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彩逼嫁
大靖朝永熙三年,暮春。
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大半日,将林家大宅的青石板路冲刷得油亮,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与庭院里晚樱飘落的淡香。苏瑾坐在窗边的绣墩上,手里捏着一枚银针,却久久没有落下。她面前的绷架上,一幅尚未完工的婴戏图静静摊着,嫩黄色的丝线刚勾勒出半个虎头鞋的轮廓,那是她为腹中刚满一月的孩儿准备的。
嫁入林家已有三月,苏瑾始终恪守着为人妇的本分。她出身寒门,父亲曾是漕运线上小有名气的商户,可惜五年前一场意外,父兄双双殒命,苏家从此败落。三年前,经媒人说合,她嫁给了富商林家的嫡子林文轩,虽说是填房,可林家能不计较她的出身,已是当时最好的归宿。苏瑾本以为,只要自己温顺恭谨,好好侍奉公婆,与丈夫相敬如宾,再盼着腹中孩儿平安降生,往后的日子总能安稳度日。
可现实,却远比她想象的要艰难。
少夫人,二小姐来了。
门外传来丫鬟春桃怯生生的声音,话音刚落,不等苏瑾回应,一道娇纵的身影便掀帘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夹杂着脂粉香的冷风。
来人正是林文轩的妹妹,林家嫡女林婉儿。她年方十六,生得一副娇俏模样,眉眼间却带着几分被宠坏的蛮横。自苏瑾嫁入林家,林婉儿便没给过她好脸色,总觉得这个出身寒门的嫂子配不上自家兄长,更觊觎着苏瑾从苏家带来的那点嫁妆。
嫂子倒是清闲,下雨天还躲在屋里绣花。
林婉儿双手叉腰,目光扫过苏瑾隆起尚不明显的小腹,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我听说,嫂子陪嫁里有支白玉嵌红宝的簪子那可是当年苏老爷特意为苏夫人打造的,价值不菲吧
苏瑾握着银针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那支玉簪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也是苏家败落后,她唯一舍不得变卖的东西。她强压下心头的不适,轻声道:妹妹消息倒是灵通,不过那簪子是母亲遗物,我打算留着做个念想,并未想过动用。
做念想
林婉儿嗤笑一声,上前两步,伸手就要去扯苏瑾放在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都嫁进我们林家了,你的东西不就是林家的东西我最近听闻城西珍宝阁新到了一批‘火彩’,那可是西域来的稀罕物,赤色的琉璃珠,戴在身上能招财辟邪,京城里的贵女们都抢着要呢!我问母亲要银子,母亲说家里最近周转紧,我看不如就用你那支玉簪去换,刚好够买一颗上好的火彩。
苏瑾猛地站起身,护在梳妆台前,脸色微微发白:妹妹,那簪子对我意义非凡,绝不能用来换什么火彩。若是妹妹喜欢珍宝,不如再等等,等文轩回来,我让他……
等我哥
林婉儿打断她的话,脸上的笑意更冷,我哥那个性子,什么都听你的苏瑾,你别给脸不要脸!不过是个破落户的女儿,能嫁进我们林家已是高攀,还敢攥着点破嫁妆当宝贝今天这簪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说着,林婉儿便要动手去抢。苏瑾怀着身孕,行动本就不便,被她推搡着后退了两步,险些撞到身后的桌角。春桃吓得连忙上前阻拦:二小姐,您别这样,少夫人怀着孕呢!
滚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林婉儿一把推开春桃,春桃踉跄着摔在地上,手肘磕在青石板上,疼得眼圈泛红。
苏瑾看着眼前蛮不讲理的林婉儿,又看着受伤的春桃,心中积压许久的委屈与愤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腹中的孩儿是她唯一的指望,她不能出事。
妹妹,此事容我再想想,等文轩回来,我们夫妻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可好
苏瑾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
林婉儿却不依不饶,叉着腰站在屋子中央,大声嚷嚷起来:商量我看你就是不想给!苏瑾,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让我在京中贵女面前抬头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簪子交出来,我就去告诉父亲母亲,说你自私自利,不顾林家颜面,还欺负我这个小姑子!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很快便引来了不少下人围观。苏瑾站在人群中央,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既羞愧又愤怒。就在这时,一道略显刻薄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婉儿,这是怎么了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
来人是林文轩的母亲,苏瑾的婆婆林赵氏。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锦缎长裙,头上戴着赤金镶珠的抹额,脸上带着惯有的傲慢神情。一进门,她的目光便落在苏瑾身上,带着审视与不满。
母亲!
