了,脸色这般难看。
贴身侍女晚月的声音将我从血色记忆中拽回。
我猛地坐起身,下意识抚向小腹。
平坦温热,没有撕裂般的痛楚。
晚月,今夕是何年何月
小姐睡糊涂啦今日是天启十五年,三月初六呀。您忘了,今日长公主在曲江池设宴,京中才俊贵女们都得去呢。
天启十五年,三月初六。
我与顾淮之初见的前一天。
真好。
那些被猪油蒙了心的日子,被生生剜去,连疤痕都不曾留下。
我掀被下床,走到菱花镜前。
镜中少女明眸皓齿,神采飞扬,还不是后来那个被困在后宅,愁容满面的怨妇。
小姐,您笑什么
笑一场好梦。
一场让我有机会手刃仇敌的好梦。
晚月替我梳妆时,我淡淡吩咐：去将我那套赤色骑射服取来。
晚月一愣：小姐,今日是诗会,您穿骑射服,怕是不妥。
前世的我,为了迎合顾淮之的喜好,将自己打扮成他最爱的温婉模样,收敛起所有锋芒。
重活一世,我偏要张扬似火,灼了那对狗男女的眼。
无妨,就穿它。
翌日,曲江池。
我一身赤衣,手握长鞭,立于桃林之下,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很快,一道温润又虚伪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
这位姑娘,可是遗落了香囊
我缓缓转身。
顾淮之手持香囊,眉眼含笑,一派清风霁月的文人雅士之姿。
与梦中那个冷眼看我血流不止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正是林月儿。
她绞着衣角,低着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好一双璧人。
一个装君子,一个扮可怜。
前世的我,便是被他这副皮囊所骗,一头栽了进去。
我没有接话,只是扬了扬手中的马鞭。
啪的一声,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
顾淮之脸上的笑意僵住。
林月儿更是吓得往他身后缩了缩。
我勾起唇角,视线越过顾淮之,落在他身后的林月儿身上。
这香囊,是你掉的
林月儿怯怯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是……是月儿不小心……
既然是你掉的,为何让他捡
还是说,这便是你们二人之间,私相授受的戏码
周遭的目光瞬间变得暧昧不清。
顾淮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姑娘慎言！我与月儿妹妹清清白白,见她遗落东西,好心归还罢了。
哦原来是妹妹啊。
我故作恍然,随即一鞭子抽在他脚边的地上。
尘土飞扬。
既然是妹妹,就该懂些规矩。
我将军府的嫡女,还未发话,哪里有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开口的份
2
林月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顾淮之立刻将她护在身后,皱眉看我。
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月儿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孤女
我轻笑一声,马鞭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
这京城里无依无靠的孤女多了去了,怎么偏偏你顾公子走哪儿都带着她
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顾淮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这就不可理喻了
我收回马鞭,懒懒地倚在桃树上。
往后让你觉得不可理喻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声音和林月儿娇弱的哭泣声。
真是悦耳。
长公主的宴会百无聊赖。
无非是些才子佳人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我寻了个僻静角落,自顾自地喝着果酒。
没多久,顾淮之竟寻了过来。
他换了一身月白长衫,手中还端着一盏莲子羹。
方才是在下唐突,还望沈小姐莫要见怪。
他将莲子羹递到我面前,姿态放得极低。
这是公主特意为女眷们备下的,有凝神静心之效。
前世,他也是这样。
先是惹我生气,再来温言软语地道歉,一来二去,我便对他上了心。
可如今,我只觉得无比恶心。
我接过莲子羹,在他带着一丝期盼的目光中,手一斜。
哗啦——
整碗莲子羹,尽数泼在了他干净的月白长衫上。
黏腻的汤汁顺着衣摆滴落,狼狈不堪。
哎呀,手滑了。
我故作惊讶地捂住嘴,眼底却没有半分歉意。
顾公子,你没事吧
顾淮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死死攥着拳,额上青筋暴起,显然已在盛怒边缘。
可偏偏,他还得维持着君子风度。
无……无妨。
这时,林月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拿着手帕惊慌失措地跑过来。
淮之哥哥,你怎么样
她一边哭,一边笨手笨脚地替他擦拭。
结果越擦越脏,那一片污渍晕染开来,更是惨不忍睹。
我忍不住笑出声。
顾公子,你这妹妹,可真会疼人。
沈！清！棠！
顾淮之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喊出我的名字。
我施施然起身,理了理衣袖。
顾公子有何指教
你为何要如此针对我与月儿
