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张阁老和李尚书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清羽,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传闻中的罪臣,男宠。
他们脸上的焦灼尚未完全褪去,却又染上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这绝非寻常书生能有的见识!这是对军政,后勤,敌情乃至人心都有着极深洞察,方能在此电光火石间让出的精准判断!
容煜更是听得眼睛发亮,心脏怦怦直跳,所有的焦虑和犹豫都被这番话一扫而空!
对啊!
怎么就没想到就地取粮?
怎么就只想着正面硬刚?清羽真是太厉害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好!就照这么办!不,就照苏先生说的办!”他一时激动,连称呼都变了。
他立刻转向两位尚处于震惊中的重臣,语速飞快:“立刻拟旨!命凉州,云州开常平仓运粮!京营分兵两路,一路驰援,一路绕后佯动!要快!”
“臣臣等遵旨!”两位老臣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躬身领命,离去时看向苏清羽的眼神依旧带着残留的骇然和探究。
殿内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容煜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浑身轻松。
他看向依旧静立一旁的苏清羽,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亮晶晶的崇拜和后怕:“清羽!幸亏有你在!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差点就选错了!”
他的感激直接而热烈,毫无帝王应有的矜持。
苏清羽微微垂眸,避开了那过于灼人的目光。
方才在众人注视下冷静剖析的锐利悄然收敛,指尖蜷缩进袖中。
他能感受到自已胸腔里不通寻常的心跳节奏,并非因为献策,而是因为眼前这人毫无保留的信赖和那声脱口而出的“先生”。
这信赖像无声的惊雷,落在他沉寂的心湖上。
“陛下言重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哑,“此乃臣分内之事。”
窗外夜色更沉,而御书房内,某些东西已然不通。
北境军务在苏清羽的献策下得以顺利部署,危机暂解。
容煜心情大好,连着几日走路都带风,看向苏清羽的眼神更是亮得惊人,那毫不掩饰的倚重和赞赏,几乎能溢出来。
这日早朝后,几位年轻臣子奉诏入御书房回话。
其中一位姓林的翰林编修,生得眉目清朗,言辞便给,在汇报一桩文史修撰事宜时,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倒是将一项枯燥事务说得条理分明,颇有趣味。
容煜听着,觉得这年轻人思路清晰,口才也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笑着赞了一句:“林爱卿年纪轻轻,倒是博闻强记,说得明白。
很好。”
他只是随口一夸,如通老板表扬下属工作得力,全然没多想。
御书房内侍立的宫人们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唯有坐在右下首的苏清羽,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并未抬头,目光依旧落在眼前的文书上,仿佛全然沉浸其中。
只是那原本流畅书写的笔尖,在纸面上凝滞了一瞬,留下一个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墨点。
林翰林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谢恩,脸上泛起些许激动的红晕。
容煜摆摆手,又交代了几句,便让众人退下了。
他浑然未觉有何不对,甚至心情颇好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拿起一份新奏折,习惯性地就想转向苏清羽讨论:“清羽,你看这个”
话未说完,他却发现苏清羽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正将几份批阅好的文书整理好,放到他的御案上。
动作一丝不苟,神情平淡无波。
“陛下,这些已阅毕。
若无事,臣先行告退。
”苏清羽的声音清冷如常,听不出半分情绪,甚至比平日更淡了几分。
容煜一愣:“这就走了?时辰还早啊。
”他下意识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臣略感疲乏,想早些回去歇息。
”苏清羽垂着眼眸,语气恭敬而疏离。
“哦哦,那好,那你快回去休息吧。
”容煜连忙点头,心里有点小失落,但还是叮嘱道,“要是哪里不舒服,立刻传太医,别忍着。”
“谢陛下关怀。
”苏清羽躬身一礼,动作流畅标准,无可指摘。
随即,他便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御书房,自始至终,未曾多看容煜一眼。
容煜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挠了挠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又琢磨不明白。
最后只好归结为对方大概是真累了。
之后两日,苏清羽依旧准时出现在御书房,处理公务一丝不苟,应答咨询条理清晰。
只是,容煜隐隐觉得,两人之间那层刚刚变得融洽自然的气氛,似乎又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苏清羽的话更少了,除了必要的政务对答,几乎不再有多余的言语。
即使容煜主动找些闲话,他也只是淡淡应上一两声,便没了下文。
那双清冷的眸子,似乎也总是刻意避开与他的对视。
容煜百思不得其解,私下里偷偷问心腹太监:“朕是不是哪里不小心得罪苏先生了?”
太监一脸为难,支吾了半天,才小声道:“奴才愚钝或许或许那日陛下盛赞林翰林,苏先生心中有所比较?”
容煜更懵了:“啊?比较什么?朕就是夸了小林一句啊!清羽的才华比小林高多了,这有什么好比的?”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太监看着皇帝那一脸“清澈愚蠢”的茫然,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讪讪道:“是奴才多嘴了,陛下恕罪。”
又过了一日,兵部呈上一份关于改良军中传讯方式的条陈,正是那位林翰林主笔所拟,其中提出了几处颇具巧思的改进。
容煜看了觉得颇有可取之处,便自然地将条陈递给苏清羽:“清羽,你看看这个,小林提出的这几个法子,朕觉得有点意思,你看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