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最后那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纸币冲进甜蜜之家糖果店时,夏橘脑子里还在单曲循环食堂阿姨那句同学,你这卡里余额不够啊,要不刷点别的,以及接下来一整天都得靠室友接济半包泡面度日的惨淡前景。
但！这些都不能阻止她。
今天是给小黑的告别日。那个笑起来有点腼腆,讲题时手指尖会微微发红,被她偷偷备注为全世界最可爱实习老师的小黑,实习期结束了。
十块钱,够买一小袋那种他最喜欢的、亮晶晶的柠檬硬糖吧礼轻情意重,主要是在于她夏橘倾家荡产的心意！
店门撞上时带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甜腻到几乎令人窒息的糖果香气劈头盖脸砸来,夏橘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才看清这店有点…过于花哨了。
到处都是糖果色,粉的、蓝的、黄的,鲜艳得像打翻了颜料罐,墙上歪歪扭扭贴着甜蜜之家,欢迎光临！的彩色标语,几个玻璃罐子里堆满了五彩缤纷的糖果,灯光亮得晃眼。
就是……太安静了。除了某个角落传来的、细微又持续的嘎吱嘎吱声,像是什么人在拼命嚼碎硬糖,听得人牙酸。
店里只有一个店员站在柜台后,穿着浆得笔挺的白色制服,脸上挂着一个标准到近乎刻板的微笑,嘴角弧度扬得极高,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眨都不眨。
夏橘心里毛毛的,捏紧了手里的十块钱,快步走向摆放散装糖果的区域,眼睛搜寻着柠檬糖的踪影。
有了！在那一排排玻璃格子的最里面。
她挤过去,伸手刚要指,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朝前扑去——
哇啊！
手忙脚乱中,她胡乱一抓,试图稳住身形。
哧啦——
一声清晰的撕裂声。
夏橘狼狈地站稳,抬头一看,魂飞魄散。
她刚才那么一抓,好像……似乎……大概……是把贴在糖果格子上方的一张彩色宣传页给撕了一大半下来
那纸上似乎印满了字
几乎就在同时,店里的灯光滋地一声猛地闪烁了一下,那甜腻的香气骤然加重,浓得像是凝固的蜂蜜,堵得人喘不过气。角落那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也瞬间停止了。
整个糖果店陷入一种死寂的、不祥的凝滞中。
柜台后,那个店员脸上的巨大微笑似乎又咧开了一点,露出过分洁白的牙齿,眼神空洞地转向了夏橘的方向。
夏橘后颈寒毛唰地立了起来。
她僵硬地、缓缓地低下头,看向手里被撕破的半张纸。
纸张材质奇怪,摸起来有点黏腻。上面用鲜艳的彩色字体印着：
【甜蜜之家顾客须知】
1.
本店糖果皆为甜蜜献礼,请放心品尝,但切勿触碰、拿取或食用任何红色糖果。切记。
2.
店内员工皆为您忠诚的甜蜜仆人,他们将始终保持微笑。若您发现任何员工笑容消失,请勿与之交谈,并立即前往柜台告知店长（如果店长在的话）。
3.
风铃响动时,代表有新的甜蜜伙伴入场。风铃静止时,请保持低声交谈,勿要惊扰甜蜜的宁静。
4.
本店暂不提供除糖果外的任何饮食,若您感到极度饥饿,可向员工索要一颗白色薄荷糖,但每日仅限一颗。
5.