林婉儿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扑到林赵氏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母亲,您快为我做主啊!我想要一支火彩,让嫂子用她那支玉簪去换,可嫂子不仅不肯,还推搡我,欺负我!
林赵氏拍着林婉儿的背,眼神却冷冷地看向苏瑾:苏瑾,婉儿说的可是真的你刚嫁进来没多久,就敢对婉儿动手了
母亲,我没有!
苏瑾急忙辩解,是妹妹先动手抢我的簪子,我只是阻拦,并未推搡她。春桃可以作证!
春桃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发红的手肘,小声道:老夫人,确实是二小姐先动手的,少夫人只是……
你一个下人,也敢插嘴
林赵氏厉声打断春桃的话,主子们说话,哪有你置喙的份看来平日里是太纵容你们了,连主子的话都敢质疑!
春桃吓得立刻低下头,再也不敢说话。苏瑾看着林赵氏明显偏袒林婉儿的模样,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在这个家里,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她。
母亲,那支玉簪是我母亲的遗物,我实在不能用来换火彩。
苏瑾咬了咬下唇,依旧不肯放弃,若是妹妹真的喜欢火彩,不如等过些日子,家里宽裕了再说

林赵氏冷笑一声,走到苏瑾面前,上下打量着她,苏瑾,你别以为怀着我们林家的孙子,就能在林家为所欲为。你那点嫁妆,本就是该充入林家库房的,现在让你拿出来给婉儿买件珍宝,也是你的福气。你若是识相,就赶紧把簪子交出来,免得大家撕破脸,不好看。
苏瑾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她看着林赵氏刻薄的嘴脸,又想起林婉儿蛮不讲理的模样,心中的委屈如同潮水般涌来。可她还是强忍着,低声道:母亲,不是我不识相,只是那簪子对我来说太过重要,还请母亲体谅。
体谅我看你是冥顽不灵!
林赵氏脸色一沉,转身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啊,去把老爷请来!我倒要让老爷评评理,看看我们林家娶回来的好儿媳,是如何顶撞婆婆、欺负小姑子的!
不多时,林家家主林万山便走了进来。他年约四十五岁,身材微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锦袍,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威严。一进门,他便皱着眉头看向屋内的混乱景象:怎么回事好好的家,闹得鸡飞狗跳的!
老爷!
林赵氏立刻迎上去,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林婉儿先动手的部分,只说苏瑾不肯交出玉簪,还顶撞她和林婉儿。林婉儿也在一旁哭哭啼啼地附和,说苏瑾看不起她,不肯让她拥有火彩。
林万山听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如刀般看向苏瑾:苏瑾,我林家娶你进门,是让你好好侍奉公婆、辅佐文轩的,不是让你在这里恃宠而骄、顶撞长辈的!婉儿不过是想要一支玉簪换火彩,你竟如此小气,还敢顶撞你母亲,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林家的规矩
父亲,我没有……
苏瑾想要解释,却被林万山厉声打断。
休要狡辩!
林万山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我限你三日之内,把那支玉簪交出来给婉儿!若是三日之后,我看不到玉簪,休怪我无情,替文轩休了你,让你和你腹中的孽种无家可归!
孽种
两个字,如同两把尖刀,狠狠扎进苏瑾的心里。她看着林万山冰冷的眼神,看着林赵氏和林婉儿得意的嘴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突然想起五年前,父兄离世时的情景。当时父亲的漕运船队在江上遭遇
意外,船毁人亡,所有的货物也沉入江底。当时所有人都说是意外,可苏瑾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父亲经验丰富,怎会轻易出事而林家,正是在父亲出事之后,迅速接管了苏家的漕运生意,才有了如今的富庶。
难道……
父兄的死,并非意外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苏瑾的脑海,让她浑身一颤。她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的林家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贪婪与冷漠,与当年那些前来
慰问
的林家人的嘴脸渐渐重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林文轩回来了。他刚从外面做生意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身风尘。一进门,看到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得愣了一下:父亲,母亲,婉儿,这是怎么了
哥,你可回来了!
