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的生日那天,爸妈终于说想我了。
我匆匆忙完手上的工作请了假,买了最近的一班航班回家。
看着桌上的残羹剩饭,我的心一点点变冷。
爸爸剔着牙问我。
你什么时候能找个正经人嫁了
你哥缺钱用呢。
1
桌上没有一道菜是我爱吃的。
得亏他们俩还守着这桌剩饭等我回来。
原来不是终于记起我的生日了。
也不是想我这个在外流浪的女儿了。
是他们的宝贝儿子没钱娶媳妇了。
我怎么会忘掉这么重要的事情
胆敢奢求一点点爱呢
于他们而言,车子房子生活费是细水长流。
只要我活着,总还能源源不断汇聚到他们这里的。
而将我一次性打包送给别人还能挣个大的。
我还没对象。
筷子已经没必要动了,我有想马上起身离开的冲动。
你在一线城市就没遇到几个有钱的
妈妈试探性地发问。
我每天都要上班,哪里有时间谈恋爱。
我面色僵硬地回道。
别说车贷房贷生活费了。
楼下轿车发动机燃的每一滴油,客厅空调里吹出的每一丝冷气,就连房间里正在打的游戏,哪一分不是出自我身上
像个永动机般供养着四个人的我,哪还有时间儿女情长。
或许我今天请假一天,明天大家就要离开这个没有我的乐园。
但妈妈显然也没有意识到我上班的重要性,开始指责我：
上班上班,你就知道上班。
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自己,天天邋里邋遢的,怪不得没人看上你。
出门在外,要把自己的形象搞好才有人要你。
你看看你哥女朋友,你得弄成妮妮这样才有人喜欢。
说着妈妈拿出手机,给我看他们四个人的合照。
照片上四个人拥作一团,笑得开心。
背景正在放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的美丽烟花。
迪士尼啊,一个我还未亲自踏足就已经为别人花掉几万块的地方。
而那天我加班到十点,胃痛到走不动路的时候。
妈妈打来电话,只问我要钱再玩一天。
我忍着痛说好,正要哭诉身体不舒服,电话却被挂断了。
原来包了所有花销的我,连一句关心和安慰都不配得到吗
2
我把航班信息发给妈妈之后,航班突然因为天气原因突然延误了。
我还在忧心能不能准时到家的时候,妈妈的电话打来了。
我想告诉她,天气不好,航班延误了,我可能要晚点到家。
但是别担心,我一定会尽快的。
我怎么忍心让年迈的爸爸妈妈等我呢
可是妈妈不知道下雨了,甚至不知道我的航班几点。
她只说,哥哥爱吃的海参没了,再买几盒回来。
我说好。
她才开始问我几点能到。
我告诉她航班延误,可能要晚点。
那我们先吃了。
她这么说着挂断了电话。
难道我的一生都要伴随着这冷冷的嘟嘟声吗
我望着窗外的暴雨想着。
由于遇到气流影响,飞机晃动了好几次。
在惊恐与死意中,我回忆起了从前。
刚才那通电话,如果是我和妈妈的最后一通电话。
妈妈会后悔只和我说了那些话吗
妈妈会懊悔没和我说注意安全吗
会羞愧从来没有好好和我说一句爱就和我永远分别吗
五岁的时候,为了去接因打架被留堂的哥哥,妈妈松开了我的手。
将我遗忘在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
如果不是有好心的邻居奶奶牵着我回去,我可能已经被奇怪的叔叔带走了。
那曾经可能是我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而正在给哥哥煲汤的妈妈,给了回家的我一巴掌,问我为什么到处乱走。
我捂着脸哭泣,邻居奶奶也吓一跳,在旁边劝妈妈。
却只换来妈妈更盛的怒意。
在带着笑意和歉意向奶奶道谢送走她后,妈妈又将我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满身红痕的我被她关在门外,耳边是妈妈那句。
不想回家就在外面待着。
可是妈妈,随便离开的人不是我啊。
我在原地怎么都等不到你。
我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
3
我打断了妈妈对别人滔滔不绝的夸赞。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那怎么行你不结婚你哥怎么办
你是不是想赖在我们家
妈妈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仿佛我把哥哥的女朋友抢走了一般。
怎么不算抢走呢我不嫁,妮妮又怎么嫁进来呢
多好的算盘。
一家的女儿娶进门,就有一家的女儿嫁出去。
爸爸不会变。妈妈不会变。儿子不会变。谁都不会变。
只有女儿变了。女儿不再是女儿,是媳妇。
一个新家庭的诞生是如此简单,只要剜去旧家庭不需要的那部分就好了。
