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五十八,鹭港市潮声像钝刀一下下刮着玻璃。
唐沁把最后一张自拍裁成一寸白底,鼠标拖到家长头像栏,手指抖得跟筛子。
上传成功四个字一跳出来,她直接拔掉电源——好像晚一秒,老妈就能顺着网线爬过来掐她脖子。
手机立刻震动。
老妈发语音,六十秒,条条带刀。
唐沁你疯啦把我挂网上卖,你缺男人缺疯了！
赶紧给我下架！我老脸往哪搁！
唐沁窝在转椅里,回过去一段文字：
妈,您先挑,挑到顺眼的给我当后爸,咱俩都解放。
发完她把手机反扣,掌心全是汗。
她太清楚老妈的套路：先骂,再哭,最后装病。
今天她赌一把,只要老妈忙着跟帅老头聊天,就没空催她结婚。
——她只想睡个整觉,哪怕天亮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手机安静了五分钟。
唐沁刚松半口气,微信置顶妈妈突然弹出一张截图：
【寻缘相亲平台·家长版】
已有37位先生向您打招呼。
下面一条系统提示：
点击即可为女儿代签恋爱履约协议。
唐沁盯着那行小字,后颈嗖地凉了。
她冲出去拔路由器,却已经来不及。
老妈发来一条语音,声音甜得发腻：
宝贝,妈给你物色了个极品,三小时后上门,你洗把脸啊。
三点零七,门铃响。
唐沁光着脚冲到猫眼——
外面站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一手拎水果,一手抱恒温箱,像送外卖又像提亲。
他抬头,冲猫眼笑,声音穿透门板：
阿姨在吗我是平台匹配的沈绪,也是沁沁的履约对象。
唐沁脑子嗡的一声,——阿姨履约
她反手拧锁,隔着门吼：谁让你来的滚！
沈绪不退,反而屈起食指,礼貌敲门,三下,又三下。
沁沁,合同已经生成,你妈妈代你电子签名了,我过来走个过场,别让她老人家着急。
唐沁背贴着门,滑坐在地上。
老妈穿着睡衣从卧室晃出来,头发卷得像鸡窝,却一脸丈母娘看女婿的笑。
哎呀小沈,路上辛苦！快进来,外头风大。
门被老妈一把拉开。
沈绪站在玄关,弯腰递上一次性拖鞋,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
阿姨,以后就是一家人,您别客气。
唐沁抬头,看见老妈眼角的褶子里全是光——
那种终于抓住猎物尾巴的光。
客厅白炽灯刺得人发晕。
沈绪把恒温箱放桌上,掀开盖子,热气腾起,是一盅盅炖燕窝。
老妈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太实诚了。
唐沁抱着胳膊冷声：演戏演够没我没签任何合同,你现在走,我报警还来得及。
沈绪没接话,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A4,推到她面前。
首页大字：
《亲情监护恋爱履约协议》
乙方：唐沁（身份证号xxxxxxxx）
末尾签名栏,电子笔迹龙飞凤舞——
唐沁两个字,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老妈笔体。
沈绪轻声解释：阿姨用你留在家的数字证书签的,合法有效。
唐沁手指发抖,一把攥住协议,撕到一半,老妈扑通跪下,抱住她腿。
死丫头,你要逼死我吗我心脏不舒服……药……
她边说边往地上瘫,嘴唇煞白。
沈绪立刻单膝蹲下,从西装内袋掏出速效救心丸,喂进老妈嘴里。
动作熟练得像排练过。
唐沁愣神的功夫,他抬头,目光软得像温水,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倒刺：
沁沁,别让阿姨着急,先签补充条款,好不好
补充条款——
若乙方情绪失控,甲方有权申请精神评估,评估期间乙方不得单方面终止关系。
唐沁喉咙发紧,那句不好硬生生被老妈的呻吟堵回去。
她抬眼,看见沈绪眼底一闪而逝的算计,像深夜海面漂过的煤油,亮一下,立刻被浪吞没。
时钟指向四点三十五。
唐沁最终在乙方栏写下自己名字,笔迹歪歪扭扭,像被雨打湿的蚂蚁。
沈绪收好协议,礼貌告辞：我明天来接你,去办评估预约。
门合上,老妈瞬间生龙活虎,从沙发底下摸出小镜子,拨弄卷发。
长得帅,工作稳,还会照顾人,你上辈子积德吧。
唐沁站在玄关,声音发哑：妈,你到底想干嘛
老妈抬眼,嘴角勾着,那笑意凉得吓人：
我想干嘛我想让你也尝尝——被人安排的滋味。
她转身回房,门咔哒反锁。
唐沁盯着那扇门,忽然觉得,自己才是被上架的那一个。
窗外天边泛起蟹壳青。
唐沁窝进沙发,把协议一页页摊开,手机咔嚓咔嚓拍照,发给做律师的闺蜜。
对方秒回：
电子签名有效,条款合法,你中招了。
唐沁胸口像压了块铅。
她翻到最后一页,意外看见一行小字：
履约监督人：沈绪（平台风控顾问编号F-0731）
她心头一凛——风控
谁家谈恋爱需要风控
她正想搜平台电话,手机忽然弹出陌生短信：
别费劲,你妈比你想象得聪明。——0731
唐沁手一抖,手机砸在地上,屏幕裂开,像一张似笑非笑的嘴。
天光大亮,门铃再次响起。
唐沁猛地起身,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没开门,先扑到猫眼——
外面站着穿白大褂的女人,拎银色手提箱,箱面贴着标签：
鹭港市精神卫生中心
评估师
周桐
女人低头看表,对着门缝自报家门：
唐小姐,我来接您,今天第一期情绪评估。
唐沁背脊一阵发凉。
协议才签五小时,评估就来
她回头,老妈房门依旧紧锁,里头传出哼小曲的声音。
门铃再次响起,三声,又三声,像催命。
唐沁深呼吸,一把拉开门。
周桐微笑,递上工牌,金属边闪着冷光。
请多关照,接下来三个月,我会每周来一次。
阳光照在白色手提箱上,唐沁看见自己的倒影,被拉得细长,像一条待宰的鱼。
她忽然意识到——