林婉儿立刻跑过去,拉着林文轩的胳膊哭诉起来,哥,嫂子不肯把她的玉簪给我换火彩,还顶撞父亲母亲,你快帮我说说她!
林文轩看向苏瑾,眼中带着一丝犹豫与为难。他知道苏瑾的性格,她不是会随便顶撞长辈的人,可他也不敢违背父母和妹妹的意愿。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对苏瑾说:阿瑾,要不……
你就把玉簪给婉儿吧不过是一支簪子,以后我再给你买更好的,好不好
文轩!
苏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是我母亲的遗物!你怎么能这么说
可婉儿毕竟是我妹妹,父亲母亲也都开口了,若是我们不答应,父亲会生气的。
林文轩低下头,不敢看苏瑾的眼睛,阿瑾,你就忍忍吧,为了我们的孩儿,也为了这个家,好不好
忍忍又是忍忍
苏瑾看着眼前懦弱的丈夫,心中最后一丝对林家的期望,彻底破灭了。她突然明白,在这个家里,没有人会站在她这边,没有人会体谅她的委屈,他们只把她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工具,一个为林家传宗接代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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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兄的死、母亲的遗物、腹中的孩儿、丈夫的懦弱、林家的逼迫……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如同岩浆般在苏瑾的心中翻滚。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懦弱与委屈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好。
苏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三日之内,我会把玉簪交给婉儿。
林万山、林赵氏和林婉儿听到这话,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林文轩也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就此解决了。
可他们都没有看到,苏瑾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复仇火焰。
三日后,她会交出玉簪。
但那支玉簪,将会成为林家通往地狱的钥匙。
而她苏瑾,将会是那个亲手为他们打开地狱之门的人。
春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色复仇,奏响序曲。苏瑾坐在窗边,重新拿起绣花针,指尖的银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如同她此刻的心。她看着绷架上那幅未完工的婴戏图,轻声对腹中的孩儿说:孩儿,再等等,娘很快就会为你和外祖父、舅舅报仇的。那些伤害我们的人,娘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二章
毒计暗布
春雨停了,天边露出一抹惨淡的鱼肚白。苏瑾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眼底却没有半分怯懦,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桌上,那支白玉嵌红宝的簪子静静躺着,玉质温润,红宝石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光泽,那是母亲临终前攥在手里、反复叮嘱她要好好保管的遗物。
苏瑾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簪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她想起昨日林万山说的
孽种
二字,想起林赵氏刻薄的嘴脸,想起林婉儿的蛮不讲理,更想起父兄冰冷的尸骨
——
若他们的死真与林家有关,这支簪子,便是她复仇的第一步棋。
少夫人,该用早膳了。
春桃端着托盘走进来,看到桌上的玉簪,眼中满是担忧,您真要把这支簪子给二小姐吗那可是夫人的遗物啊。
苏瑾收回手,缓缓起身:给,为何不给
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过,在给她之前,我得先确认一件事。
早膳时,林家众人坐在餐桌前,气氛却有些微妙。林婉儿时不时看向苏瑾,眼神里满是催促;林赵氏则端着架子,一副
你识相就好
的模样;林万山只顾着低头喝粥,仿佛昨日的冲突从未发生;唯有林文轩,几次想开口对苏瑾说些什么,却都被林赵氏一个眼神制止。
苏瑾端着碗,小口喝着粥,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待早膳结束,她放下碗筷,轻声道:父亲,母亲,昨日之事是我不对,不该顶撞长辈。那支玉簪,我愿意拿出来给婉儿换火彩,只是城西珍宝阁的掌柜我不熟,怕被人骗了,想请文轩陪我一起去,也好帮着看看火彩的成色,不知父亲母亲可否应允
林万山闻言,脸色缓和了些:你能想通就好,让文轩陪你去也好,免得你一个妇人被人糊弄。
林婉儿更是喜上眉梢,连忙道:谢谢嫂子!哥,你可得帮我挑颗最好的火彩!
