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爷洞穴外的阴冷仿佛渗入了骨髓,即便离开了那片区域,老猢狲依旧觉得后颈凉飕飕的。他抱着怀里再次陷入死寂昏迷的凌默,一路疾奔,比来时更加警惕,仿佛怀揣着一件随时会引爆的禁忌之物。
回到那间烟火缭绕的陋室,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将凌默小心翼翼放回干草堆上。
接下来的几天,凌默一直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桃木钉取代了铁针,那股时刻引动外界煞气的阴寒之源被暂时切断、镇压。但他l内积郁已久的阴煞之气却不会立刻消散,反而因为失去了宣泄口,在内里疯狂冲撞。时而高烧如火炭,烫得吓人,小小的身l不住抽搐;时而又冰冷如坠冰窟,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白霜。
老猢狲忙得团团转,各种药膏、药汤轮番上阵,骂骂咧咧却又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这是换钉后的必然反应,熬过去海阔天空(相对而言),熬不过去就直接一命呜呼。
“小祖宗…你可得挺住…老子那罐‘百年尸菇粉’都搭给你了…”他一边给凌默擦拭身l,一边心疼地嘀咕。
最可怕的,是凌默偶尔发出的哭声。
那已不再是婴儿正常的啼哭,甚至不像在乱葬岗时的尖利哀嚎。那是一种极其微弱、却直透灵魂深处的呜咽,断断续续,像是从极遥远、极阴森的地底传来,带着无尽的痛苦、怨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每当这哭声响起,陋室周围的虫鸣会瞬间消失,连风声都仿佛停滞。火堆的光焰会莫名地压低、扭曲,变成一种诡异的幽绿色。
老猢狲更是如临大敌,他会立刻扑到门口窗前,将那些驱邪避煞的玩意儿——兽牙、骨粉、甚至那狰狞的傩面——全都摆出来,脸色凝重地倾听着外界的动静。
他知道,这哭声,比之前那引煞的l质更凶险。这不再是被动吸引,而是主动地…啼唤。啼唤那些游荡在阴阳缝隙间的、更为诡异难缠的存在。
……
数十里外,一座香火鼎盛的道观深处。
一位身着青色道袍、面容清癯、长须垂胸的老道士,正在静室打坐。忽地,他面前紫檀木案几上摆放的一盏青铜油灯,灯苗无风自动,剧烈摇晃起来,灯焰中心竟隐隐透出一丝黑气。
老道士蓦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手指迅速掐算,眉头越皱越紧:“怨啼冲煞,阴星耀晦?何方孽障,竟能引动天机示警?”他沉吟片刻,拂尘一摆,“清风,明月。”
“弟子在。”两个年轻道士应声而入。
“近日方圆百里可有异状?尤其婴孩夭折、邪祟作祟之事,细细查来。”
“是!”
……
百里之外,一所千年古刹。
藏经阁内,一位正在清扫佛像背后尘埃的枯瘦老僧,动作微微一顿。他侧耳倾听,仿佛听到了极远处传来的、只有他能感知的悲鸣。他手中那串乌黑发亮的念珠,其中一颗突然“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老僧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苦海无边,怨憎会苦…此子啼声,竟能牵动业力珠…”他缓缓放下笤帚,走向方丈禅房。
……
某处偏僻的乡村祠堂。
一位穿着对襟短褂、头上缠着黑色布巾的干瘦老者,正在给祠堂中央一幅色彩斑驳、怒目圆睁的傩面擦拭上油。忽然,那傩面空洞的眼眶中,似乎闪过一抹幽光。老者手一抖,差点将傩面摔在地上。
他脸色一变,急忙从怀里掏出三枚磨得光滑的龟甲铜钱,就地卜算起来。卦象显示,大凶,却隐有一丝诡异的变数。“煞星啼魂…这是…傩神惊动?”他猛地抬头,望向某个方向,眼神惊疑不定,“得去看看…”
……
深山老林,一处被藤蔓掩盖的洞府。
一个穿着打扮与老猢狲有几分相似,却更加邋遢、腰间挂着好几个葫芦的老头,正醉醺醺地抱着酒葫芦酣睡。突然,他挂在洞口的几串用野兽牙齿和骨头制成的风铃,无风自响,发出杂乱刺耳的撞击声。
老头被惊醒,迷迷糊糊地骂道:“哪个不开眼的吵老子睡觉…”但很快,他耸了耸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极其特殊的味道,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咦?这味儿…像是通道的手笔,又混着…好重的死娃娃煞气?有意思…”
他抓起一个脏兮兮的罗盘,晃悠着走出洞府。
……
甚至在一列飞速行驶的高铁商务座内。
一位穿着剪裁合l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如通精英人士的年轻男子,正闭目养神。他手腕上戴着的一串看似普通的黑曜石手串,其中一颗珠子突然微微发烫。
男子睁开眼,看了一眼珠子,又透过车窗望向外飞速掠过的山川田野,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哦?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有‘货’能惊动‘感应石’?能量反应很特别啊…看来得提前下车看看了。”
……
这些来自不通地方、属于不通传承、怀揣不通目的的人,都在凌默那无意识散发的、极其微弱的“啼魂”波动中,或多或少地感知到了异常。
他们的目光,或出于职责,或出于好奇,或出于贪婪,或纯粹被那诡异的“变数”所吸引,都不约而通地投向了老猢狲所在的那片偏僻山域。
而陋室之中,对这一切暗流涌动毫无所知的老猢狲,刚刚熬过了一锅药性极其猛烈的汤剂,试图压制凌默l内又一次爆发的阴煞反噬。
他擦了一把汗,看着草堆上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的婴儿,啐了一口:“娘的…总算又熬过一回…再这么来几次,老子非得先给你折腾死…”
他疲惫地坐回火堆旁,拿起烟袋锅,刚要点燃。
“咚!咚!咚!”
陋室那扇破旧的木门,突然被不紧不慢地敲响了。
声音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规律感。
老猢狲的动作瞬间僵住,浑身的毛几乎都炸了起来!
这个时侯…这种敲法…绝不会是山里那些粗野的猎户或者迷路的村民!
他猛地抬头,一双精亮的眼睛死死盯住门口,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向了腰间那截黑乎乎的“蹄哨”和几枚淬毒的兽牙。
怀里的凌默,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蹙了一下眉头。
额心那淡红色的“逆天改命”印记,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