真正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早上七点零五分,鹭港市像刚被从冰箱拿出来的铁块,泛着湿冷的光。
唐沁坐在餐桌前,头发被她自己抓成鸟窝,眼睛布满血丝。
沈绪把西装外套脱了,只留一件挺括的浅蓝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正把燕窝分装进玻璃小碗,动作轻得像在实验室里移液。
趁热吃,对胃黏膜好。
他声音低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稳。
唐沁没动,目光落在那份被撕过又用透明胶黏起来的《履约协议》上,像看一张裹尸布。
周桐坐在沙发另一侧,膝盖并拢,银色手提箱横在脚背,随时打算开箱取魂。
老妈端着一杯刚冲好的蛋白粉,晃悠悠出来,睡衣领口歪到肩膀,笑得像刚领了退休金。
专业人士都到家了,唐沁你别不识好歹。
唐沁嗓子发干：我就问一句,评估能不能改天我今天想先上班。
周桐微笑：情绪逃避指数+1,已记录在案。
她点开平板,
stylus轻点,发出嗒一声,像给棺材钉钉子。
沈绪擦干净手,拉开公文包,抽出厚厚一沓A4,封面打印着《补充履约细则（1.0）》。
昨晚那份是框架协议,今天咱们把细节落地。
唐沁瞥见页眉：
甲方：沈绪（平台签约用户）
乙方：唐沁（被监护人）
丙方：李凤霞（亲情履约担保人）
她瞬间炸了：担保人妈你担保我什么
老妈把蛋白粉往桌上一磕,泡沫溅到协议上,像一滩呕吐物。
担保你别犯浑！人家小沈名门之后,配你绰绰有余。
沈绪递过笔,笔尖闪着镀金的光。
条款不多,核心就三条：
第一,评估期内乙方不得无故失联,失联超过四小时视为违约；
第二,乙方情绪失控需接受丙方与甲方共同指定的干预方案；
第三,若乙方单方面提出终止,违约金三十万,一次性支付。
唐沁笑出声,声音却劈叉：三十万我年薪才十八万,你把我卖了得了。
沈绪不恼,从口袋里掏出折叠计算器,滴滴按几下,推到她面前：
税后月薪一万四,扣除生活必要支出,五年零四个月可还清,平台不收利息。
老妈在旁边补刀：人家这是VIP无息,你知足吧。
唐沁深吸一口气,抄起笔啪一声折断,墨汁溅了沈绪一手。
我不签,能怎样
沈绪抬眼,目光像两条湿冷的蛇,慢慢缠上她喉咙。
不签,评估报告就写‘重度情绪敌对’,平台会发函到你公司,建议岗位调整——你们外企最怕舆论,对吧
唐沁指尖一僵,她上周刚升职,邮件还在邮箱里躺着。
周桐适时插话：别担心,评估函只会抄送人力和直属上级,内容保密。
保密个屁,唐沁知道,只要抄送,就等于全公司传阅。
空气像被抽干。
老妈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刷地煞白,整个人往地上溜。
沈绪仿佛早有预判,左手一捞,右手已从西装内袋摸出小药瓶,倒出一粒硝酸甘油,压到老妈舌下。
动作行云流水,不超过三秒。
唐沁愣在原地,脚底发凉,她分辨不出老妈是真犯病还是演戏,但那种下一秒就可能死人的恐惧像钉子一样把她钉住。
老妈虚弱地抬手,指尖指向协议：签吧……妈求你了……
周桐打开手提箱,拿出电子血压计,绑带缠上老妈手臂,机器吱吱加压,数字飙到180/110。
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沈绪抬眸看唐沁,声音压得极低：一个签名,阿姨就能安心去医院,你也不希望她真的心梗吧
唐沁眼眶发疼,胸口像塞进一块烧红的炭。
她抖着手拾起新笔,在乙方栏写下名字,最后一划划破纸面,像划开自己的动脉。
沈绪收好协议,用拇指轻轻抹掉腕上的墨迹,动作温柔得令人作呕。
谢谢配合,评估结束,我送阿姨去中心医院。
老妈被扶起瞬间,唐沁捕捉到她嘴角一闪而逝的弧度——
那种猎人看陷阱里兽的弧度。
屋里只剩唐沁和周桐。
周桐把血压计收回箱子,又取出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是一次性唾液采集器。
接下来是生化指标,麻烦配合。
唐沁往后退：你们想干嘛
只是检测皮质醇水平,确认你的压力值是否适合继续履约。
如果我不配合
周桐抬手,指了指天花板角落——
那里贴着一张新买的防火贴纸,中间微微凸起,隐约闪着红光。
24小时行为采集,云端实时备份,不影响生活。
唐沁脑袋嗡的一声,想起昨晚自己撕协议、发脾气的全过程,全被录了进去。
她一把抢过采集器,狠命朝墙上砸,塑料碎片飞溅。
周桐不恼,在平板上勾选：抗拒检测+2级,报告附视频。
她合上箱子,冲唐沁点头致意：下周同一时间,我再来。
门咔哒合上,屋里死一样静。
唐沁冲到老妈卧室,翻箱倒柜,终于在衣柜最底层找到一个牛皮纸袋。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
——她的数字证书Ukey；
——她大学时期的体检报告；
——她半年前遗失的旧手机；
——一份人寿保险单,受益人：李凤霞。
纸袋最上面,是一张A4彩打,截图显示：
【寻缘平台·家长反向签约通道】
恭喜,您已成功为子女匹配到履约对象,风控顾问编号：F-0731
时间戳：凌晨02:11——正是她上传老妈资料后十分钟。
唐沁手抖得拿不住纸张,耳边回荡起老妈昨晚那句话：
我想让你也尝尝——被人安排的滋味。
原来她才是商品。
她抓起手机,给闺蜜法律热线拨过去,对方听完沉默三秒：
电子签名+视频+证人+医生评估,形成完整证据链,想推翻,得证明你是在胁迫状态下签字。
怎样才算胁迫
最好有当场报警记录,或者……医院验伤单。
唐沁抬头,看见餐桌上那把还沾着墨汁的水果刀。
她鬼使神差走过去,把左腕压在桌沿,刀锋贴上皮肤,冰凉。
刚要用力,手机叮一声弹出短信：
别做傻事,工伤险不赔自杀。——0731