林文轩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我陪你去。
他看着苏瑾,眼中带着一丝愧疚,却依旧没敢多问。
午后,苏瑾与林文轩坐上马车,前往城西。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车轮滚动的声音单调而沉闷。林文轩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阿瑾,昨日之事,对不起,我……
不必道歉。
苏瑾打断他的话,目光看向车窗外,你是林家的儿子,自然要向着林家。只是文轩,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你说。
林文轩心中一紧。
五年前,我父兄的漕运船队在江上出事,你可知晓内情
苏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林文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苏瑾:我……
我不清楚,当时我还在外地求学,只是听父亲说苏伯父遭遇了意外……
意外
苏瑾冷笑一声,我父亲做了三十年漕运生意,熟悉江上每一处暗礁险滩,怎会轻易遭遇意外而且他出事之后,林家立刻接管了苏家的漕运线路,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林文轩的额头渗出冷汗,双手紧紧攥着衣角:阿瑾,你别多想,父亲只是……
只是趁机扩展生意,绝没有害苏伯父的意思。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觉得说服力不足。
苏瑾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父兄的死,定然与林万山脱不了干系。她不再追问,只是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盘算复仇的计划。
马车很快到了城西珍宝阁。苏瑾让林文轩先去挑选火彩,自己则借口去附近的布庄买布料,与他分开。她快步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里,那里早已站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衫、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
少夫人。
男子看到苏瑾,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恭敬与沉痛。他是苏父当年的贴身护卫,名叫秦忠,苏家败落后,他便隐姓埋名,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苏瑾的动向。昨日苏瑾派人给他传信,约他在此相见。
秦叔。
苏瑾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我父兄的死,是不是林万山干的
秦忠的身体一颤,眼中闪过恨意:少夫人,当年我亲眼看到,是林家的人在苏老爷的船上动了手脚,还买通了江上的水匪,制造了船毁人亡的假象!我本想为老爷报仇,可林家势大,我只能先忍下来,等着有朝一日能为老爷洗刷冤屈。
听到秦忠的话,苏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她却浑然不觉。五年的疑惑、委屈与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化作滔天的恨意。
林万山……
林家……
苏瑾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他们欠我的,欠苏家的,我定要让他们加倍偿还!
秦忠看着苏瑾眼中的恨意,心中一紧:少夫人,您打算怎么做林家势大,我们不能冲动。
我自有计划。
苏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秦叔,我需要你帮我办几件事。第一,你帮我找一颗与火彩相似的赤色琉璃珠,再找一个西域商人的服饰,假扮成珍宝阁的供货商,待会儿我会让林文轩买下那颗假火彩。第二,你去城外的药铺买些迷药,要那种无色无味、服下后半个时辰发作、让人浑身无力的。第三,你帮我联系几个可靠的人,在三日后的家宴上,帮我制造一场‘意外’。
秦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坚定地说:少夫人放心,我定不辱使命!只是少夫人,此事凶险,您一定要保重自己。
我会的。
苏瑾点头,为了父兄,为了腹中的孩儿,我必须活着看到林家覆灭。
交代完事情,苏瑾便与秦忠分开,回到珍宝阁。此时林文轩正拿着一颗赤色的琉璃珠,满脸欢喜地对她说:阿瑾,你看这颗火彩怎么样颜色纯正,光泽也好,掌柜说这是最好的一颗。
苏瑾走上前,接过琉璃珠,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
这正是秦忠提前放在这里的假火彩。她故作欢喜地说:确实不错,就买这颗吧。
林文轩见她满意,松了一口气,立刻付了钱,将火彩小心翼翼地收好。两人离开珍宝阁,坐上马车返回林家。
回到林家,林婉儿早已在门口等候。看到林文轩手中的火彩,她立刻抢了过去,戴在头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得意地说:果然好看!苏瑾,算你识相!