针对我挑眉,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么就成了针对
倒是顾公子你,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孤女参加皇家宴席,是何居心
你就不怕冲撞了贵人,给你的家族招来祸端吗
我每说一句,顾淮之的脸色便白一分。
3
林月儿见状,哭得更凶了。
都怪月儿,是月儿给淮之哥哥惹麻烦了……
沈小姐,您要怪就怪我吧,求您不要迁怒淮之哥哥。
她说着,竟要朝我跪下。
我侧身避开,没让她跪实。
别,我可受不起。
你这一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沈清棠怎么欺负你了呢。
我环顾四周,果然看到不少探究的目光。
我扬声道：顾公子,管好你的妹妹。我将军府的人,从不屑与来路不明之人纠缠。
言下之意,你们两个,我一个都看不上。
说完,我径直走向宴会中心,寻到了我的兄长,沈清羽。
哥。
沈清羽正在与几位同僚交谈,见我过来,立刻笑着迎上前。
棠棠,玩得可还尽兴
不尽兴,我撇撇嘴,遇见了两只苍蝇,嗡嗡叫,烦人得很。
我将方才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与兄长说了一遍。
当然,隐去了我重生的事。
只说那顾淮之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还带着个哭哭啼啼的拖油瓶,意图攀附权贵。
沈清羽听完,脸色沉了下来。
顾家不过是靠着钻营才爬上来的三流世家,竟也敢打你的主意
那个顾淮之,我略有耳闻,听说颇有才名,没想到竟是如此品性。
我靠在兄长肩上,状似无意地说道：哥,你帮我查查那个叫林月儿的,我总觉得她不简单。
前世,林月儿的身世一直是个谜。
顾淮之只说是在路上捡的孤女,无家可归,便带在身边。
可一个真正的孤女,怎会有那样的心机和手段
沈清羽一口应下：放心,交给我。
还有那个顾淮之,我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似乎与三皇子走得很近。
三皇子,是当今皇后所出,却心术不正,野心勃勃。
前世,顾淮之正是靠着三皇子这棵大树,才平步青云,最后反过来,用我家的兵权,助他登上了高位。
这一世,我要亲手斩断他的青云路。
沈清羽闻言,神色更加凝重。
此事我会禀告父亲。
我点点头,心中大定。
有父亲和兄长在,顾淮之休想再像前世那般轻易得手。
宴会结束时,我远远看见顾淮之和林月儿狼狈离去。
他那身月白长衫上的污渍依旧显眼,像个洗不掉的烙印。
我心情甚好,连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可我没想到,顾淮之的脸皮,远比我想象的要厚。
第三日,将军府门外,竟递来了顾淮之的拜帖。
理由是,登门赔罪。
我看着那张拜帖,冷笑一声,直接扔进了火盆。
告诉他,将军府的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让他滚。
4
下人回报,顾淮之被拒之门外,却不肯离去,竟在府门外长跪不起。
一时间,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很快,坊间便传出流言。
说我沈家嫡女骄纵跋扈,因一点口角,便逼得清流才子当街下跪。
好一招以退为进,博取同情。
我坐在窗边,听着晚月气愤地汇报外面的传闻,慢悠悠地擦拭着我的长鞭。
小姐,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急什么。
我将长鞭放下,拿起一块桂花糕。
他想跪,就让他跪着。
跪得越久,这出戏才越好看。
我倒要看看,他能演到什么时候。
顾淮之这一跪,便是一天一夜。
到了第二日黄昏,天降大雨。
他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雨中摇摇欲坠,脸色惨白,看上去好不可怜。
林月儿撑着伞,跪在他身边,哭得肝肠寸断。
淮之哥哥,你起来吧,我们走吧……
沈小姐她不会见我们的……
顾淮之却固执地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将军府的大门。
不,沈小姐她心善,她一定会心软的。
我隔着雨幕,在二楼的窗边冷眼看着这场苦情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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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善
前世的我,确实心善。
所以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这一世,我的心,比铁石还硬。
雨越下越大,顾淮之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林月儿的哭喊声凄厉得像是死了爹娘。
将军府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林月儿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可走出来的,并非她以为的心软的我。
而是我哥,沈清羽。
他身后跟着两名家丁,面无表情地将一卷破草席扔在了顾淮之身上。
我家小妹说,顾公子既然这么喜欢跪,想必是家中贫苦,连张像样的席子都没有。
这破席子,便赏你了。
至于你看病的钱,沈清羽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林月儿脚下,也一并赏了。