唐沁猛地抬头,四下张望,屋里除了那个红点,没有其他。
她像被冰水浇透,刀当啷掉地。
屏幕再次亮起,是公司HR发来的Meeting
Invite：
主题：岗位风险评估面谈
时间：今日下午两点
地点：总部小会议室
备注：可携带私人律师。
唐沁苦笑出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连崩溃都要排日程。
她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水声轰隆,盖过她的干呕。
抬头看镜子,里面的人眼眶乌青,像被抽走灵魂的标本。
她用手指在雾气上写下两个字：
逃吗
下一秒,镜面浮现沈绪的倒影——当然不是真的,只是她脑子里的幻影。
幻影冲她微笑,声音温柔：
你逃得了公司,逃得了征信,逃得了你妈吗
唐沁一拳砸在镜面上,裂纹炸开,血珠顺着玻璃往下爬,像一串省略号。
她抱着手腕,滑坐在地砖上,水漫过脚踝,冰凉。
这一刻,她清晰听见自己心脏咚地一声——
像法槌落下,也像陷阱关盖。
中午十二点,沈绪发来一条定位：
鹭港市精神卫生中心,3号楼评估室,已帮你预约加急号,不用取队。
附言：阿姨已稳定,她说想看你笑着走进医院,别让她担心。
唐沁盯着屏幕,血顺着纱布往外渗。
她回了一个字：
好。
发完,她爬起来,从药箱翻出最大号的帆布托特包,把牛皮纸袋、保险单、碎裂的手机、水果刀、证件,全塞进去。
拉链合上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说：
要么证据,要么尸检,总得有一样。
她推门而出,阳光像刀,直直劈在她脸上。
电梯镜子映出她的影子——
背脊笔直,眼神枯黑,像一具被怒火驱动的空壳。
刚下电梯,手机再次震动。
一条陌生彩信,来自隐藏号码：
照片里,老妈躺在VIP病房,沈绪坐在床边,正给她削苹果。
苹果皮连成一条,垂到地面,像一条雪白的脐带。
配文只有一句：
记得微笑,别让阿姨着急。
唐沁握紧手机,指节泛白。
她抬头看天,鹭港市的秋高云薄,飞机云划过,像拉链。
她忽然笑了,笑得肩膀直抖,眼泪甩到袖口,变成深色痕迹。
行,评估是吧
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情绪失控。
她拦下一辆出租,拉开车门,报出地址：
精神卫生中心,3号楼。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一眼,犹豫：小姐,你手……要不要先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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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沁把血淋淋的手腕抬起来,冲他晃了晃,声音轻得像羽毛：
不用,医院有人等着我。
车门砰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风。
车子启动瞬间,她收到最后一条短信,来自平台系统号：
履约进度更新：乙方配合度+10,请继续保持。
屏幕熄灭,映出她扭曲的笑脸。
——陷阱已经关盖,但猎物还没死。
出租车刚驶出小区,一辆黑色商务车悄然跟上,车窗贴着防窥膜,驾驶座上的男人拨通电话：
她出门了,血不少,情绪值应该爆表,可以收网。
电话那头,沈绪的声音带着笑：按计划,让她自己走进笼子。
精神卫生中心3号楼,白楼像口竖起来的棺材。
唐沁推门进去,消毒水味冰得她鼻腔发疼。
沈绪站在导医台,冲她晃了晃挂号单,笑得跟接新娘似的。
阿姨在楼上做心脏彩超,我特意给你排了第一号,省得排队。
唐沁没搭理,左手腕的血已经渗透纱布,顺着指尖滴在大理石地面,溅成一朵小红花。
沈绪低头看见,眉头轻蹙：怎么弄的
你猜。唐沁越过他,径直往评估室走。
背影瘦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评估室的门是奶白色,贴着温馨提示：请保持情绪稳定。
周桐坐在里面,平板已经支好,镜头对准椅子。
坐吧,四十分钟,答完就能去看阿姨。
唐沁坐下,脚踝被冰凉的不锈钢铐住——美其名曰防跌倒装置。
周桐声音温柔得像哄幼儿园小孩：别紧张,只是简单量表。
屏幕刷刷跳题：
是否经常感到有人针对你
是否出现被害观念
唐沁勾选是,周桐的眉头皱了一下,记录。
最后一题：是否有过攻击他人的冲动
唐沁抬眼,看镜头,慢悠悠打了十分。
周桐合上平板：好了,等报告。
唐沁问：我可以走了
当然,但甲方建议,最好让沈绪送你,省得迷路。
唐沁嗤笑,起身时故意用肩膀撞翻旁边的药品架,几盒利培酮哗啦散一地。
她跨过去,血滴一路蜿蜒,像给地板画省略号。
出了医院,太阳毒得离谱。
沈绪把车钥匙抛给泊车小弟,拉开副驾门：上车,回家。
唐沁站着不动：哪个家
咱妈家,她出院得有人照顾,你轮班。
一句咱妈把唐沁恶心得够呛,她钻进后座,砰地关门。
车子驶上高架,车窗紧闭,冷气开得像冰柜。
沈绪从后视镜看她：评估结果不错,轻度焦虑,中度敌对,可控。
唐沁把脑袋抵在车窗,声音闷在玻璃里：你们想控到什么时候
控到你情绪稳定,合同履约完成。
我要是永不稳定
沈绪笑了笑,声音轻得像羽毛：那得加钱,延期一天一千。
唐沁闭上眼,数心跳,每一下都在骂脏话。
小区楼下围了一群人,保安、邻居、保洁阿姨,全仰着脖子看公告屏。
屏幕上滚动播放高清视频——
【昨晚22:47,B栋2103室发生激烈争吵】
画面里,唐沁扬手,沈绪跪地,玻璃碎渣四溅。
镜头只能拍到唐沁的背影,和沈绪满脸血的特写。
旁边红字加粗：
疑似家暴,物业已报警备案。