苏瑾看着她得意忘形的模样,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着温顺的笑容:妹妹喜欢就好。
接下来的两日,苏瑾表现得越发顺从,不仅对林婉儿百依百顺,还主动为林赵氏捶背揉肩,仿佛真的接受了自己在林家的
地位。林家人渐渐放下了对她的戒心,尤其是林婉儿,更是时常拿着假火彩在苏瑾面前炫耀。
而苏瑾,则在暗中紧锣密鼓地布置着复仇计划。秦忠按照她的吩咐,买来了迷药,并联系了几个当年苏家的旧部,他们都对林家恨之入骨,听闻要为苏父报仇,纷纷表示愿意相助。苏瑾还以
感谢林家众人接纳,为腹中孩儿祈福
为由,提议在家中举办一场家宴,林万山和林赵氏想着苏瑾如今
懂事
了,便欣然同意。
家宴的前一天晚上,苏瑾趁着夜色,悄悄在林家厨房的酒坛和菜里下了迷药。她还让秦忠等人在林家大宅的院子里堆放了大量的干草和硫磺,这些都是她以
晾晒药材
为由,提前运进林家的。她还买通了林家的一个下人,让他在宴席上
不慎
打翻烛台,点燃干草。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家宴当晚,将林家众人一网打尽。
家宴当天,林家大宅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林婉儿戴着假火彩,坐在主位上,接受着下人的奉承;林万山和林赵氏坐在一旁,看着满桌的酒菜,脸上满是得意;林文轩则坐在苏瑾身边,时不时给她夹菜,眼中带着一丝愧疚与讨好。
苏瑾端着酒杯,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一一向林家人敬酒:父亲,母亲,婉儿,文轩,感谢你们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我敬你们一杯,愿我们林家越来越好,也愿我腹中的孩儿能平安降生。
林家人没有丝毫怀疑,纷纷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林婉儿甚至还拿起一块糕点,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嫂子,今天的菜真好吃,比平日里的还合我的胃口。
苏瑾看着他们毫无防备的模样,心中冷笑。她知道,半个时辰后,迷药就会发作。
宴席进行到一半,林家人渐渐觉得不对劲。林万山首先感到头晕目眩,他揉了揉额头,疑惑地说:奇怪,今天怎么总觉得头晕
林赵氏也捂着胸口,脸色苍白:我也觉得浑身无力,像是……
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林婉儿更是直接倒在椅子上,眼神涣散:我……
我的头好晕,身上……
身上动不了了……
林文轩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看着苏瑾,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阿瑾,这……
这是怎么回事
苏瑾缓缓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恨意。她看着倒在椅子上、浑身无力的林家人,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大礼’。林万山,你以为五年前害死我父兄,夺走苏家的漕运生意,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你以为林家能一直逍遥法外吗
林万山闻言,脸色骤变,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苏瑾……
是你……
是你下的毒你……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苏瑾走到林万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要为我的父兄报仇!我要让你们林家,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林赵氏吓得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苏瑾,我们错了,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把林家的财产都给你,求你饶了我们一命!
饶了你们
苏瑾嗤笑一声,当年我父兄在江水中挣扎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过饶了他们当年苏家败落,我无依无靠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过饶了我现在才想要求饶,太晚了!
就在这时,苏瑾安排好的下人
不慎
打翻了烛台,烛火掉落在提前堆放的干草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很快就烧到了正厅。
着火了!救火啊!
林家人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却因为迷药发作,连起身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林婉儿看着越来越近的火焰,吓得大哭起来:嫂子,我错了,我不该抢你的玉簪,不该欺负你,求你救救我!
苏瑾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你欺负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这火,是你们林家欠我的,是时候偿还了。
林文轩看着苏瑾冰冷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悔恨:阿瑾,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纵容他们,不该对你不好,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我吧!
孩子
苏瑾摸了摸腹中的孩儿,眼中闪过一丝柔和,随即又变得冰冷,我的孩子,绝不会有你这样懦弱、纵容恶行的父亲。你和林家的人一样,都该死!