拿着钱,赶紧滚。
别在我将军府门前,污了这块地！
沈清羽的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顾淮之和林月儿的脸上。
围观的百姓中,爆发出哄堂大笑。
就在这时,我缓缓走下楼,撑着一把油纸伞,立于廊下。
我看着被家丁抬走的顾淮之,他恰好悠悠转醒,目光与我相接。
那眼神,怨毒,惊愕,又带着一丝……恐惧。
我朝他微微一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懂的口型,无声地说道：
顾淮之,地上的雨水,是不是也怕脏了你的鞋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
顾淮之的瞳孔骤然紧缩,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白日见鬼。
他想挣扎着起身,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他看懂了。
他也想起来了。
真好。
5
顾淮之病了。
据说是受了风寒,高烧不退,日日说胡话。
我猜,他不是病了,是吓破了胆。
接下来几日,我没再关注顾淮之。
而是将重心放在了另一件事上——我母亲留下的那个庄子。
前世,那张地契被烧,我去补办时,才发现庄子早早便转到了林月儿名下。
顾淮之给出的理由是,地契是我自愿赠予,官府还有我画押的文书。
可我根本不记得此事。
如今想来,定是他们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这一世,我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我带着晚月,亲自去了那个位于京郊的庄子。
庄子的管事姓王,是我母亲的陪房,忠心耿耿。
见我来了,王管事十分高兴,忙将我迎了进去。
大小姐,您可算来了。前些日子,有个姓顾的公子,带着个姑娘来过。
我心中一动：哦他们来做什么
王管事面露难色：那位顾公子说,您已经将庄子送给了他身边的姑娘,还拿出了有您画押的文书,让老奴交出账本和钥匙。
果然如此。
他们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我没答应。王管事一脸愤慨,老奴说,这是夫人留给您的嫁妆,除非您亲口吩咐,否则谁也别想动一根草。
那位顾公子当时脸色就变了,还想硬抢,被庄子里的护院给打出去了。
我点点头,对王管事的处置十分满意。
王叔,你做得很好。
我从袖中取出一沓银票递给他。
这些,是给护院们的赏钱。另外,再多招些人手,把庄子看好了。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踏入庄子半步。
王管事郑重地接过银票：大小姐放心,有老奴在,绝不会让宵小之辈得逞。
离开庄子时,我心中冷笑。
顾淮之,林月儿。
你们处心积虑想要的东西,我偏不让你们得到。
不仅如此,我还要让你们为自己的贪婪,付出惨痛的代价。
回到府中,兄长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他查到,林月儿的身份确实有异。
她并非什么孤女,而是前朝罪臣林相的孙女。
当年林家因谋逆案被满门抄斩,只有尚在襁褓的林月儿,被家仆拼死带出,下落不明。
而顾家,曾是林相的门生。
一切都串起来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偶遇孤女,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复仇。
顾淮之接近我,是为了我家的兵权。
林月儿接近顾淮之,是想利用他,为林家翻案,向扳倒林家的沈家复仇。
他们俩,不过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我将查到的线索整理好,写了一封密信。
晚月,把这个,送到三皇子府上。
记住,要做得隐秘些。
顾淮之不是三皇子的人吗
我倒要看看,当三皇子知道,自己倚重的谋士,竟与前朝逆党有所勾结时,会是何种反应。
一石二鸟,借刀杀人。
这出戏,越来越精彩了。
6
三皇子收到密信后的反应,比我预料中还要快。
第二天,顾淮之就被请进了三皇子府,整整一夜未出。
再出现时,他形容枯槁,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他不敢再来将军府门前演戏,而是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信中言辞恳切,先是为之前的误会道歉,然后便开始解释他与林月儿的关系。
他说林月儿身世可怜,他只当她是妹妹,绝无二心。
他还说,他对我的心意,日月可鉴,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虚伪,懦弱,又自作聪明。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他这是在向我,也是在向三皇子表忠心。
我将信纸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告诉来人,他的心意,喂狗我都嫌脏。
很快,京中便有了新的流言。
说顾淮之身边的那个孤女,实为前朝罪臣之后,意图不轨。
三皇子府震怒,已将人拿下,严加审问。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顾淮之为了自保,竟第一时间与林月儿撇清了关系,甚至主动向官府检举揭发,坐实了林月儿的罪名。