唐沁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一榔头敲了后脑勺。
沈绪停好车,绕过来替她开门,声音体贴入微：别担心,只是例行备案。
唐沁冲过去就要拔摄像头电源,被保安拦住。
唐小姐,有话好说,别动手。
邻居大妈窃窃私语：看着文文静静,下手这么黑。
唐沁回头,沈绪站在两米外,低头抹眼角,演技收放自如。
她忽然明白了——昨晚他故意摔杯,故意跪,故意让镜头只拍她施暴。
一环扣一环,就等她往里跳。
电梯里,沈绪按了21层,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圆润。
视频不会外流,除非再次出现类似事件。
唐沁靠着轿厢壁,声音发抖：你到底想怎样
想让你乖一点,别成天想着逃。
电梯叮一声,门开,老妈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根擀面杖,脸色青白。
你还有脸回来邻居都指我脊梁骨！
唐沁张嘴刚要解释,老妈抡圆了擀面杖,一棍敲在她小腿骨。
嘶——唐沁跪地,眼泪瞬间飙出来。
沈绪赶紧拦住：阿姨阿姨,别动手,她情绪本来就不稳。
老妈气喘吁吁：我老脸都被她丢光了！
擀面杖指到唐沁鼻尖：再闹,我就把你送精神病院,让你爸在地下都闭不上眼！
唐沁抱着腿,疼得说不出话,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沈绪俯身,一手扶她,一手悄悄接过擀面杖,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
看,证据链又多一条,邻居可都看见了,是你先暴躁。
唐沁猛地抬头,眼里血丝拉满：你算计我
沈绪笑得温文尔雅：我只是保护阿姨。
屋里拉着窗帘,昏黄灯泡下,老妈坐在餐桌旁,沈绪给她揉肩。
闺女是我惯坏了,以后你多担待。
应该的。
唐沁一瘸一拐进卧室,反锁门,打开手机,发现公司群里炸开了锅——
【听说你家暴男友真的假的】
【HR让你下午去面谈,小心别被炒】
她赶紧发消息给直属上司：误会,我可以解释。
对方秒回：先别来公司,照片满天飞,影响不好。
唐沁把手机扔床上,抱着脑袋蹲地。
门外,沈绪敲两下门,声音体贴：沁沁,出来吃饭,阿姨煮了桂花汤圆。
唐沁冲到门后,吼：滚！
沈绪叹息：你这样,我只能让评估师提前上门。
一句话把唐沁的火浇灭,她靠着门板滑坐,眼泪鼻涕糊一脸。
她第一次真切感觉到——
网在收紧,每一根线都勒进肉里。
傍晚,周桐果然提前来了,手提箱外加一个黑色帆布袋,印着干预器材四个字。
老妈热情招呼：小周,吃了没锅里有汤圆。
周桐笑说：工作要紧,先给沁沁做情绪干预。
唐沁被叫到客厅,沈绪在一旁递热毛巾,仿佛她是贵宾。
周桐从帆布袋拿出一副降噪耳机,一个眼罩,一条约束带。
简易正念治疗,半小时就好。
唐沁想逃,被沈绪按住肩,声音温柔得像催眠曲：听话,做完阿姨就放心。
约束带缠住手腕,魔术贴呲啦一声,唐沁心脏跟着收缩。
耳机里放的是海浪声,紧接着是低频脉冲,一下一下,像电钻往脑门里打。
她挣扎,沈绪隔着耳机对她说话,声音却仿佛直接钻进耳蜗：
放松,越抗拒越疼。
二十分钟后,她浑身汗透,像从水里捞出。
周桐解开约束带,记录：心率150,血压160/100,敌对指数峰值,建议加药。
老妈在旁边摇头叹气：造孽,这么大人了,还让人操心。
唐沁抬头,看见沈绪与周桐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胜利,只有例行公事的淡然,却更恐怖。
她忽然明白,这不是报复,是流程。
他们只是按流程走,就能把她活活走成疯子。
夜里十一点,沈绪洗完澡,腰间围着她的浴巾,敲她卧室门。
我睡沙发,有事随时叫我。
唐沁没应声,把门反锁,搬来椅子顶住把手。
窗外雨点开始砸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挠。
她打开笔记本,搜索被家长签约恋爱合同合法吗,跳出来一堆律师广告。
她点进一个免费咨询窗口,输入案情,对方回：
电子签名+监护人授权+精神评估,几乎无解,除非你能证明对方存在主观恶意欺诈。
怎样证明
录音、聊天记录、转账凭证,最好有警方立案。
唐沁苦笑,她手里只有债务和家暴视频。
她合上电脑,忽然听见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椅子没动,但锁舌自己退了。
门缝里伸出一只手,白皙,指节分明,握着一杯温牛奶。
沈绪的声音飘进来：睡前别空胃,省得做噩梦。
唐沁冲过去,猛地关门,夹住他手腕。
杯子落地,牛奶溅白一地。
沈绪闷哼,却不抽手,反而用另一只手抓住门边,低声笑：
疼,轻点。
唐沁低头,看见他腕上瞬间青紫的勒痕,心脏猛地一沉——
明天又是一条暴力倾向的铁证。
她松开门,踉跄后退。
沈绪甩了甩手腕,弯腰拾起碎玻璃,声音温柔得发腻：
晚安,好梦。
门再次合上,椅子依旧顶着把手,锁却再也锁不上。
唐沁靠在床边,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她轻手轻脚走到客厅,想溜出去找律师。
刚摸到防盗门,身后传来沈绪的声音：早。
她回头,他穿着运动服,额头有薄汗,显然刚跑步回来。
去哪我送你。
不用。
沈绪抬手,在墙上的智能面板按一下,电子合成音播报：
21-3室大门已解锁,记录外出时间05:47。
他回头冲她笑：现在整个系统都知道你独自外出,万一出事,阿姨会担心。
唐沁握紧门把,指节发白。
沈绪走近,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
你跑不了,征信、公司、邻居、监控、你妈,全是我的眼。