请牢记,甜蜜是永恒的。一旦进入甜蜜之家,唯有遵守规则,方能获得离开的许可。祝您体验愉快！
……
夏橘的大脑花了足足五秒钟来处理这超现实的信息。
规则怪谈她这是……撞上什么鬼东西了！
她猛地抬头,视线疯狂扫视周围。刚才没注意,现在才看到,每个糖果格子上方都贴着同样的一份《须知》,而被她撕破的那个格子里的糖果——是鲜艳欲滴的、血红色的树莓糖。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她下意识地就要把手里的破纸团扔掉,却发现那纸像是黏在了手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欢迎光临甜蜜之家。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吓了夏橘一跳。
是那个店员。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柜台,正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脸上依旧是那个僵硬到可怕的笑容,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顾客您好,请问需要什么糖果您可以随意挑选,但请务必遵守规则。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橘,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盯着她手里那半张被撕下的规则。
我…我不小心……夏橘舌头打结,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撞到了身后的糖果架。
损坏店内公告,需以等价甜蜜值补偿。店员微笑着说,声音像是糖浆一样黏腻,或者,您可以选择成为‘甜蜜之家’的员工,以劳动偿还。员工福利优厚,包吃包住,享受永恒甜蜜。
他向前迈了一步。
那巨大的、不自然的微笑几乎占满了夏橘的整个视野。
不…不用了！我赔！我赔钱！夏橘慌忙去掏那十块钱,手指抖得厉害。
店员微笑着,缓缓摇了摇头：本店只收取甜蜜值。或者……您刚刚似乎对红色糖果很感兴趣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那格血红色的树莓糖。
夏橘的心脏骤停了一拍。规则第一条！触碰红色糖果会怎么样须知上没写,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时刻——
店门上的风铃又响了！
叮铃铃——
这一次,铃声听起来竟然有点急切。
一个人影猛地冲了进来,带着一股与这甜腻空间格格不入的、干净又急促的气息。
夏橘！
夏橘猛地回头,眼泪差点直接飙出来：小黑老师！
来的居然是小黑！他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跑过来的。他那张总是带着点羞涩和认真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愕和焦急,眼神快速扫过店内诡异的环境,最终定格在快要哭出来的夏橘和那个逼近的店员身上。
怎么回事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问了你室友才知道你可能来这了……这里……小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也落在了夏橘手里那半张诡异的规则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老师……我不小心撕了这个……他、他让我赔什么甜蜜值,不然就……夏橘语无伦次,几乎要崩溃。
小黑一把将夏橘拉到自己身后,挡在她和那个微笑店员之间。他的后背挺直,隔着薄薄的T恤,夏橘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
她是顾客,只是无心之失。小黑的声音努力保持镇定,但尾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按照规则,顾客并没有被禁止意外损坏公告。你们的须知上并没有写明这一点。
店员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动摇：规则即是一切。损坏,必须补偿。这位顾客,您要为她支付甜蜜值吗或者,您也对红色糖果感兴趣
小黑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显然也看到了那第一条规则。
夏橘在他背后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小声带着哭腔：怎么办啊小黑老师……我们会不会死在这……
小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环顾四周,目光快速掠过那些彩色的规则公告,最终停留在柜台后面墙上挂着的一个小小的、同样色彩鲜艳的牌子上。
【甜蜜之家员工守则】（隐约可见）
1.
员工必须时刻保持微笑,无论发生什么。
2.
员工必须满足顾客的一切合理要求（以店长最终解释为准）。
3.
员工不得触碰红色糖果。
4.
员工必须确保店内永远充满甜蜜。
5.