他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无耻。
我猜,此刻的林月儿,在天牢里一定很绝望吧。
她苦心筹谋,不惜委身于仇人之子,最后却被自己选的良人,亲手送上了绝路。
真是可悲,又可笑。
这天下午,我正在院中练箭,下人来报,说顾淮之求见。
这次,他没在门外跪着,而是直接被我哥的人请了进来。
沈清羽将他扔在我脚下,像扔一条死狗。
棠棠,这条狗非要见你,我便把他带来了。
顾淮之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他抬头看我,眼中满是血丝和恐惧。
清棠……沈小姐,月儿她是无辜的,她是被冤枉的！
求求你,求求你去向三皇子求情,救救她！
我搭箭上弦,对准了不远处的靶心。
我为什么要救她
一个处心积虑想害我全家的罪臣之后,我没亲手杀了她,已是仁慈。
顾淮之浑身一颤,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你……你都知道了
我不仅知道她是林相的孙女,我还知道,你们顾家曾是林家的走狗。
我松开弓弦。
嗖——
利箭破空,正中红心。
顾淮之,你接近我,到底是为我,还是为你自己那点不为人知的野心
他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我……
你以为你献上林月儿,就能得到三皇子的信任
我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错了。
三皇子最多疑,他只会觉得,你是一个连枕边人都能出卖的无耻小人。
他会用你,但绝不会信你。
而你,为了自证清白,只能像条狗一样,为他做更多见不得光的事。
你的清高,你的才名,都会被消磨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具肮脏的躯壳。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到最后,他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不……不是的……清棠,你听我解释……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他突然扑过来,想抱住我的腿。
我嫌恶地一脚踹开他。
为了我为了我,你就想算计我母亲的嫁妆
为了我,你就想利用我沈家的兵权,去给你当上位的垫脚石
顾淮之,收起你那套恶心的说辞吧。
你是什么货色,我比谁都清楚。
7
顾淮之被我的话,彻底击溃了。
他失魂落魄地被家丁拖了出去。
我知道,我今日种下的这根刺,会永远扎在他心里,让他日夜不得安宁。
而林月儿的下场,也很快传来了。
她被定了谋逆同党之罪,秋后问斩。
消息传来那天,我正在府中赏花。
晚月有些不忍：小姐,那林月儿,也挺可怜的。
可怜
我折下一支开得正艳的牡丹。
她想让我全家陪葬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可怜
这世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将牡丹插在瓶中,前世阁楼下那片刺目的血红,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这一世,我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我的机会。
林月儿的事,只是个开始。
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几日后,宫中传来消息,皇上要在秋山猎场举办围猎。
京中所有勋贵子弟,都要参加。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前世的秋山围猎,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在围猎中,被一只中了药的熊瞎子袭击,受了重伤,险些丧命。
事后查出,是三皇子在背后搞鬼。
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最后不了了之。
太子也因此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为三皇子日后夺嫡,铺平了道路。
这一世,我不仅要救下太子,还要让三皇子偷鸡不成蚀把米。
出发前,我特意去了一趟父亲的书房。
我将我的计划,和盘托出。
父亲听完,久久不语,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棠棠,你长大了。
这些阴谋诡计,是谁教你的
我笑了笑：是血的教训教我的。
爹,你只要相信我,配合我便好。
父亲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好,爹信你。
沈家的女儿,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有了父亲的支持,我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秋山猎场。
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我依旧一身赤色骑射服,手持长弓,英姿飒爽。
顾淮之也来了。
他跟在三皇子身后,脸色阴沉,看到我时,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我朝他举了举手中的弓,做了一个拉弦的动作。