他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指尖冰凉。
乖,回去洗个脸,我做了三明治。
唐沁抬头,看见他眼底血丝纵横,像一张红色蛛网。
她忽然剧烈咳嗽,咳得弯下腰,仿佛要把肺一起咳出来。
沈绪站在一旁,居高临下,轻轻拍她背,声音宠溺：
慢点,别呛着。
咳声在空荡走廊回荡,像某种信号,也像哀号。
上午九点,物业敲门,送来一份整改通知。
【昨晚您家噪音扰民,且存在暴力行为,请于24小时内书面说明情况,否则报警处理】
落款盖着鲜红公章。
沈绪代签收,连声道歉：女朋友情绪不稳,我会好好照顾。
物业走后,他把通知单对折,塞进唐沁手心。
来,练练字,写个情况说明。
唐沁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沾着今早的牛奶渍,已经干成白膜,像一层蜕不掉的皮。
她抬头,目光穿过沈绪肩膀,落到客厅天花板角落——
那里,新装的摄像头正闪着蓝光,24小时云端备份。
她忽然笑了,笑得肩膀直抖,声音沙哑：
行,我写。
她转身去找笔,脚步虚浮,却透着一股决绝。
——再完美的剧本,也有写漏的标点。
她要把那个标点,戳成洞。
唐沁蹲在茶几边写情况说明,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又一个黑色窟窿。
沈绪在厨房洗碗,水声哗哗。
忽然,他手机响,他擦干手接听,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回头看了唐沁一眼,压低声音：
盯紧点,她好像要崩。
电话挂断,他冲唐沁晃了晃手机,笑得温文尔雅：慢慢来,我等你。
唐沁低头,在纸角飞快写下一行小字：
救我,21-3,监控外。
她把纸条揉成小团,借捋头发的动作,塞进外套暗袋。
下一个进来的,会是谁
情况说明被沈绪收走,唐沁没机会瞄第二眼。
她蹲在茶几边,假装揉脚踝,手在暗袋里攥着那团救我纸条,汗水把纸团泡得发软。
沈绪折好物业通知,顺手抚平纸角,抬眼冲她笑：字挺漂亮,练过
唐沁没吭声,心跳声大得像鼓槌敲空桶。
门口忽然传来笃笃笃——
保洁刘阿姨拎着拖把,探头：小沈,你家垃圾我带下去
沈绪回头,礼貌点头：正好,有碎玻璃,您小心别扎手。
唐沁猛地起身,瘸着腿冲过去：阿姨等等,我帮您！
她伸手要接垃圾桶,借身体遮挡把纸团往刘阿姨口袋塞。
指尖刚碰到对方外套,沈绪一把捞住她肩,力道大得骨缝发酸。
沁沁,别乱动,伤口又裂了。
刘阿姨憨厚笑：年轻人懂事,我家闺女像你这么勤快就好了。
她晃悠悠出门,唐沁眼睁睁看着那团救我跟着垃圾袋一起消失在门缝。
沈绪反手关门,咔哒一声,像给棺材钉第一颗钉。
中午,老妈坐在阳台晒太阳,怀里抱着新iPad,屏幕上是股票K线。
她头也不抬：写个借条吧,省得小沈难做。
唐沁以为自己听错：什么借条
沈绪从书房出来,拿一沓打印好的A4,标题黑体二号：
《私人借款协议》
甲方：沈绪
乙方：唐沁
借款金额：人民币叁拾万元整
用途：支付恋爱履约违约金
还款方式：乙方自愿将名下所有储蓄、工资、年终奖、公积金全额划转至甲方指定账户,直至结清。
末尾加粗：本借款与履约协议互为独立债权,不因任何原因撤销。
唐沁笑出声,声音却劈叉：我什么时候欠你三十万
沈绪叹气,把笔记本电脑转向她,屏幕里是一段剪辑好的视频——
昨晚她情绪崩溃,拿刀划桌、摔杯子、吼我死也不给钱。
镜头只拍她,没拍沈绪诱导。
沈绪声音低柔：精神损失+家具损坏+履约延期,算你三十万,已经打折。
老妈在旁边嗑瓜子,瓜子皮往地板一吐：人家不缺钱,就缺你一个态度。
唐沁看向老妈,声音发抖：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
老妈抬手,一巴掌甩她后脑：没良心的东西,我十月怀胎容易吗！
巴掌不重,却像公开处刑。
沈绪适时递笔,笔尖在日光下闪寒光。
唐沁不接,他淡淡提醒：不签,我明天带阿姨去公司,找你们大老板聊聊,顺便把评估报告发总部。
唐沁眼前一黑,她刚升职,还在考核期。
老妈补刀：你爸死得早,我退休金一个月才两千,你忍心让我去坐牢
坐牢两个字像铅球,把唐沁最后的倔强砸得粉碎。
她接过笔,在乙方栏写下名字,最后一划划破纸背。
沈绪收好借条,用手机拍照,上传到平台云端,动作一气呵成。
叮——系统提示：债权已登记,可依法申请支付令。
老妈凑过来,笑眯眯：这就对了,一家人明算账。
唐沁盯着屏幕,感觉自己像被挂到闲鱼的二手货,标价三十万,不包邮。
下午两点,公司HR发邮件：
【唐沁小姐,因收到第三方精神风险评估函,请您于明日9:00到总部接受岗位适配面谈,可携律师。】
抄送：直属总监、法务部、合规部。
唐沁盯着屏幕,手指冰凉。
沈绪端着水果盘,坐她旁边,用牙签插一块哈密瓜递到她嘴边：别沮丧,我陪你去。
唐沁扭头,瓜块掉地上。
沈绪叹息,抽出湿巾,蹲下去擦地板,背影像个体贴男友。
老妈在客厅跳健身操,外放音乐：燃烧我的卡路里！
唐沁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只有她一个人清醒。
傍晚,她偷偷溜下楼,跑去便利店买一次性手机卡,用公共电话打给闺蜜法律热线。
对面给出两个方案：
A、报警,主张被胁迫签字,但证据不足,可能立不了案；
B、找银行流水,证明从未收到三十万,主张借款未实际发生。
唐沁苦笑：钱都没过账,借条就生效
民间借贷是实践性合同,理论上没收到钱可以不认,但对方有平台担保,可以伪造流水。
伪造
对,甲方转给你三十万,当天你再转回去,流水就有了。
唐沁心里一沉,沈绪手里有她Ukey,分分钟操作。
她挂断电话,把一次性手机卡掰断,扔垃圾桶。
转身,却看见沈绪倚在便利店门口,手里拎着一杯热豆浆。
外头冷,喝点热的。
唐沁没接,沈绪自顾自插上吸管,喝一口,冲她笑：甜。