妈妈看着我无奈的表情,大概是以为我条件太差找不着,开始故作安慰。
你要是找不到也没关系,毕竟你年纪也大了,又不是十八岁的人。
我和你爸已经替你看好一家了。
对面四十五,人很老实,带了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儿子。
这样你也不用生小孩了,多好。
妈妈为了说服我,还特地找了一个体贴我的理由：
你之前不是说你不想生吗找个带娃的多配。
你就专心照顾他的儿子,把他们伺候好就行了。
妈妈又翻了翻手机,给我展示了一下已经被预定为我丈夫的老实对象。
我无法想象和这样的人站在一起会被怎样编排。
说是父女吗他也只比我爸爸小八岁罢了。
说是小三吗我也只比他儿子大八岁罢了。
你也别嫌弃,你都二十五了。
他愿意给二十万彩礼,你就偷着笑吧。
见我沉默,妈妈又添油加醋地逼迫道。
我抬起头看他们,眼前的他们不像是关心女儿人生大事的慈父良母,反而像在虎视眈眈看着二十万现金的强盗。
你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对不对
我疑惑地摇摇头。
爸爸看着我,像看着自己捡回来的石头突然变黄金一样。
那还可以跟那边提提价,说不定三十万也行。
毫无负担地说出自己的计划后,爸爸又说了妈妈两句不是。
你也别老是说楠楠这不好那不好,我们女儿也没那么差嘛。
毕竟是高材生,头脑又好又漂亮,还在一线城市工作。
没想到,爸爸第一次夸我,竟然是这种场合。
4
小的时候,爸爸总说我是赔钱货。
长大了总归要嫁人,对我好就是在给别人养媳妇。
毕竟我是这个家里注定要剜去的一块肉,是要落在别人家的汤里被熬出汁水的。
养得太肥也只会被他人的唇齿撕碎嚼烂,化作一摊烂泥。
所以我尽可能地成为那个不那么肥嫩的部位。
让营养流去会在这个家里真正生根发芽的人。
我没有自己的房间要睡客厅。
我没有自己的衣服只能穿哥哥不要的。
餐桌上不会出现一道我爱吃的菜。
我就这样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地长大了。
我想说不会的啊,我是你们的女儿啊。
我会很努力学习很努力工作的,等我长大后一定会回报你们的。
就算我嫁人了,我也会对你们好的。
你们是生我养我的爸爸妈妈呀。
放学后我从来不和同学们一起玩,因为大家嫌弃我穿得很奇怪。
我就一个人回家读书,看着哥哥和爸爸妈妈在外面一起看电视。
我成绩很好,一直是班里的第一。
我举着满分的卷子,希望爸爸夸夸我。
我不用像哥哥那样请好几个家教,就能考到很好的分数。
一点都不赔钱。
可爸爸说成绩好有什么用,嫁对人才最重要。
上了大学我开始打工,我没有问爸爸妈妈要一分钱,他们也很自然地没有给我。
我花掉了三天的工钱,第一次穿上喜欢的衣服,问爸爸好看吗
可爸爸说我乱花钱,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只能招来没用的男人。
我从省里最好的大学毕业,来到一线城市工作。
我不想当赔钱货,我想挣钱,我想挣好多好多的钱。
可爸爸说工作那么努力有什么用,不如嫁个好男人。
是的,无论成绩再好,工作再好有什么用呢
在爸爸眼里,我最大的用处是找个多金又好摆弄的女婿。
最好和他们一起压榨我、啃食我。
即使是别人家的汤,毕竟出了原料,喝上一口也很正常。
所以爸爸夸我了,我意外,但也不意外。
毕竟我现在是个年轻的,漂亮的,未经他人染指的好姑娘。
多么地符合男人的需求。
所以他夸我了。
夸我能卖个好价钱。
5
妈妈听到爸爸的话,也恍然大悟,开始絮絮叨叨怎么和对面谈价钱了。
甚至拿出手机开始写字。
而我坐在这张陌生的餐桌上,看着不属于我的爸妈。
恶心得想吐。
我侧过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哥哥就在里面。
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的爸妈要把他的妹妹嫁给一个大她二十岁的男人。
就为了凑他的彩礼。
为了他那双根本挣不到钱的手。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装成一副天真无辜事不关己的样子。
想吃的菜不说自己想吃,要等妈妈夹到他嘴里。
想要的玩具不说自己想要,要等爸爸送到他手上。
可我想吃那块好吃的排骨,我想要玩那个漂亮的玩偶。
我问妈妈为什么不给我
妈妈一脸嫌恶地推开我。
你小小年纪怎么想要的那么多
你看看你哥哥,不争不抢的,又乖又礼貌。
泪眼中,我看见他轻蔑地一笑,把旧玩偶丢给我。
妹妹想玩就给她吧,我没关系的。
看见他大方谦让的模样,妈妈又乐得合不拢嘴。
我们家瑞英真懂事,不像你这个妹妹那么贪心。
妈妈再给你买新的啊。
