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川把画板往桌上一扔，那玩意儿“啪”地弹开一条细缝，像是喘了口气。他瘫在椅子上，手指还在抖，刚才广场上那一通栗子烟花炸得他魂儿都没回来。笔尖的火苗蔫头耷脑，跟被雨淋过的蜡烛似的，一明一灭。
“我说你能不能别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他戳了戳笔杆。
笔尖“嗤”地喷出一股小火星，烫得他缩手。
画室安静得离谱。白天闹得翻天覆地，现在反倒像被谁按了静音键。窗外连虫子都不叫，只有他头顶那盏老式吊灯，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灯泡忽明忽暗，像是随时准备罢工。
他刚想伸手关系统，画纸“刺啦”一声自已动了。
一道墨线从纸角爬出来，歪歪扭扭，像被抽筋的手写出来的字。林小川一愣，凑近看——是个“黄”字，但最后一横拖得老长，末端还拐了个钩，跟鱼骨头似的。
“谁在搞我？”他拍了下画板。
画笔自已又动了，接着写“昏”，可这个“昏”字的“日”偏在左下角，像是被人踹了一脚。
“主银……”橡皮擦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这次真不是我。”
林小川后背一凉：“你闭嘴，别吓我。”
“我没开玩笑，”橡皮擦嘀咕，“我连动都没动，这墨……闻着不对劲。”
他下意识抽了抽鼻子。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钻进来，不刺鼻，但黏在鼻腔里挥不走，像是从老木柜子深处飘出来的。
画笔继续写，笔锋越来越急，最后四个字拼成——“黄昏将至”。
墨迹干得飞快，黑得发紫，边缘还泛着一层油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林小川伸手想去擦，指尖刚碰上纸面，整张画“嗡”地一震，画板边缘裂开一道细缝，跟昨天白砚霜冰封阵眼时的纹路一模一样。
“靠，这都分不清谁家的裂痕了？”他缩回手，心里直打鼓。
正想把画纸撕了，头顶灯泡“啪”地炸了。
整个画室黑了。
只有画板还亮着，幽幽的蓝光映在墙上，照出他扭曲的影子。那影子……不对劲。肩膀太宽，脖子太长，脑袋歪向一边，像个被拉坏的泥人。
“谁？！”他猛地回头。
没人。
可画笔又动了，自已在纸上划拉，速度比刚才快十倍。林小川伸手去按，笔杆烫得吓人，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他甩手的瞬间，听见一个声音——
“小画师……你逃不掉的。”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直接在脑子里响的，沙哑得像砂纸磨骨头。尾音落下时，还有个极轻的“咔嗒”声，像是谁把画笔轻轻放回笔筒。
他袖口残留的一点粉雾微光，突然被吸走了，像是被什么东西舔了一口。
冷汗顺着脊梁往下爬。
他一把抓起画板想跑，门“砰”地被撞开。
墨三炮冲进来，电磁画板举在胸前，屏幕上跳着一串乱码：“灵波残留！高频震荡！不是系统信号！”
“我知道不是！”林小川抖着手指画板，“它自已画的！还他妈说话了！”
墨三炮迅速调出扫描模式，光束扫过空气，投影出一道半透明的轨迹——像是有人倒退着走，每一步都带着拖痕，最后在墙角消失。
“这不是正常移动路径，”他皱眉，“像是……空间被折了一下。”
话音未落，墙角那片空气突然扭曲，像被看不见的手揉皱的纸。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连残影都没留下，只在原地留下半块碎裂的画板。
林小川冲过去捡起来，上面刻着四个字——“黄昏将至”。
笔迹……有点眼熟。
他越看越心惊。那撇那捺，那歪到不行的结构，跟他小学美术课涂鸦墙上的“林小川到此一游”一模一样。
“这谁啊？模仿我写字？”他声音发虚。
墨三炮盯着那块残片，脸色变了：“这灵波频率……我查过档案，像地脉试炼里那个死灵画家。可那家伙三年前就……”
他没说完，门外传来冰碴子碎裂的声音。
白砚霜站在门口，防蓝光眼镜反着冷光，袖口三只冰晶小熊猫探出头，鼻子一抽一抽。
她没看林小川，径直走到墙角，蹲下，指尖轻轻拂过地面。
“檀香。”她低声说，“老派画师用来护墨的。”
林小川一愣：“所以这人是画师？”
“不是。”她摇头，“是用画师的香，掩盖自已的味道。”
她摘下眼镜，瞳孔里闪过一丝冰蓝色的数据流，像是某种扫描程序在运行。她盯着那半块残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字……”她顿了顿，“不是模仿。”
林小川：“啊？”
“是共鸣。”她声音冷得像霜，“你画过的东西，被它从记忆里挖出来了。”
墨三炮倒吸一口冷气：“所以它能读心？”
“不。”白砚霜站起身，重新戴上眼镜，“是它知道你怎么想。”
林小川脑子嗡了一声。
他想起刚才那股檀香，想起那歪歪扭扭的字，想起画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痕——全对上了。这不是随机入侵，是冲着他来的，而且……很了解他。
“它留这破板子，不是警告。”墨三炮突然说，“是挑衅。”
白砚霜没接话，指尖一弹，一道冰锥射向墙角，钉入地面，冰层迅速蔓延，封住那片区域。
“暂时封住灵波残留。”她说，“别碰那块残片，可能有后手。”
林小川还想问，画板突然“咔”地自动翻页，新纸上浮现一行小字——
“你画的糖炒栗子，很香。”
他头皮炸了。
墨三炮一把抢过画板：“系统日志没有记录！这字是直接印上去的！”
白砚霜眼神一冷：“它在监听。”
林小川盯着那行字，胃里发紧。广场上那场社死，他以为过去了，结果人家不仅看了，还记住了，现在拿出来当见面礼。
“所以它到底想干嘛？”他声音发干。
白砚霜沉默两秒，忽然问：“你最近画过什么别人没见过的东西？”
林小川一愣。
他想了想，摇头：“就画了个道歉小熊猫……还没画完。”
“再想。”她盯着他。
他脑子转了一圈，突然卡住。
昨晚睡前，他随手在草稿纸上画了张图——没头没尾，就一个背影，站在黄昏里，手里拎着一支笔，笔尖滴着墨。
他画着玩的，觉得那背影挺帅，还给它加了个风衣下摆，随风飘。
他没留底，以为系统自动清了。
“我……画过一个背影。”他低声说，“就随便画的。”
白砚霜眼神变了。
墨三炮立刻调出电磁画板的历史缓存，翻找昨晚的灵力波动记录。屏幕闪了几下，跳出一条异常数据——凌晨一点十七分，画室曾短暂释放过一次低频灵波，来源是林小川的画板，持续时间三秒，内容无法解析。
“它不是现在才来的。”墨三炮声音发沉，“它昨晚就在了。”
林小川腿有点软。
他想起笔尖那股莫名的焦躁，想起画板自动翻页的粉光，想起那句“是否启动追爱阵图”——那时侯，系统已经被干扰了。
白砚霜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腕，力道不大，但很稳。
“从现在起，你画的每一张纸，我都要看。”她说。
林小川张嘴想抗议，她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像刀子。
“包括草稿。”
墨三炮把残片装进密封袋，低声说：“这玩意儿……留着当证据。”
林小川低头看自已空着的手，突然觉得冷。
他画的东西，本来是他的，现在却成了别人的入口。
他刚想说话，画板又震了一下。
翻开的那页纸上，原本的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小画——黄昏下，那个风衣背影站在广场中央，手里那支笔，正对着他。
笔尖，滴下一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