那一秒,唐沁毛骨悚然——
她所有小动作,都在他视线里。
夜里,唐沁失眠,听见客厅有键盘声。
她轻手轻脚扒开门缝——
沈绪坐在餐桌,笔记本亮着,屏幕是网银转账页面。
他先操作一笔三十万转入她工资卡,再从她卡分三笔转出,备注：还款。
流水瞬间生成,借条活了。
沈绪合上电脑,伸懒腰,像刚打完一盘游戏。
唐沁退回卧室,背脊全是汗。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仅签了借条,还亲手把棺材钉敲死。
第二天清晨,评估师周桐提前上门,说要动态跟踪。
沈绪热情迎接：正好,今天要去公司面谈,您给做个随行记录。
唐沁被安排洗漱、化妆,像玩偶被摆拍。
她拒绝,老妈就把擀面杖横在门框：不修边幅去公司,丢我老脸
唐沁化好妆,脸色却惨白,口红像血。
沈绪递给她一件米色风衣：新的,配你肤色。
唐沁穿上,发现口袋沉甸甸——
沈绪悄悄塞进去一只录音笔,红光微闪。
他贴她耳边,用气音说：今天你们公司所有对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乖一点。
唐沁指尖发凉,感觉自己像被牵去市场待宰的活牲。
总部会议室,长桌那头坐着HR、法务、直属总监,人人面前摆着她家暴视频截图。
唐沁进门,屏幕正好定格在她扬手那一帧。
她脚步踉跄,像被公开游街。
HR微笑：别紧张,我们只是了解你的精神状况。
整场面谈,沈绪以家属身份陪同,周桐坐在角落,实时记录。
唐沁每说一句话,对面就点头,却不在笔记本上写一个字。
她忽然明白——
他们早就决定让她休息,所谓面谈,只是走流程,给她留点体面。
最后,HR推过来一份《自愿停薪留职协议》：
先休息三个月,配合治疗,公司保留岗位,无薪。
唐沁盯着无薪两个字,眼前发黑。
她转头看沈绪,他正好整以暇地喝会议室提供的速溶咖啡,冲她抬了抬杯,像祝贺。
她捏着笔,手指僵得写不出字。
总监叹气：小唐,别硬撑,健康第一。
一句话,把她钉死在病人柱子上。
她签了,笔迹抖得像心电图。
系统提示邮件同时发出,抄送全组——
【唐沁因个人健康原因,即日起停薪留职,项目暂由他人接管】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两年的项目,被写上别人名字。
沈绪伸手,替她合上笔盖,声音低柔：回家,好好养病。
出了公司大楼,阳光刺眼。
唐沁站在台阶上,忽然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地。
沈绪去开车,周桐站在旁边,拿手机对着她拍：地面温度高,先别起身,我记录体征。
唐沁笑得比哭难看：你们到底要怎样才放过我
周桐语气官方：等你情绪稳定,履约完成,债权结清。
三十万,我一辈子也还不清。
周桐推了推眼镜,镜面反光遮住眼睛：可以分期,五年、十年都行,利息免了。
唐沁抱膝,把脸埋进臂弯,喉咙里发出幼兽一样的呜咽。
她想起小时候学算术,写错一个数字,老妈用橡皮擦把她作业本擦破。
老妈说：错就是错,破了自己补。
如今,她的人生被擦出一个大洞,却没人给她补。
回到小区,电梯广告屏正好播放寻缘平台宣传片——
让父母的爱,有方向；让子女的婚,有保障。
画面里,白发母亲牵着女儿的手,一起走向穿西装的完美先生。
唐沁盯着屏幕,忽然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弯下腰咳嗽。
沈绪扶她,她甩开,自己跌跌撞撞走出电梯。
刚进门,老妈迎上来,举着一张旅行社传单：
小沈给你报了海南疗养团,下个月出发,顺便把婚礼定了,海景房我早想看！
唐沁愣住：婚礼
沈绪换上拖鞋,语气自然：嗯,平台有合作教堂,一站式,你挑婚纱就行。
老妈拍手：好事成双,冲喜！
唐沁低头,看见自己风衣下摆沾着公司地毯的碎纤维,灰扑扑,像丧服。
她轻声问：妈,我到底还是不是你女儿
老妈皱眉：说什么傻话,不是女儿谁给你掏心掏肺
唐沁点头,眼泪砸在地板上,悄无声息。
夜里,她发烧,39度4。
沈绪端水喂药,老妈用毛巾给她擦额头,嘴里念叨：退烧就好了,别耽误挑婚纱。
唐沁烧得迷迷糊糊,抓住老妈手腕,声音嘶哑：妈,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老妈叹气：生路就是嫁个好男人,妈给你铺好了,你别作。
唐沁松开手,像松开最后一根稻草。
她翻身朝向墙壁,眼泪顺着鼻梁流进嘴角,咸得发苦。
恍惚间,她听见沈绪在门外讲电话：
婚礼请柬先发,债权做彩礼,她名下那套小公寓记得加名字……对,一起还。
声音像远雷,轰隆隆碾过她神经。
她摸出枕头下的水果刀——
昨晚偷偷藏的,刀刃在夜灯下泛冷光。
她把刀贴在胸口,慢慢划,血珠渗出,刺痛让她清醒。
不能死,死了老妈拿保险单领钱,沈绪拿她房子,她连死都赔本。
要活,要逃,要让他们也疼。
她咬住手背,无声痛哭,血腥味混着泪水,灌满口腔。
凌晨三点,她爬起来,打开笔记本,新建文档,标题敲下六个字：
刑事控告书草稿
字很小,却像钉子,一根一根钉进屏幕。
她把所有证据列成时间线：
02:11——老妈代签电子合同
22:47——沈绪自导自演家暴
00:15——平台上传视频
05:30——精神评估
09:00——停薪留职
……
末尾,她写：
本人遭受到以恋爱为名的有组织精神控制、债务陷阱、名誉损毁,请求公安机关立案侦查。
她点击保存,U盘拷贝,一份藏枕头底,一份上传个人云盘,再把源文件永久删除。
合上电脑,她看向窗外,天还是黑的,但已有微光。
她对自己说：
再黑的夜,也有人点火,我就是那把火。
早上六点,她穿好运动衣,戴鸭舌帽,轻手轻脚出门。
沈绪和老妈还在睡。
她跑到小区垃圾房,趁保洁换班,翻找昨天那袋垃圾。
污水横流,臭气熏天,她徒手翻十几分钟,终于在一只烂苹果下找到那团救我纸条。