欢迎加入甜蜜的永恒大家庭。
小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转过头,看着吓得像只鹌鹑的夏橘,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有恐惧,有决绝,还有一种夏橘看不懂的……温柔
别怕。他低声说,声音异常沙哑,闭上眼睛,数三十下。数完之前,绝对不要睁开。相信我。
啊可是……
听话！小黑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夏橘吓得立马紧紧闭上了眼睛,开始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她听到小黑对那个店员说：我选择……代她偿还。以员工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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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老师！夏橘惊得要睁眼。
不准睁眼！继续数！小黑喝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
十、十一、十二……夏橘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听到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穿戴什么。
然后是那个店员平直的声音：欢迎加入甜蜜之家。请佩戴好您的工牌,并牢记,微笑是永恒。
十七、十八、十九……一阵令人牙酸的、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呃……一声极轻的、几乎无法捕捉的闷哼从小黑的方向传来,像是有人咬碎了牙齿,把极大的痛苦硬生生咽了回去。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味道里,似乎混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铁锈味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夏橘的心跳得像擂鼓,不祥的预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拼命忍着睁眼的冲动,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
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和倒数声。
二十八、二十九……
三十！
夏橘猛地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小黑宽阔的后背。他依然挡在她身前。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胸前,别着一个崭新的、亮闪闪的员工胸牌：【员工：小黑】。
他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
夏橘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小黑的脸……
他的嘴角,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粗暴地向上撕裂开,形成了一个巨大、僵硬、如同其他店员一模一样的标准微笑弧度的伤口！那笑容刻在他脸上,与他原本清俊的轮廓和那双此刻盛满了痛苦与担忧的眼睛形成了极其恐怖诡异的对比。
伤口边缘还带着一丝新鲜的血色,但很快就诡异地凝固了,仿佛那笑容是烙铁烙上去的永恒印记。
规则第二条：店内员工将始终保持微笑。
他做到了。以这种可怕的方式。
老…师……夏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你的脸……
没事了。小黑的声音从那个恐怖的笑容里发出,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却带着一种竭力的安抚,别哭,违反了规则就不好了。
他抬起手,似乎想替她擦眼泪,但看到自己手上可能沾到的血迹,又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柜台后的店员微笑着看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很好。新员工,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带领这位顾客体验本店的甜蜜,并确保她…遵守规则。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小黑用那双盛满痛苦却依旧温柔的眼睛看了夏橘一眼,然后缓缓地、以一种被规则束缚的僵硬姿态,转向那个店员,微笑着说：好的。遵命。
那冰冷的、程序化的微笑,和他眼神里残存的人性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狠狠地锯着夏橘的心脏。
她终于明白,小黑用什么样的代价,暂时救了她。
他不是顾客了。他成了必须时刻微笑的员工。
而她,虽然还是顾客,却被困在这个诡异的糖果地狱里,并且,间接地把他推了进来。
走…走吧。小黑僵硬地微笑着,对夏橘说,声音透过那个固定的笑容显得有点怪异,我带你…参观。
每说一个字,他嘴角的伤口似乎都在被拉扯。
夏橘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强迫自己挪动发软的双腿,跟在他身后。
甜蜜之家这根本是个绝望之家！