大火越来越旺,吞噬了整个正厅。林家人的惨叫声、求饶声,渐渐被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淹没。苏瑾站在火光之外,看着燃烧的林家大宅,眼中没有泪水,只有解脱。
秦忠和几个苏家旧部走到苏瑾身边,低声道:少夫人,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就会被人发现了。
苏瑾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大宅,转身跟着秦忠等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她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粗布衣服,将那支母亲留下的玉簪小心翼翼地收好,揣在怀里。
夜色深沉,大火映红了半边天。林家大宅的火光,如同苏家亡魂的哀嚎,也如同苏瑾复仇的烈焰,在寂静的夜晚中,燃烧着过往的恩怨与仇恨。
苏瑾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彻底改变。她不再是那个温顺恭谨的林家少夫人,而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复仇者。她要带着腹中的孩儿,远离这座充满罪恶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而林家的覆灭,不过是她复仇之路的开始。那些曾经伤害过苏家、帮助过林家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复仇的火焰,一旦点燃,便再也无法熄灭。
第三章
火海终局
夜色如墨,林家大宅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夜空染成了猩红。噼啪作响的火焰吞噬着雕梁画栋,滚滚浓烟裹挟着焦糊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连远处街道上的行人都能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纷纷驻足议论,却无人敢靠近这熊熊燃烧的
炼狱。
苏瑾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看着那片火光,指尖依旧残留着揣着母亲玉簪的冰凉触感。秦忠和三个苏家旧部守在她身旁,手中握着早已备好的马匹缰绳,神色紧张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少夫人,火已经烧透了,林家的人定然无一生还,我们该尽快离开京城,免得夜长梦多。
秦忠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京城守卫森严,若是火势引来官府之人,他们恐怕会陷入险境。
苏瑾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目光定定地望着那片火海。火光中,她仿佛看到了父兄的身影
——
父亲穿着常穿的藏青色长衫,正笑着对她招手;兄长则拿着刚做好的木鸢,喊着她的名字。可下一秒,画面又变成了林家人绝望的嘴脸:林万山在火中挣扎,试图扑灭火焰却徒劳无功;林赵氏抱着柱子,哭喊着求饶;林婉儿头上的假火彩被火焰烧得融化,黏在她的发髻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林文轩则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眼中满是悔恨与不甘。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如同最锋利的刀,在她的心上反复切割。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复仇的场景,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心中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空虚。
少夫人
秦忠见她迟迟不动,再次轻声提醒。
苏瑾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眼底的复杂情绪渐渐被坚定取代。她抬手摸了摸腹中的孩儿,那里传来微弱的悸动,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
走吧。
她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几人立刻牵着马匹,沿着僻静的小巷快步前行。夜色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一路上只遇到几个巡夜的衙役,都被秦忠用事先准备好的银子打发过去。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城南门。此时城门已关,秦忠按照苏瑾的吩咐,找到了守城的校尉
——
那人曾受过苏父的恩惠,秦忠早已提前联系好他。
校尉看到苏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打开了一道侧门,低声道:苏小姐,一路保重,往后莫要再回京城了。
苏瑾对着他深深一揖:多谢校尉成全,这份恩情,苏瑾铭记在心。
说完,她翻身上马,秦忠和旧部也紧随其后,几人骑着马,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渐渐消失在远方。
直到京城的轮廓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苏瑾才勒住缰绳,停下马匹。她回头望去,只能看到远处天际线处残留的一丝微弱火光,那是林家大宅最后的余温,也是她过往恩怨的终点。
秦叔,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苏瑾问道。
秦忠勒住马,沉声道:少夫人,我在江南有一处隐秘的宅院,那里山清水秀,远离尘嚣,适合您养胎和隐居。等过些日子风声过了,我们再做打算。
苏瑾点了点头:好,就去江南。
江南,那是父亲曾经最想去的地方。父亲常说,江南的春天最美,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还有清澈的河流,适合一家人定居。如今,她要带着腹中的孩儿,去完成父亲未竟的心愿。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瑾一行人日夜兼程,朝着江南方向前进。途中,他们避开了繁华的城镇,只在偏僻的村落停歇。苏瑾的肚子渐渐隆起,行动也越来越不便,秦忠和旧部对她悉心照料,尽量让她减少颠簸。
这日,他们来到一处名为
清溪村
的村落,打算在此停留几日,补充些干粮和水。村子坐落在山脚下,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村旁流过,村民们大多以务农为生,民风淳朴。
苏瑾坐在村口的一棵老槐树下休息,看着村里的孩子们在小溪边嬉戏打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自从父兄离世后,她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平静祥和的氛围了。