纸团被果汁泡得发胀,字迹模糊,但还能辨认。
她塞进密封袋,藏进运动腰包。
刚转身,一道人影挡住去路——
沈绪穿着晨跑装备,额头薄汗,冲她晃了晃手机：早,运动怎么不叫我
唐沁心脏骤停,手指死死攥住腰包。
沈绪目光落在她沾满污渍的手套,笑意温柔：垃圾房细菌多,回去洗手。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发丝,声音低柔：下次想扔东西,直接给我,我帮你分类。
唐沁后退半步,脚跟踩到烂菜叶,滑了一下,几乎跌倒。
沈绪扶住她,掌心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烙铁。
回家吧,早餐我做了燕麦粥,养胃。
唐沁垂眼,看见他运动臂包上别着一只微型摄像头,红灯闪了一下,熄灭。
她深吸一口气,点头：好,回家。
转身瞬间,她把密封袋悄悄塞进内衣侧翼,塑料边缘划破皮肤,刺痛让她清醒。
——证据还在,她就还没输。
电梯上到21层,门开,对面邻居家大门虚掩,一条门缝黑暗幽深。
唐沁经过时,一只粗糙的手突然伸出,将她猛地拽进去！
门咔哒合上,黑暗中,一个男人声音贴着她耳廓：
别喊,我是刘阿姨的儿子,收到你纸条——想活,就听我的。
黑暗像一团湿棉花捂住唐沁的嘴。
她背贴着门,心脏狂跳,耳边男人的呼吸滚烫。
别出声,外面有摄像头。
男人伸手啪地打开玄关灯——
二十五瓦的暖黄灯泡,照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左眉尾有条断疤,透着市井狠劲。
他抬手,掌心摊开,那团被果汁泡烂的救我纸条皱巴巴躺着。
我妈给你的
唐沁点头,嗓子发干：你是刘阿姨儿子
刘闯。男人掏出打火机,把纸条烧了,灰烬落在掌心,一口吹散。
长话短说,我妈在你家做保洁,扫出这张纸,说你被下套。我干催收的,套路见多了,可以帮你反杀,但得收费。
唐沁警惕：多少钱
赢回来抽三成,不赢不要钱。
他掏出一张名片——
【鹭港速援法律咨询服务有限公司
债务优化顾问
刘闯】
背面印着一行小字：
专治砍头息、套路贷、情感杀猪盘。
唐沁捏着名片,指节发白。
刘闯拉开鞋柜,从里面拎出一部旧DV机：先给你拍段口供,免得你哪天被弄成精神病,死无对证。
镜头红灯一亮,唐沁眼泪瞬间决堤,却强忍着背脊笔直,把来龙去脉倒豆子一样倒干净。
十分钟后,刘闯关机,咧嘴一笑：素材够了,剩下的交给我。
他掏出一支录音笔递给她：下次见面,我要铁证。
唐沁攥住录音笔,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回到自家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指纹锁滴——
客厅里,沈绪坐在沙发,笔记本放腿上,屏幕上是电梯监控的实时画面。
他抬头,笑得温文尔雅：散步怎么散到对门去了
唐沁后背瞬间凉透。
沈绪合上电脑,冲她勾手：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茶几上摆着一份法院传票,案号：【（2025）鹭港民初字第817号】
原告：唐沁
被告：唐沁
案由：合同纠纷——请求确认《恋爱履约协议》及《私人借款协议》合法有效,并责令被告继续履行。
唐沁脑袋嗡一声,差点跪地。
我什么时候起诉自己了
沈绪叹息：你半夜梦游,自己在网上提交的,Ukey插了一夜,我拦都拦不住。
他点开电脑,屏幕录像显示——
凌晨02:11,她的账号登录法院电子诉讼平台,填写诉状,上传证据,电子签名赫然是她自己的数字证书。
唐沁浑身发抖：你们伪造！
沈绪摊手：IP是你电脑,MAC地址也是你的,后台日志全齐,不信你可以申请技术鉴定。
老妈穿着睡衣出来,打着哈欠：闺女,你终于想通了,自己告自己,省得别人麻烦。
唐沁喉咙发腥,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沈绪贴心地递上温水：别激动,开庭在下周一,我陪你,妈旁听,咱们一家整整齐齐。
唐沁看着传票上原告那栏自己的名字,像看一个已经死了的墓碑。
第二天,刘闯发来消息：
我查到你案子的承办法庭,周三证据交换,你得去,把假流水怼回去。
唐沁回：我告的是自己,怎么怼
刘闯秒回：那就反诉,追加沈绪、平台、老妈为共同侵权人,要求撤销合同、赔偿精神损失,我找人写诉状,一小时八百。
唐沁咬牙：写！
她偷偷把U盘里的刑事控告书草稿发过去,附言：一起打包。
刘闯回了个OK,又甩来一段视频——
沈绪昨晚在小区地下车库,跟一个男人交头接耳,男人递给他一个密封袋,里头是一叠银行回单。
刘闯语音：流水造假实锤,那男的是平台风控部主管,名叫冯凯,工牌号F-0628。
唐沁把视频存进云盘,手心全是汗。
周三,鹭港区法院立案大厅。
唐沁戴着鸭舌帽、口罩,跟在刘闯身后。
刘闯穿着西装,头发抹油,人模狗样地递材料：代理人刘闯,公民代理,当事人亲属委托。
窗口小姐姐皱眉：亲属
刘闯回头,一把揽住唐沁肩：老婆,叫表姐也行。
小姐姐翻个白眼,收了材料,甩出缴费单：诉讼费6380,支付宝还是微信
唐沁心口一抽,她所有卡已被沈绪冻结,余额加起来不到三百。
刘闯掏出自己卡：刷。
唐沁低声：算我借的。
刘闯咧嘴：复利日千分之一,别忘了。
缴费收据到手,唐沁眼眶发热——
这是第一次,有人替她掏钱买公道,虽然贵得离谱。
证据交换室,沈绪西装笔挺,身边带着平台法务,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女律师,名片上写着：
【寻缘相亲平台法律顾问
金婧】
金婧推了推眼镜,开口：原告（反诉被告）唐沁,你的诉求缺乏事实依据,我们保留追诉诬告的权利。
唐沁气得发抖,刘闯按住她,笑眯眯递上一份流水鉴定申请：