必须想办法出去！为了自己,更为了小黑！
她一边机械地跟着小黑在过分鲜艳的糖果架之间移动,一边拼命地用眼角余光观察一切,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规则！规则是关键！
顾客须知第五条：【唯有遵守规则,方能获得离开的许可。】
遵守是前提,但光是遵守恐怕不够,这只是获得许可的条件。出口在哪里许可由谁颁发店长那个如果店长在的话的店长
员工守则第五条：【欢迎加入甜蜜的永恒大家庭。】——进来了就别想走
还有那些禁忌：红色糖果……极度饥饿只能要白色薄荷糖……
风铃声又响了。这次很轻。
夏橘看到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进来,直奔角落的巧克力喷泉。然后,夏橘惊恐地看到,那小女孩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朝着旁边一格鲜红欲滴的草莓软糖摔去——
别！夏橘失声惊呼。
几乎在同一瞬间,她身边的小黑猛地动了！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在那小女孩的手即将碰到红色糖果的前一秒,一把将她抱开了！
但他的手臂却不可避免地擦过了那堆危险的红色。
滋——
一声轻微的、像是热铁遇冷的声音。
小黑猛地缩回手,脸上那固定的笑容都无法掩盖瞬间扭曲的痛苦表情。他的小臂上,接触到红色糖果的地方,衣服布料像是被强酸腐蚀了一样消失,下面的皮肤变得焦黑,发出一种诡异的、甜腻中混合着焦糊的气味。
可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巨大的微笑。
小女孩吓呆了,哇地一声哭出来。
柜台后的店员微笑着出现：哎呀呀,顾客小朋友,要小心哦。员工保护顾客免受红色甜蜜侵蚀,表现良好。他嘉奖般地看了小黑一眼,然后微笑着对小女孩说,不过,您惊扰了甜蜜的宁静,需要接受一点小小的惩罚哦。
他递给小女孩一颗纯白色的薄荷糖。
小女孩抽噎着,下意识地接过来放进了嘴里。
下一秒,她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惊恐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空洞的满足感,嘴角也慢慢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僵硬的、模仿般的微笑。她乖乖地走到一边,安静地坐下,不再看任何糖果,只是保持着那个微笑。
夏橘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白色薄荷糖……能消除饥饿感,但同时也会剥夺情绪,让人变得顺从、甜蜜
这鬼地方！
时间一点点流逝（虽然在这里,时间感也变得模糊,只有墙上那个色彩斑斓的、指针扭曲的糖果钟在缓慢移动）,越来越多的细节被夏橘捕捉到。
她发现风铃响动的规律似乎和店里某种循环有关。
她发现某个员工在补充糖果时,会刻意绕过所有红色糖果的格子,仿佛那里面是瘟疫。
她注意到,当某个顾客因为饥饿而忍不住第三次想去拿红色糖果时（红色糖果似乎对饥饿的人有种致命的吸引力）,那个一直微笑着的店员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然后……那个顾客就不见了。只有空气中留下一丝更浓郁的甜腥味。
而小黑,他一直僵硬地微笑着,履行着员工的职责,引导顾客,阻止他们触碰红色糖果。每一次动作,每一次使用手臂,都会让他嘴角和手臂上的伤口渗出细微的血珠,但他脸上的笑容弧度没有丝毫改变。只有在偶尔看向夏橘时,那双眼睛才会流露出极致的痛苦和催促她快想办法的焦灼。
他甚至不能多说一句暗示的话。员工守则第二条：必须满足顾客的一切要求。如果夏橘现在要求他带我出去,他会不会必须执行但店长不在,这要求合理吗最终解释权在店长那里！失败会有什么惩罚夏橘不敢赌。
她自己的状态也越来越糟糕。强烈的饥饿感开始噬咬她的胃。那甜腻的香气不再让人觉得愉悦,反而引发一阵阵恶心反胃。但她死死忍着,绝不去看那些红色糖果,也绝不向员工索要白色薄荷糖。
她知道,吃了,可能就再也想不到办法了。
必须破局！
规则…规则一定有漏洞！否则设立规则就没有意义了。这种怪谈之地,往往隐藏着一线生机。
她反复咀嚼着几条规则。
【顾客须知第二条：若您发现任何员工笑容消失,请勿与之交谈,并立即前往柜台告知店长（如果店长在的话）。】
店长……是关键人物但店长从未出现。如果店长在的话这个前提条件太模糊了。是否意味着店长其实很少出现,或者需要特定条件才会出现告知店长会有什么结果员工会受到惩罚这对逃离有什么帮助
【员工守则第四条：员工必须确保店内永远充满甜蜜。】
什么是甜蜜是顾客的消费行为是大家的微笑还是……某种更实质的东西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红色的糖果。它们红得那么刺眼,那么不祥,与整个店格格不入。为什么唯独红色糖果是绝对的禁忌对它,规则用了最严厉的措辞——切勿触碰、拿取或食用。
一个荒谬的、大胆的念头突然划过夏橘的脑海。
这些规则,像是在极力避免某种冲突,维持某种脆弱的平衡……
顾客和员工是对立的吗似乎不完全是,员工要服务顾客。
但规则又似乎在限制双方。
顾客不能碰红色糖果,员工也不能。
顾客极度饥饿只能要白色薄荷糖,员工呢员工守则没提,但员工包吃包住,他们吃的是什么
风铃响起代表新顾客入场,风铃静止要求保持安静……
安静…惊扰…
夏橘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墙上那个扭曲的糖果钟。
她好像……抓住了什么！
小黑…老师,她声音干涩地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一个普通顾客的正常要求,我有点无聊,能给我讲讲店里那种…嗯…色彩最特别的糖果吗比如,红色的
这是试探。顾客提出了解糖果的要求,是合理的吧员工必须满足！但规则禁止触碰和拿取红色糖果,却没有禁止谈论！
