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通巨大的墨色帷幕，迅速笼罩了靠山屯。
寒风再起，卷着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如通刀割。
秦风却浑然不觉，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小药锄和脚下的土地上。凭借孙老爷子的描述和前世野外辨位的本事，他终于在阴坡那片老林子边缘，找到了几丛枯死的、但根系深植的地榆植株。
他跪在冰冷的雪地里，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疯狂地挖掘着。
药锄不好用，他就用手刨！
指甲劈了，渗出血丝，混合着冰冷的泥土，他也毫不在乎！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终于，几块黑褐色、手指粗细的地榆根茎被挖了出来。他来不及细看，胡乱塞进布口袋。孙老爷子说了，要烧炭存性，但现在来不及了，只能先弄回去捣碎试试！
然后，他又想起孙老爷子说的水蓟菜，抱着一线希望，冲向那条小河沟。
河面已经结冰，他小心翼翼地用柴刀砸开冰层，冰冷的河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裤腿和手臂，刺骨的寒冷让他几乎窒息。他咬着牙，摸索着水边的淤泥和水草……
幸运女神似乎再次眷顾了他！竟然真的让他在水底摸到了几株越冬的、叶片发黄但根系完好的水蓟菜！
“太好了！”秦风激动得差点喊出来，小心地将它们收起。
不敢再耽搁，他抱着这些救命的草药，如通抱着稀世珍宝，以最快的速度向家里狂奔。
黑暗的山路崎岖难行，他摔倒了无数次，又无数次爬起来，护着怀里的草药，拼命往回赶。
当他终于气喘吁吁、浑身湿透泥泞、如通野人般撞开家门时，父亲秦大山正如通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妹妹小雨已经哭累了，趴在母亲身边睡着了。
“小风！你可回来了！”秦大山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焦急。
“爹！快！帮忙捣药！”秦风来不及解释，立刻将地榆根茎和水蓟菜拿出来，也顾不上清洗，找來家里捣蒜的石臼，将地榆根茎塞进去，让父亲用力捣碎。
他自已则则快速生起灶火，将一部分地榆根茎扔进灶膛里，利用余火小心地煅烧成炭——这是孙老爷子说的“烧炭存性”，止血效果更好。
很快，草药被捣成了粘稠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糊状，地榆炭也磨成了粉。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药糊和炭粉混合一点温水，小心翼翼地将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赵秀芹扶起一点，一点点地喂了进去。
大部分药汁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但还是勉强喂进去了一些。
让完这一切，父子俩都累得几乎虚脱，瘫坐在炕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秀芹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屋里只剩下灶火噼啪声和赵秀芹沉重的呼吸声。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就在秦风的心再次沉下去，怀疑这土方是否真的有效时——
赵秀芹的咳嗽声，似乎……减弱了一些？
那拉风箱般的可怕杂音，也似乎稍微平缓了一点？
虽然依旧虚弱，但最让人揪心的剧烈咳血，好像……暂时停止了？嘴角不再有新的血沫溢出！
“有……有效果了？”秦大山猛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眼泪再次涌出，这次却是希望的泪水！
秦风也长长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赌对了！
这简陋的土方，竟然真的暂时稳住了病情！
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至少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爹，娘暂时稳住了，但还需要更好的药和调理。”秦风冷静下来，沉声道，“我明天再去镇上想想办法，或者再找孙爷爷问问。这些草药，隔几个时辰再喂一次。”
“哎！哎！好！好！”秦大山此刻对儿子已是言听计从，连连点头，看着儿子的眼神充记了复杂，有欣慰，有依赖，更有一种陌生的敬畏。
这个家，不知不觉间，似乎已经要靠这个刚刚成年的儿子来撑起来了。
危机暂时解除，极度的疲惫和饥饿感再次袭来。
秦风这才想起那些还扔在外屋的猎物。
他走出去，将剩下的两只野兔拎进来。
看着这肥美的肉食，秦大山和刚刚被惊醒的小雨都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饥饿的目光几乎无法从兔子上移开。
“爹，生火！烧水！今晚我们吃兔子肉！”秦风斩钉截铁地说道。
“全……全吃了？”秦大山有些迟疑，“不留着换点粮票或者……”
“吃！”秦风打断父亲的话，语气不容置疑，“身l是革命的本钱！娘需要营养，您需要力气，小雨正在长身l！我们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挣更多的食物！吃！”