要求调取冯凯0628工牌持有人与被告沈绪的银行监控,确认是否伪造流水。
金婧脸色微变,沈绪依旧云淡风轻：没问题,配合调查。
他侧头,对唐沁轻声道：加油,我期待法庭上还我清白。
唐沁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周五,法院门口,唐沁收到一封EMS,寄件人：鹭港市精神卫生中心
内容——
【病情告知书】
诊断：双相情感障碍,目前为混合发作
建议：监护人加强看护,避免独处
落款医生：周桐
附件：一张红色《限制民事行为能力申请书》,申请人：李凤霞（母女关系）,请求法院宣告唐沁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
刘闯看完,当场爆了粗口：操,这是釜底抽薪！一旦你被宣告限制行为能力,所有签字都作废,反诉也黄,他们就能合法把你当娃娃捏！
唐沁手脚冰凉,喉咙发干：还能拦吗
能,但得抢时间,下周一开庭前,咱们得提交反击证据,证明你精神正常,还要把周桐的鉴定报告打成伪证。
刘闯掏出一根烟,又塞回去：得找更专业的精神法医,费用两万起,你有钱吗
唐沁摇头。
刘闯眯眼：那就众筹——把你故事卖给媒体,舆论施压,平台怕曝光。
唐沁犹豫：曝光后,我就彻底没隐私了。
刘闯耸肩：要脸,还是要命
唐沁沉默三秒,咬牙：要命。
当晚,刘闯联系做自媒体的前女友,对方一听父母反向签约恋爱合同,眼睛放光,连夜剪视频。
周六,《33岁女儿被亲妈挂上相亲平台,三十万债务逼到崩溃》的爆料,冲上热搜。
词条爆的那一刻,唐沁正在医院做精神复核,手机不停震动。
护士看她的眼神,从同情变成八卦。
复核医生是老教授,听完来龙去脉,沉声说：姑娘,你得先证明自己没病,才能告别人。
唐沁红着眼：怎么证明
24小时脑电+红外眼动+人格测评,全程录像,费用一万二。
刘闯刷卡：做！
周日,复核报告出炉：
【被试意识清晰,定向力完整,无幻觉妄想,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
唐沁捧着报告,眼泪啪嗒滴在公章上——
这是她人生第一份正常证明,却比任何奖状都沉重。
周一,开庭。
法庭外,媒体记者长枪短炮,平台公关部全员到场。
唐沁一身黑西装,刘闯替她拎包,两人一出现,闪光灯亮成白昼。
沈绪护着老妈下车,老妈戴墨镜,冲镜头挥手,像明星。
法庭调查阶段,金婧率先出击：原告有精神疾病,其反诉请求不应采信。
刘闯甩出复核报告：权威鉴定,完全民事行为能力,请求法庭驳回对方申请。
金婧又道：借款流水真实,债权合法。
刘闯播放地下车库视频：被告与平台风控主管冯凯勾结,伪造流水,已提交经侦报案回执。
沈绪面色终于变了。
唐沁坐在原告席,心跳如鼓,却挺直背脊。
轮到她发言,她起身,目光扫过沈绪、老妈、金婧,最后落在审判长脸上。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多勇敢,而是因为我无路可退。
他们让我自己告自己,让我亲手写下借条,让我妈把我逼成精神病。
可我还活着,就要把属于我的尊严,一笔一笔讨回来！
法庭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沈绪垂眸,指尖轻敲桌面,像在弹一首死亡圆舞曲。
庭审结束,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宣判。
众人往外走,沈绪忽然凑近唐沁,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以为舆论能救你平台后台是资本,你玩得起吗
唐沁侧头,轻声回：玩不起,也要拉你一起垫背。
沈绪低笑,转身护着老妈离开。
刘闯迎上来,递给她一瓶水：表现不错,剩下的看老天。
唐沁仰头灌水,喉咙烧得发痛,却第一次尝到反抗的甜味。
夜里,唐沁回到小区,发现家门口被泼红漆,墙上写着大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门锁被撬,屋里一片狼藉,笔记本、硬盘、U盘全不翼而飞。
她站在客厅中央,浑身发抖。
刘闯赶来,拍照取证：平台急了,开始下三滥。
唐沁低头,看见地板上踩扁的录音笔,外壳碎裂,芯片却还在。
她捡起来,捏紧：他们越疯,越说明我们踩到七寸。
刘闯挑眉：接下来,可能有人身危险,怕吗
唐沁抬头,眼睛里燃着两簇火：怕,但更怕一辈子抬不起头。
凌晨两点,唐沁坐在刘闯车上,雨刷器来回摆动,像在给黑夜开颅。
刘闯扔给她一个文件袋：里头是平台后台服务器地址,我托暗网朋友搞到的,只要拿到数据库,就能坐实他们批量制造‘恋爱血包’。
唐沁翻开,看到一串IP、账号、密码,心跳加速。
怎么进去
明晚平台维护,凌晨一点到三点,防守最松,我带你潜进去。
唐沁深吸一口气：好。
刘闯侧头看她,雨灯在脸上切出明暗：怕了随时可以退出。
唐沁摇头,目光坚定：我怕死,更怕白活。
车停在桥下,雨声密集。
唐沁推门而出,雨水瞬间打湿头发。
她仰起头,让雨点砸在脸上,像接受一场洗礼。
刘闯在车里喊：下周二是平台周年庆,沈绪会上台演讲,媒体云集,要是数据在手,咱们现场放炮！
唐沁回头,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淌,她咧嘴一笑,牙齿森白：
那就让他C位出殡。
章末钩子：
唐沁回到临时租的小旅馆,刷卡进门,房内漆黑。
她伸手摸灯,忽然被人从后捂住嘴！
冰冷刀刃贴上她脖颈,男人声音低哑：
再动,割了你。
黑暗里,手机屏幕亮起,跳出一条微信——
沈绪发来的语音,外放：
沁沁,surprise,喜欢我的新保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