他吓得一个哆嗦,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引得三皇子一阵不满的侧目。
我心中冷笑。
废物。
围猎开始。
我没有去追逐那些寻常的猎物,而是根据前世的记忆,直奔东北方向的密林。
那里,就是太子遇险的地方。
很快,我便听到了前方传来的打斗声和熊的咆哮声。
我催马赶到时,正看到太子被一头体型硕大的黑熊逼到了悬崖边,情况万分危急。
他的侍卫,死伤大半。
而在不远处的暗中,几道黑影正手持弓弩,对准了太子。
他们才是真正的杀招。
我没有丝毫犹豫,搭箭,拉弓,瞄准。
不是熊,而是那些黑衣人。
嗖！嗖！嗖！
三箭连发。
三名黑衣人应声倒地。
剩下的人见状不妙,立刻掉头就跑。
我策马追了上去。
一场林中的追逐战,就此展开。
8
我的骑射,是父亲亲手教的。
在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几个对手。
那几个黑衣人虽是死士,但在密林之中,根本摆脱不了我。
我像一个耐心的猎人,不急着取他们性命,而是将他们一步步,引入我设好的包围圈。
在我身后,兄长沈清羽已经带着一队精锐的沈家军,悄然跟了上来。
放箭！
随着兄长一声令下,箭矢如雨,铺天盖地。
黑衣人无处可逃,纷纷中箭落马。
我们留了两个活口。
我翻身下马,走到一个黑衣人面前,用箭尖挑开他的面罩。
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嘴硬,冷哼一声,便要咬碎口中毒囊自尽。
我眼疾手快,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
咔嚓一声,下颌脱臼。
想死没那么容易。
我冷声道：带回去,交由父亲亲自审问。
撬不开他的嘴,我就不姓沈。
另一边,太子的险情也已解除。
沈家军的出现,让那头发狂的黑熊很快便被制服。
太子虽然受了些惊吓,但并无大碍。
他走到我面前,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但眼神中,满是感激。
多谢沈小姐,救命之恩。
我收起弓,微微颔首。
太子殿下客气了。
恰逢其会罢了。
太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于小姐是恰逢其会,于孤而言,却是再生之恩。
此情,孤记下了。
很快,皇上和三皇子等人也闻讯赶来。
看到眼前的情景,三皇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两个被活捉的刺客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皇上龙颜大怒。
查！给朕彻查！
光天化日,皇家猎场,竟敢行刺太子！简直无法无天！
父亲沈毅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陛下,刺客已活捉,臣有信心,定能问出幕后主使。
三皇子闻言,心头一紧,立刻站出来。
父皇,此事蹊跷,万不可听信刺客的一面之词,恐是有人栽赃陷害。
他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看向我。
我心中冷笑。
这就开始狗急跳墙了
我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
三殿下是觉得,我会用自己的性命,去栽赃陷害谁吗
还是说,三殿下觉得,太子殿下的性命,只是一个可以用来栽赃陷害的工具
你！三皇子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太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三弟,你似乎很不希望查出真相
孤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孤的性命。
父子,兄弟,君臣。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顾淮之站在三皇子身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连头都不敢抬。
我看着他那副窝囊样,只觉得可笑。
这就是我前世爱上的男人
真是瞎了眼。
9
刺客被带回京城,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
父亲沈毅,亲自监督。
三皇子一党想插手,却根本找不到机会。
那两个活口,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死士,起初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但在我沈家的特殊关照下,不到三天,便什么都招了。
他们供出,幕后主使,正是三皇子。
并且,他们还交出了一份名单。
上面,是这些年三皇子安插在朝中各处的人手,以及他们暗中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而顾淮之的名字,赫然在列。
证据确凿,三皇子百口莫辩。
龙颜震怒,下令将三皇子圈禁于府中,没有圣旨,终身不得踏出。
其党羽,按名单抓捕,一网打尽。
顾淮之作为三皇子的谋士,自然也逃不掉。
他被抓的那天,我正在府中喝茶。
前来缉拿的禁军,将小小的顾府围得水泄不通。
他被押出来时,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
他看到了街角茶楼上的我。
他疯了一样想朝我冲过来,嘴里大喊着：