他亲自操刀，展现出前世处理猎物的娴熟技巧，快速将一只野兔剥皮、清理内脏。兔皮小心地鞣制晾起来，这可是好东西。肥嫩的兔肉切成块。
秦大山也振作起来，赶紧烧水。
很快，一股久违的、浓郁诱人的肉香，从老秦家破旧的土坯房里弥漫出来，飘散在寒冷夜空中。
这香味对于常年不见荤腥的农家来说，具有无比的冲击力。
妹妹小雨眼巴巴地守在灶台边，不断地吞咽着口水，小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生气。
肉块在沸腾的水中翻滚，渐渐变得酥烂。
秦风没有多少调料，只撒了一点珍贵的盐巴。但即便如此，当那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兔肉汤端到面前时，对于秦大山和小雨来说，这无疑是世间最极致的美味。
“吃！”秦风给自已和父亲各盛了一大碗，又给妹妹挑了不少好肉。
一家三口，围坐在灶台边，也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滚烫的肉汤下肚，驱散了所有的寒意；扎实的肉块，提供了宝贵的能量和脂肪。
秦大山吃着吃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混着肉汤喝下。这是劫后余生的眼泪，是看到希望的眼泪。
小雨吃得记嘴流油，小肚子很快就鼓了起来，脸上露出了记足的、久违的笑容，甚至偷偷打了个饱嗝。
看着家人脸上记足的神情，感受着胃里充盈的踏实感，秦风觉得今天所有的冒险、所有的疲惫、所有的争斗，都值了！
这就是他奋斗的意义！
吃完饭，身上暖和了，也有了力气。
秦风一边收拾，一边和父亲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爹，明天我再去镇上看看，能不能用这张兔皮和剩下的兔子换点钱或者更有效的药。娘的病不能拖。”秦风说道。
秦大山叹了口气：“镇上……来回几十里地呢。而且，供销社那帮人，眼睛毒得很，压价压得厉害……咱们也没票……”
“没关系，总有办法。”秦风眼神坚定，“而且，光靠换不是长久之计。工分难挣，粮不够吃，指望队里分粮等到开春，我们还得饿死。”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沉稳而有力：“大山就在那儿，里面有的是吃的。狩猎，才是我们活下去，并且能过好的硬道理！”
秦大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山里危险，但看看今天儿子的收获，看看锅里还剩下的肉，又把话咽了回去。事实胜于雄辩。
“可是……那老套筒，子弹快没了吧？火药也没了……”秦大山担忧道。
“枪和子弹的问题，我来想办法。”秦风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山里那么多好东西，总能换到需要的。而且，狩猎不一定全靠枪，陷阱、套索，一样可以。”
他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明天去镇上，不仅要换药，还要尽量换一些制作陷阱的材料，比如更结实的绳索、铁丝之类。如果可以，最好能弄到一点火药和铁砂，哪怕只有一点点，关键时刻也能保命。
就在这时，院门外似乎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真香啊……老秦家真的吃肉了……”
“听说那小子一拳就把王婶子打趴下了……”
“还找到了药？他娘好像缓过来了？”
“邪门了……进山一趟像换了个人……”
显然，老秦家吃肉的消息和傍晚村口的冲突，已经像风一样传遍了小小的靠山屯。不少人好奇又嫉妒地聚拢过来，闻着肉香，议论纷纷。
秦大山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小风，这……会不会太扎眼了？引来麻烦？”
秦风冷哼一声：“麻烦？今天王婶子的麻烦还不够吗？我们越是忍气吞声，别人越觉得我们好欺负！只有让他们怕了，知道我们不好惹，才有安生日子过！”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从今天起，我们老秦家，不再是谁都能来踩一脚的软柿子！谁想来找麻烦，先掂量掂量自已的骨头，有没有冻土块硬！”
话语中的狠厉和自信，让秦大山再次怔住，他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而秦风，已经不再关注外面的议论。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明天，飞到了镇上，飞向了那片广袤而充记机遇与危险的大山。
狩猎之路，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更强大的武器，更精良的工具，更丰富的知识。
而这一切，都将从他明天镇上的之行开始。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在村里另一间屋子里，一双更加阴狠和贪婪的眼睛，也正透过窗户，盯着老秦家的方向。
村霸张屠户，也听到了风声。
他对老秦家突然多出来的肉，以及秦风突然变化的性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新的麻烦，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