少夫人,您看,这里的风景多好,等到了江南,比这里还要美呢。
春桃端着一碗刚买的小米粥,走到苏瑾身边,笑着说道。春桃是苏瑾从林家带出来的丫鬟,也是唯一知道苏瑾复仇计划的人。苏瑾感念她的忠心,便将她一同带在身边。
苏瑾接过小米粥,小口喝着,轻声道:是啊,等安定下来,我想带着孩子,去看看江南的春天。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个穿着官服的人骑着马,朝着村子的方向而来。苏瑾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要躲避。秦忠也立刻警觉起来,挡在苏瑾身前,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可那几个官差并没有进入村子,只是在村口停了下来,对着村民们大声喊道:朝廷有令,京城富商林家近日遭遇火灾,全家葬身火海,经查,系意外失火所致,现告示天下,如有知情者,可前往官府禀报。
说完,官差们便骑着马,朝着下一个村落的方向而去。
苏瑾听到
意外失火
四个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官府并没有怀疑到她的头上,这场复仇,终究是以
意外
的名义,画上了句号。
少夫人,看来官府已经定案了,我们可以放心前往江南了。
秦忠松了口气,说道。
苏瑾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她知道,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林家,也再无那个被仇恨束缚的苏瑾。她将以全新的身份,在江南开始新的生活,将腹中的孩儿抚养成人,告诉孩子,他的外祖父和舅舅,是正直善良的人,曾为了自己的事业努力奋斗过。
几日后,苏瑾一行人离开了清溪村,继续朝着江南前进。经过一个多月的行程,他们终于抵达了秦忠所说的江南宅院。
宅院坐落在一座小山脚下,周围环绕着大片的竹林,一条小溪从宅院旁流过,环境清幽雅致。院内有几间正房和厢房,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里面种着各种花草,虽然有些荒芜,但稍加打理,便能恢复生机。
少夫人,您先在这里安心住下,我和兄弟们去附近的镇上买些生活用品,再请个稳婆和丫鬟,方便照顾您。
秦忠说道。
苏瑾看着眼前的宅院,心中充满了希望:秦叔,辛苦你们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忠和旧部将宅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请来了一位经验丰富的稳婆和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苏瑾则安心养胎,每日在院子里散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偶尔还会拿起针线,为腹中的孩儿缝制衣物。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深秋。苏瑾的预产期越来越近,稳婆每日都会为她检查身体,确保她和胎儿的健康。
这日清晨,苏瑾正在院子里散步,突然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稳婆立刻将她扶进房间,让她躺在床上。秦忠和春桃也紧张地守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房间里传来苏瑾痛苦的呻吟声,一声比一声响亮。秦忠在门外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手心全是汗水。春桃则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生了!生了!是个少爷!
稳婆兴奋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秦忠和春桃瞬间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秦忠快步走进房间,看到稳婆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苏瑾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少夫人,您辛苦了。
秦忠走到床边,看着苏瑾,眼中满是关切。
苏瑾虚弱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婴儿身上,轻声道:秦叔,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稳婆将婴儿小心翼翼地递给苏瑾。苏瑾抱着孩子,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柔软。这个孩子,是她在黑暗中的希望,是她未来的依靠。
孩子,从今往后,你就叫苏念安。
苏瑾轻声说道,希望你一生平安,远离仇恨与纷争。
婴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在她的怀里动了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唧声。
苏瑾抱着苏念安,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知道,过去的恩怨已经随着林家的覆灭而烟消云散,未来的日子里,她将带着念安,在这片江南水乡,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温暖而明亮。竹林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个新生命的到来而欢呼。
多年后,江南的一座小镇上,常常能看到一位容貌清秀的妇人,带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在河边散步。妇人温柔娴静,小男孩则调皮好动,常常追着河边的蝴蝶跑。镇上的人都知道,这对母子是几年前搬来的,妇人为人和善,小男孩也乖巧懂事,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曾经经历过怎样的血海深仇。
苏瑾看着身边嬉笑打闹的苏念安,心中充满了平静与幸福。她知道,她的复仇并没有让她变成魔鬼,反而让她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那些痛苦的过往,早已化作她心中最坚硬的铠甲,保护着她和念安,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而那支母亲留下的白玉嵌红宝簪子,被苏瑾小心翼翼地收藏在一个锦盒里。每当苏念安问起这支簪子的来历,苏瑾都会温柔地告诉他:这是曾祖母留给我们的礼物,它代表着爱与守护,会一直陪伴着我们。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苏瑾牵着苏念安的手,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渐渐消失在小镇的炊烟中。
这场始于火彩的恩怨,终于在江南的温柔岁月中,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