沈清棠！是你！都是你害我的！
你这个毒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禁军一记刀鞘,狠狠砸在他背上,将他打翻在地。
我端起茶杯,隔着氤氲的热气,冷漠地看着他被拖走。
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好啊。
我等着。
我倒要看看,是你先变成鬼,还是我先送你下地狱。
三皇子倒台,太子地位稳固。
沈家因为救驾有功,又揭发了一场天大的阴谋,更是圣眷正浓。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太子亲自登门拜访。
名为感谢,实为……提亲。
他在书房与父亲谈了整整一个时辰。
出来时,面带喜色。
而父亲,则把我叫了过去。
棠棠,太子……想求娶你为太子妃。
父亲的语气,带着一丝试探。
我愣住了。
这件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前世,我与太子并无交集。
这一世,因为秋山围猎,竟引来了这样的变数。
爹,我……
你不愿意父亲看出了我的犹豫。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没想过。
嫁入皇家,成为太子妃,未来甚至是一国之母。
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荣耀。
可于我而言,却像一个沉重的枷锁。
经历了前世的种种,我对情爱之事,早已心如止水。
我只想守护好我的家人,快意恩仇,潇洒自在地过完这一生。
父亲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
爹知道,你心里苦。
但太子,与顾淮之不同。他为人正直,心怀仁德,是个值得托付的君子。
更重要的是,他今日对我说,他敬你,重你,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他说,若你应允,他必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你不愿,他也绝不强求,只求能以兄妹之情,护你一世周全。
我心中微震。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还是出自当朝太子之口。
这承诺,太重了。
10
我说,需要时间考虑。
父亲和太子,都尊重我的决定。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但顾淮之和林月儿,却不甘心就此落幕。
他们被关在天牢,等待秋后问斩。
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人给我捎了一封信。
是顾淮之的笔迹。
信上没有求饶,也没有咒骂,只有一行血字：
清棠,黄泉路上,我等你。
幼稚,又可笑。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感到恐惧
我将信扔进火盆,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泛起。
几日后,我入宫去给皇后请安。
回来的路上,途经冷宫时,竟意外听到了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声音,有些耳熟。
我问身边的宫女：里面关的是谁
宫女答道：回小姐,是之前被废的三皇子妃。
三皇子倒台,他的正妃,一个家世普通的女子,便被送进了这冷宫。
我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隔着破败的宫门,我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三皇子妃疯疯癫癫地在院子里跑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是顾淮之……是顾淮之让我那么做的……
是他给了我毒药,让我下在太子的饮食里……他说事成之后,三殿下就会立我为后……
我浑身一僵,如遭雷击。
秋山围猎,竟还有这样一层内幕！
他们不仅安排了刺客,还双管齐下,在太子的饮食里下了毒！
前世,太子虽然没死,却也因此落下了病根,缠绵病榻多年。
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顾淮之,你好狠毒的算计！
我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
我原以为,将他送入天牢,让他身败名裂,便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可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
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立刻回府,将此事告知了父亲。
父亲大惊失色,当即便进宫面圣。
很快,天牢便被封锁,由沈家军接管。
顾淮之和林月儿,被分开关押,严加审问。
这一次,我亲自去了天牢。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顾淮之被绑在刑架上,浑身是伤。
看到我,他赤红的双眼,迸发出滔天的恨意。
沈清棠！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没有理他,而是对一旁的狱卒道：
用刑。
把他给我下毒的手段,给我一五一十地问出来。