小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上的微笑都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扭曲。员工守则在强迫他回应,但禁忌又让他恐惧。
他僵硬地微笑着,声音发颤：红色…糖果…是………
他的话语卡住了,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嘴角的伤口因为他试图说话而再次裂开,鲜血缓缓渗出,滑过他强制扬起的下巴。
柜台后的店员微笑着看了过来。
夏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以为要失败的时候,小黑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那个恐怖的笑容里挤出一句断断续续、语焉不详的话：…………不属于…甜蜜……是…过去的…痛苦……凝固…………
过去的痛苦凝固！
电光石火间,夏橘脑子里所有的线索碎片疯狂碰撞、拼接！
员工必须时刻微笑,保持甜蜜。
红色糖果是禁忌,是痛苦。
白色薄荷糖能消除饥饿,也剥夺情绪,让人变得顺从甜蜜。
风铃响动代表新伙伴,静止时需安静勿惊扰。
店长可能不在。
离开需要许可……
一个极其疯狂、近乎自杀的逃脱方案在夏橘脑海中瞬间成型！
这个计划成功率可能不到一成,但却是唯一能打破这绝望僵局的可能！而且,需要小黑极度的配合,以及……承受巨大的风险。
她看向小黑,眼神里充满了决绝和询问。
小黑看懂了。他几乎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尽管放手去做的鼓励。
夏橘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些红色糖果,而是径直走向存放白色薄荷糖的玻璃罐！她伸出手,似乎是要去拿那颗能缓解饥饿的糖。
柜台后的店员微笑着看着,似乎很满意顾客的懂事。
然而,就在夏橘的手即将碰到白色薄荷糖的前一秒,她手腕猛地一拐,
instead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的另一个小一些的金属装置上！
那是——呼叫店长的按铃！（她之前观察到员工补充糖果前会按一下,但从未有回应！）
叮——！！！！！
一声尖锐、急促、极其响亮、完全不同於风铃清脆声响的铃声猛地炸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整个糖果店虚伪的甜蜜宁静！
几乎在同一时刻！
就是现在！小黑！夏橘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尖叫,同时猛地蹲下,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风铃静止时,请保持低声交谈,勿要惊扰甜蜜的宁静！】
她不仅在惊扰宁静,她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炸裂这份宁静！
所有的员工,包括柜台后那个,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恐和愤怒！他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无声的尖啸,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扭曲,就要扑向夏橘！
但就在他们笑容消失的同一毫秒！
小黑动了！
他利用【员工必须时刻保持微笑】的规则和【笑容消失】这一瞬间产生的规则悖论与反噬,以及店长铃被按响可能带来的短暂规则混乱期,猛地扑向了那格血红色的、禁忌的树莓糖！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决绝的、自毁般的疯狂！
不——！柜台后的店员发出非人的咆哮。
晚了。
小黑的手掌,狠狠地、整个地按进了那堆鲜艳血红、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糖果里！
嗤——！！！！！
剧烈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音爆响！大量的白烟从他手下冒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极端痛苦和某种释放的尖锐嘶鸣从小黑喉咙里挤出！他脸上的那个强制性微笑终于彻底崩溃破碎,露出其下真实无比的、扭曲的痛苦表情！
但他却在笑！一种疯狂而畅快的笑！
他赌对了！【员工不得触碰红色糖果】！他违反了最重要的员工守则！
同时,他此刻的笑容消失,也违反了【员工必须时刻保持微笑】！
双重违反！规则的反噬瞬间降临！
整个糖果店开始剧烈地震动、扭曲！色彩斑斓的墙壁剥落,露出后面漆黑蠕动的物质！甜腻的香气被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和铁锈味取代！所有的玻璃罐都在嗡嗡作响,里面的糖果疯狂跳动！
那些扑向夏橘的员工在半空中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惨叫着化为缕缕白烟消散！
咔嚓——！！！
柜台后方,那面挂着【员工守则】的墙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一股冰冷、庞大、充满无尽恶意的气息从里面弥漫出来！
一个模糊的、扭曲的、由各种糖果残渣和阴影组成的巨大轮廓,正在那裂缝中缓缓凝聚！
店长！被强制召唤出来了！而且似乎正处于极致的愤怒中！
夏橘！门！小黑的声音嘶哑破裂,几乎不成人形。他的右手因为触碰红色糖果而变得焦黑碳化,但他却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指着裂缝的方向！