妈妈牵着哥哥的手欢声笑语地离开了,把我和旧玩偶锁在家里。
妈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哥哥那么大方呢
因为他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能得到所有人的爱了啊。
只要他动动手指,就算不给我交学杂费,你也要给他买最新款的球鞋。
就算我又争又抢,却连本该属于我的都得不到啊。
明明同样是你们的孩子,为什么他的生活费多到可以请朋友吃饭,我却只能自己打工交学费呢
爸爸你还记得吗大学的时候他给你买了一个假皮钱包,你就高兴得向亲戚炫耀他多懂事。
在你骂我白眼狼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已经连饭都吃不饱了呢
而这个人,这个已经趴在你们身上三十年的人。
现在胆小地躲在房间里面,等着你们为他冲锋陷阵,好维持他好儿子,好哥哥的形象。
甚至不敢亲口承认,他就是要为了他的无能亲手把自己的妹妹卖了。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桩丑事被揭发的时候。
他还要无奈地说一句,没办法,他也不想这样,都是父母决定的吧。
6
我强忍住内心的不适,起身说道：
这饭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我决心从爸爸和妈妈手上抢下名为自由的价格牌。
离开了那个虽然写着我的名字,
却并没有我的立足之地的家。
妈妈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编辑着我的信息：
也是,你的房间现在给妮妮住了。
你自己在外面找个酒店凑合一晚吧。
我看向爸爸,可他默许了。
我又看向那个紧闭的门。
它或许比传说中的那扇门更难打开吧。
四下皆静。
我知道这个家是真的已经没有我的地方了,只要轻轻一刀。
最后一刀,我就会彻底下坠。
真正的骨肉分离。
等我穿好鞋,准备离开时。
妈妈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追了出来。
我和那边说好了,明天下午三点你们见一面。谈一下结婚的事情。
地点我稍后发给你。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又补充道：
记得搞得漂亮点,别让人家印象不好。
在他们眼里,我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亟待出售的货物吗
知道了。
对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尚怀一丝侥幸,卑微地向妈妈递出橄榄枝。
什么日子妈妈又低着头重新开始编辑信息,对我的提问不甚关心。
没什么。
我在她面前拾起了一颗温热的心,转过身离开。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永远都不用再回来。
你这丫头,门也不知道关。
伴随着咒骂声,身后的妈妈关上了门。
永远地关上了对我敞开的门。
去往酒店的路上,我打了一个电话给王晓辉。
7
下午三点,如妈妈所愿,我穿着得体地来到一家中餐厅。
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我看向对面已经秃了顶的男人。
你就是何妈介绍的人
长得倒是不错。
对面的男人抛来打量的目光。
尽管这样的目光我已经承受过很多次,但我依然感到强烈的不适。
这种事情怎么会又怎么能适应呢
嫁给我之后,你就把工作辞了。
反正你们女人在外面也挣不了几个钱。
我儿子准备要升高三了,你就在家里照顾他,吃穿我都包了。
真是大方慷慨的陈词。
听说你之前在一线打工,消费水平很高吧
不过嫁到我们家之后,花钱就不能大手大脚了。
我不喜欢物欲高的女人。结婚是为了过日子不是为了单方面享受的。
我听着对面的男人侃侃而谈做他的女人要如何听话如何贤良如何卑躬屈膝,已神游至天外。
即使是一锅腐烂的、发臭的、已经馊掉了的汤,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将鲜肉倒进去。
这就是名为厨师的魅力。
而且我听你爸妈说,说你是那个……是真的吗
我面色一僵,他似乎也觉得有点尴尬,但还是说着凶狠的话。
我已经给了三十万彩礼了,要是假的,你看我不弄死你。
爸爸妈妈呀,我不想嫁给他。
嫁给这个觉得女人只能做家庭主妇的井底之蛙。
嫁给这个只会索取而不会付出的强盗。
嫁给这个情愿为一层薄膜组织加价买单的蠢货。
我想这件事我们还是再谈谈吧。