狱卒领命。
一时间,牢房里只剩下顾淮之凄厉的惨叫。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听着。
直到他神志不清,奄奄一息。
我才缓缓开口：顾淮之,还记得我母亲的那个庄子吗
他涣散的瞳孔,有了一丝聚焦。
我说过,我会让你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这,只是利息。
我转身,走向关押林月儿的牢房。
她比顾淮之的情况要好一些,但也是形容憔,狼狈不堪。
看到我,她竟笑了。
笑得癫狂。
沈清棠,你赢了。
可你别得意,我死了,还有顾家！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顾家我挑眉,你是说那个,当年靠出卖你林家,才攀上高枝的顾家
林月儿的笑声,戛然而止。
11
你……你说什么
林月儿的声音在颤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我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
你不会真以为,顾家是你们林家的忠臣吧
我查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当年林相谋逆案发,第一个向朝廷告密,递上投名状的,就是顾淮之的祖父。
顾家,是踩着你们林家上万人的尸骨,才有了今天。
而你,林家唯一的血脉,却对仇人感恩戴德,甚至不惜委身于仇人之孙。
林月儿,你说,你是不是很可笑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
林月儿疯狂地摇头,情绪几近崩溃。
淮之哥哥不会骗我的！他说过会为我林家翻案的！
翻案我嗤笑一声,他是想利用你,拿到你林家藏起来的那笔宝藏,好去招兵买马,助三皇子登基吧
只可惜啊,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你。
他到死都不知道,你早就把宝藏的地图,藏在了送给他的定情信物里。
那支金簪。
前世,顾淮之将它送给了林月儿。
而这一世,它还静静地躺在顾家的某个角落,等待着被发现。
林月儿彻底呆住了。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喃喃自语：
宝藏……金簪……原来是这样……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她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嚎啕大哭。
哭声凄厉,绝望。
我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一丝同情。
这是她应得的下场。
离开天牢时,阳光正好。
我抬头望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仇得报,心中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回到府中,太子竟在等我。
他站在我院中的桃树下,一身锦衣,丰神俊朗。
见我回来,他迎上前,将一个食盒递给我。
听闻你去了天牢,怕你心情不好,给你带了些你爱吃的桂花糕。
我接过食盒,打开,香气扑鼻。
多谢殿下。
清棠,他看着我,眼神温柔而坚定,不必叫我殿下,叫我景琰。
我的心,微微一动。
你考虑得如何了他问。
我沉默片刻,抬头看他。
殿下,我曾有过一段……不堪的过往。
我心已死,恐非良配。
我知道。他打断我,我知道顾淮之,也知道你与他的纠葛。
但我不在乎。
我只知道,眼前的沈清棠,勇敢,聪慧,坚韧。
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我愿倾我所有,护她一世安稳,予她一世尊荣。
清棠,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阳光透过桃树的枝叶,在他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眼,比星辰还要亮。
我看着他,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中交织。
血色,背叛,绝望。
重生,复仇,新生。
良久,我缓缓绽开一个笑。
发自内心的,轻松而明媚的笑。
好。
12
我与太子的婚事,定在了来年开春。
圣旨下达,普天同庆。
而顾家,则彻底沦为了京城的笑柄。
顾淮之下毒谋害太子,罪加一等。
顾家因教子无方,同受牵连,被抄家流放三千里。
永世不得回京。
至于顾淮之和林月儿,则被判了凌迟,在闹市行刑。
行刑那天,万人空巷。
我没有去看。
晚月回来说,那场面,惨不忍睹。
林月儿在行刑前,状若疯魔,一直在大骂顾家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而顾淮之,则从头到尾,都在喊着我的名字。
一声声,一句句,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直到最后一刻。
一切,都结束了。
那些纠缠了我两世的噩梦,终于烟消云散。
景琰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道：
皇后,往后这万里江山,朕与你共赏。
我回握住他的手,笑靥如花。
好。
这一世,我终于渡过了我的劫。
从此,海晏河清,岁岁安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