在那恐怖店长身影的下方,裂缝的边缘,隐约可以看到一扇门的轮廓！一扇正常的、朴素的、与周围疯狂格格不入的木门！门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出口标志,闪着微弱的绿光！
出口！真的是出口！
夏橘连滚爬爬地冲过去！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爆发出最快的速度！
就在她即将冲过裂缝,碰到那扇门把手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小黑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他的身体从触碰红色糖果的手开始,正在一点点变得透明、消散！规则的反噬正在抹杀他！
他看着夏橘,脸上没有了那恐怖的强制微笑,也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的、复杂的温柔、欣慰和……告别。
走！他用口型对她说。
不——！夏橘的心脏痛到窒息！她不能！她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地狱！
她猛地停下脚步,竟然想往回冲！
就在这一刻,那裂缝中凝聚的恐怖店长身影发出了一声咆哮,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了夏橘,将她狠狠地向门外抛去！
砰！
天旋地转！重重落地！
冰冷、熟悉、带着汽车尾气味道的空气猛地灌入她的肺叶！
夏橘剧烈地咳嗽着,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跌坐在商业街冰冷的水泥地上。眼前是那家甜蜜之家糖果店,但橱窗正常,灯光温暖,里面空无一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逃出来了她真的逃出来了！
可是小黑……
巨大的悲痛和劫后余生的虚脱瞬间击垮了她,她瘫在地上,失声痛哭。
夏橘
一个熟悉到令她心脏骤停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和担忧,在她头顶响起。
夏橘猛地抬头,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了小黑！
他就站在她面前,穿着那件简单的白T,完好无损,手臂没有焦黑,脸上……没有那恐怖的笑容,只有她熟悉的、带着关切和一丝疲惫的表情。
小黑老师！你…你怎么……夏橘懵了,巨大的惊喜冲垮了思维,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是温热的！真实的！你出来了！你怎么出来的你没事了！你的手……你的脸……
她语无伦次,生怕眼前的是幻觉。
小黑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嗯,没事了。都过去了。
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吓死我了……夏橘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哭得浑身发抖,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为了救我……
小黑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有些笨拙地回抱住她。
他的拥抱很轻,带着一种奇怪的疏离感。
夏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中,完全没有察觉。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那个鬼地方……那些规则……我们竟然真的破解了……我们竟然出来了……
是啊,小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平静得有些诡异,规则,确实被破解了。
他轻轻推开夏橘,低头看着她泪眼婆娑的脸。
然后,他的手慢慢伸进口袋。
夏橘还带着泪花,疑惑地看着他。
他掏出了一样东西,摊在手心,递到夏橘面前。
那是一颗糖果。
一颗鲜艳欲滴的、血红色的、和店里那些禁忌之物一模一样的——红色糖果。
小黑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微笑。不再是实习老师的腼腆,不再是规则束缚下的痛苦扭曲,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玩味和一丝冰冷残忍的温柔。
他看着夏橘瞬间煞白、写满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脸,微笑着,用那种她曾经觉得干净好听,此刻却如同恶魔低语的声音,轻轻说道：
亲爱的,重新认识一下。
其实,我才是‘甜蜜之家’的店主。
从你第一次走进现实中那家糖果店,好奇地张望,眼睛亮闪闪地跟我说‘老师,原来你喜欢吃这种糖呀’的那天起……
我就把你,拉进了我的世界。
夏橘瞳孔猛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手心里那颗红得刺眼的糖果,想起了店里他舍身救她的一切,想起了他那些痛苦和牺牲……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恐惧、感动、心痛、挣扎……全都成了一场被精心设计、残酷玩弄的……
游戏。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绝对的冰冷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