谈什么我和你爸妈都谈好了。
又一个坚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往包办婚姻的人。
我没有理会他脱离新时代的无知与愚蠢。
只从他稀疏的头顶淡淡地移开目光问道：
李先生介意二婚吗
听到我的话,他似乎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妙。
你说什么
而我语气坚定,从桌底下抬起未曾露面的左手。
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我已经结婚了。
在我左手的中指上,有一枚很朴素的戒指。
8
在李先生反应过来、愤怒暴起、佯装有间歇性疾病对我造成伤害之前。
我起身离开座位,甚至贴心地去柜台买了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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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十年以后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被抓住诸如捞女、骗钱之类的把柄。
区区一顿饭都能被说是拜金,我实在是无法跟上这个社会私底下通货膨胀的速度。
离开座位不到一分钟,甚至没能走到餐厅门口,我就收到了来自妈妈的电话。
爸爸的电话。妈妈的电话。爸爸的电话……
两个人轮番轰炸,但我一个都没有接。
电话不接,接着就是短信,微信。
信息一条接一条地涌入我的手机。
二十五年来,这是第一次收到那么多来自他们的信息吧。
可惜朝我奔涌而来的不是爱意,而是恶意、恨意和杀意。
我点开聊天框,几十秒几十秒的语音砸过来,我没有点开来听。
只看了看文字部分。
【你真是胆子大了！连电话都不接,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让你上大学,你就学了这些回来吗】
接下去的也没必要再看了。
无非是这两句话换着花样出现。
上大学学了好多东西呢。
若当初我没能坚持上学,也许现在还在他人脚边讨食。
就要这样抵抗不了被安排的命运。
唯有知识是力量。
唯有力量让我得以活下去,得以站起来。
我合上手机,叫了一辆出租车回酒店。
9
从离开餐厅到回到酒店,手机都一直响个不停,连司机都频频斜视。
我在佩服他们的耐心之余,也怕影响到工作。
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爸爸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这个白眼狼终于接电话了
你人在哪里！
在酒店啊。家里没我住的地方,当然住酒店了。
我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家……先别管这个。你说你结婚是怎么回事
爸爸很圆滑地绕过了重要的话题,直奔他想说的东西。
你什么时候结的婚你不是说你单身吗
昨天晚上吧,在路上遇见了一个黄毛帅哥,看对眼今早就去领证了。
彩礼呢他给了你多少彩礼怎么不见你给我们啊
大概是开了扬声,妈妈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我的彩礼为什么要给你们
你傻啊,你不把彩礼给我们,你哥哥怎么娶妮妮啊
妈妈的语气纯真得像小孩,有如说着世间真理普世常识。
他自己有手有脚的,不会去挣啊。
好歹也是大学毕业,都三十岁了,还在家里供得像皇上一样。
在外不工作,在家不做家务,每天游手好闲。
这是吃父母吃剩得不多,要吃自己年轻有力的妹妹了。
你这话说的,你哥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
听到我的话,妈妈不乐意了。
开始心疼她从小疼到大的宝贝儿子。
现在大环境这么差,你让他出去打工不是要他的命吗
你没看新闻,没听说之前有人上班猝死了呀
所以我出去打工就无所谓了吗
也许她早就忘记了那通电话。
我加班到十点的时候,她只关心儿子还想再玩一天,让我赶紧打钱。
说到底,他没吃过苦是因为苦有人替他吃了。
我看了新闻呀,还有人刷视频打游戏猝死了呢。叫他注意点吧。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狠心！怎么能咒你哥哥！
行了！
爸爸怒声呵道,打断了我们的争吵。
10
真是翅膀硬了,敢这么对爸妈说话。
你现在马上把彩礼钱打过来,我们就原谅你。
否则你就再也别回来了。我们没你这样的女儿。
爸爸使出他惯常的招数,威胁要抛弃我。
放在以前,我肯定会哭着求他原谅。
因为我不想做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
可是我长大了。
这样的爸爸妈妈有和没有又有什么不同呢
得知女儿的婚讯,第一时间关心的不是对象如何感情如何,而是彩礼多少吗
不在乎女儿婚后过得好不好
只在乎女儿卖了多少价钱吗
我放慢了语调,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们。
我的彩礼是——
一毛钱都没有。
我还倒贴了五万求他娶我。
看着我们应该是没有做父女母女的缘分了。
我夺下了厨师手中的刀,亲手剜下了自己。
我情愿就这样掉在地上腐烂,也不要再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听到我的话,对面沉默了半晌。
我大概可以想象得到爸爸和妈妈相互扶持的模样。
你！你！你知道我们养你花了多少钱吗
你竟然就这样随随便便给了别人！
你把你老公叫过来,我来教训一下他。
竟然敢一分钱彩礼都不给！
听着父母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更感觉到好笑。
你们确定要见他我怕你们见了要去医院。
别废话！
明天你们俩个都到家里来！
叫他记得带彩礼！
妈妈着急地补充道。
他要是不愿意给彩礼,你俩就去离婚。
我们再去和李先生谈谈,十万也行。
十万。
原来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十万也可以贱卖了。
我笑着挂断电话,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我爸妈要见你,明天跟我去一趟吧。
没问题。
电话那头传来令人安心的声音。
11
第二天,我带着王晓辉回了那个我曾许愿不再回来的家。
刚一敲门,就听见一阵跑步声。
妈妈很快地打开了门,看到了我们俩。
你……！
你！
妈妈会被气到说不出话,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染着一头黄毛戴着墨镜的丈夫,纵使是这样不在乎女儿幸福的父母,看了也是会心梗的吧。
何况是期待着他带来比三十万更高数目的父母。
而他一看就不像是能提供这个数目的类型。
哟,阿姨你好。
王晓辉也没管我妈石化没石化,打了个招呼,鞋也没脱就揽着我径直进了家门。
嘿,这就是叔叔吧。
王晓辉又热情地用力拍了拍我爸的肩膀,拉着我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叔叔阿姨我来了,你们要说什么
他撸起袖子,露出两只大花臂,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瘫问道。
还把脚搭在茶几上。
我曾幻想过也许他要拿出一根烟流里流气地抽起来了。
可惜他没有。也幸好他没有。
你……
本来还怒气冲冲的爸爸,看见那两只五颜六色的手突然泄了气一般。
你是楠楠的老公
他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
是啊。不满意
王晓辉坐了起来,邪魅一笑,摸了一下下巴。
彩……彩礼呢楠楠没告诉你,娶她要二十万彩礼吗
昨天在电话里还强势着说要教训他一顿的爸爸,由于某种众所周知的原因结巴了。
唉,叔,瞧我这记性。
王晓辉摘下墨镜,露出左眼的刀疤。
宝贝还特地提醒过我呢,我带了。
你数数,八千八百八十八,多吉利。
王晓辉从屁股后摸出来一个信封。
不过嘛,我实在是没钱,只能打五折给您了。
您别介意。好歹是我的心意。
你……你你！
大约是真的被气得不轻,爸爸说不出话,捂着心口就要倒下。
老头子,老头子你怎么了
妈妈扶着站不稳的爸爸,一脸惊慌地朝着那扇紧闭的门大声呼喊。
瑞英你快出来啊！你爸被你妹妹气晕过去了！
门把转动的声音传来。
终于,我那个一直躲在安全区的哥哥,要出来了。
12
穿着睡衣胡子拉碴的哥哥打开了房门。
假模假式地扶住了爸爸后,陈瑞英劈头盖脸地对我一通骂。
爸妈怎么生了你这种玩意儿！
知恩图报四个字不认识吗亏你还是重点大学毕业的。
随随便便跟别人结婚,真是不知廉耻！
无聊。无聊。无聊。
全都是些陈词滥调,连骂人都没有新意。
对于妈妈来说,可能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
为了自己的爸爸,知书达理温和谦让的儿子也是怒了。
会觉得很感动吧。
可对我来说,这样可憎的面目我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
骂我怎么敢问爸妈要东西,说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
骂我怎么十八岁了还不会自己去挣钱,难道要爸妈替我交学费。
骂我挣钱了怎么不往家里寄,不知道爸妈年纪大了吗。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他是你爸啊！
你难道一点良心都没有吗
看着陈瑞英扭曲的面孔,我并没有感到害怕或是羞耻。
该羞耻的另有其人。
你出门打听一圈问问。
谁家爸爸会把女儿嫁给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人
谁家妈妈会拿女儿的清白去跟别人抬价
谁家哥哥会把妹妹卖了当彩礼钱
你现在跑出来装什么英雄很心疼爸妈
这么心疼你怎么不出去工作啊！三十岁了还只会躲在房间里！
你住嘴！爸爸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又放了下去。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妈妈抱着爸爸的手又对我哭喊道。
良心你们身上都没有的东西,为什么期待我有
别忘了,这个家里,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就连这套房都是我在供。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从这里搬走,不然我就报警告你们非法入侵。
我们老大也很想来和叔叔阿姨哥哥谈谈心哦～
王晓辉补上了堪称是锦上添花的一句话,为这场闹剧收尾。
他拉了拉我的手,我平复了一下心情。
我们丢下那三个说不出话只能抱作一团的人,暂时性地离开了这个房子。
我决定了。
我要回到这个写着我名字的地方。
我要在这里立足。
我要把真正鸠占鹊巢的家伙全部赶走。
我要这里变回属于我的家。
13
抱歉,让你因为我的事去染头发。
这纹身不会是真的吧
出租车上,我担心地看着王晓辉。
别担心,是纹身贴啦！我刚才装得像吗
王晓辉笑得开朗,把飞机头扒拉两下弄散了。
又把袖子撸下来,把衬衫扣子一粒粒系好,戴上了眼镜。
变回原本文弱书生的样子,白金色的头发看着也没那么扎眼了。
我真没想到你还会这么说话。
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我又觉得有些好笑。
不这么演,他们肯定还要打你的主意了。
现在他们大概觉得这块没接住的肉掉进了恶狗的嘴里了吧。
可惜家犬太弱,也不敢来争抢了。
没想到你的家人比想象中还要……
王晓辉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不过我是真的对你……
他转过身时,我伸出手指压住他的嘴唇。
我知道。
不过你先去把头发染回来吧。
我可不想结婚证上真有个黄毛。
说到这里,我们两个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晓辉从口袋里又摸出个丝绒盒子。
我故作惊讶地问他：
你的口袋怎么那么大呀
因为要装给你的幸福啊！
我点了点头,让他替我换下了那枚朴素的戒指。
婚姻究竟是不是从一个坟场走向另一处墓地
我不是很清楚。
但。
我不会就这样让自己落在地上腐烂。
我不会就这样让自己成为恶狗争食的对象。
我要我的人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即使未来的某一天,眼前的那个男人也有了当厨师的兴趣。
我不介意再一次动刀。
14
在我和王晓辉真正的闪婚后第三天。
也就是我勒令那家人离开我家的第三天。
电话又响起了。
这些天来来回回都是那两个人打来的,我都没有接。
但这次竟然是陈瑞英打过来的。
他说爸病重了,让我过去看看。以前的事情都可以不计较了。
我充耳未闻,只问他们搬完了没有。
他大约是明白这次真的无可挽回了。
放软了态度,生平第一次开始求我。
原来那么高高在上的人。
他说那三十万刚到他手上就被他拿去赌了,原来以为能挣个大的把以前的窟窿补上。
没想到一晚上全都输光了。
他求我救救他。
要不是因为欠了太多债,也不会想把我嫁给大二十岁的男人。
他求我看在几十年的兄妹情分上,看在爸爸妈妈年纪都大了,我们以后会是唯一的家人上,不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他求我忍一忍先嫁给那个男人,等过一阵子安稳了再离婚。
我说那天晚上,我也在门外求他救救我。
你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