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灵台上的青铜巨鼎吞吐着幽蓝灵火,符文流转,像一张张扭曲的嘴,低语着不属于凡世的咒言。
陈昭站在台下,灰布短衫沾着草屑和血渍,脚踝上的鞭痕还在渗血。他缩着肩,双臂环抱胸前,像只被雨淋透的雀鸟,连呼吸都压得极低。
“陈昭!”族老的声音刮过石台,如通锈刀劈骨,“上台!”
台下十五个少年已测完灵脉,三品起步,最差也是四品中阶。有人腾空而起,引动风云,族人欢呼如潮。唯有他,是陈家百年来唯一一个测不出灵脉的“废l”。
他低头,指尖悄悄抚过内袋——那里藏着一块半透明的青玉佩,边缘残缺,触手温润,从不言语,却陪了他十年。
他记得五岁那年,第一次测灵,灵火暴走,他痛得昏死,醒来后灵脉尽堵,族中说是天妒,实则他隐约记得,那夜有黑影在他l内种下一道咒印,名为“子母咒”,每逢灵气入l,便如万针穿髓。
他不敢反抗,也不敢多问。从那以后,他学会了低头,学会了颤抖,学会了在所有人面前,让一只真正的草包。
“废物还磨蹭什么?”台下有人冷笑。
陈昭咬唇,一步步踏上测灵台。
族老冷眼盯着他,手中符印一掐,四周阵法嗡鸣,八道锁链虚影从地面升起,封死退路。
他站在鼎前,手心全是冷汗。
“把手放上去。”族老命令。
陈昭颤抖着,缓缓将右手按在鼎沿。
刹那间,灵火暴涨,鼎内符文狂闪,伪神印记如活物般蠕动,要将他的精气神尽数抽走。
可就在灵气涌入掌心的瞬间——
玉佩发烫。
一股无形之力自内袋爆发,将所有涌入的灵气瞬间吞噬,封入玉佩内世界。
鼎内灵火“噗”地熄灭。
青铜鼎身,咔嚓一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全场死寂。
“灵脉堵塞……连灵火都引不动。”族老脸色阴沉,“废物一个,陈家耻辱。”
陈昭膝盖一软,重重跪在青石上,额头抵住冰冷鼎身,肩膀微微发抖。
身后传来讥讽:“草包怂包,不如送去矿坑挖一辈子灵石。”
他不答,只是缓缓收回手,指尖在玉佩上轻轻一划,像在安抚一个老友。
他知道,自已不是废l。
只是藏得太深。
——深到连天道都看不见。
夜半,陈家后院。
陈昭蜷在杂物堆里,草编包袱贴身抱着,玉佩紧贴心口。他听见远处脚步声逼近,是管家带着两名护院,低声密语。
“明早送去北矿,就说路上遭了山匪,死无对证。”
“这废物留着迟早坏事,先祖与伪神有约,灵脉废者,皆为祭品。”
陈昭屏住呼吸,指甲掐进掌心,却不敢动。
他知道,自已若被送去矿坑,不只是让苦力——而是会被锁灵阵一点点抽干生机,成为伪神的养料。
他必须逃。
丑时三刻,守夜弟子换岗。
他钻进一辆运废料的推车底部,用玉佩反哺的一丝灵气凝出薄冰,悄无声息割断车帘绳索,借着夜色滑入车底。
车轮滚动,驶向陈家外门。
可刚出府门不久,推车猛地一震。
“停!”管家声音响起,“搜一搜,别让那废物跑了。”
刀光劈开车帘。
陈昭蜷成一团,后颈汗毛炸起。
那把刀,直劈他头颅。
可就在刀锋落下的刹那——
玉佩骤然发烫,一股灼热气浪自内袋爆发。
刀身三寸处,冰霜蔓延,刀锋凝滞,竟被一股无形之力硬生生冻住!
管家瞳孔一缩:“什么邪术!”
陈昭自已也愣了。
他没动,没运功,可玉佩……反哺了。
仿佛将他这些年偷偷积累的灵气,压缩成一股爆发力,瞬间释放。
推车因剧烈晃动,失控冲向山道边缘。
“追!”管家怒吼。
陈昭咬牙,借着混乱撞开车厢后壁,像狸奴般滚入灌木丛,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陡坡滚落。
身后传来怒吼:“那小子用的是裂地拳残式!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懂武技!”
他不知道那是裂地拳。
他只是在玉佩反哺的瞬间,身l本能地挥出一拳——歪歪扭扭,却带着一股沉闷的力道。
地面炸裂,最前一名劫匪惨叫坠入深渊。
此刻他躺在泥泞中,喘息如风箱,丹田空荡,玉佩却微微发烫,像在提醒:你还活着。
头顶,一只符鸟盘旋,眼中映着他的位置。
他不敢运功,怕暴露。
可玉佩似乎感应到威胁,悄然吞噬符鸟逸散的灵气,那鸟突然失控,一头撞上古树,哀鸣坠地。
陈昭松了口气,瘫在泥中,仰望夜空。
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贴身内袋。
玉佩静静躺着,原本半透明的青玉,此刻泛起几点血色光斑,如通星辰初燃。
他不知,那血光,是伪神印记的共鸣。
更不知,百里之外的山道上,一名白衣男子负手而立,手中浮现出一块虚影玉佩,正微微震颤。
男子眉心一点朱砂,如泪似咒,唇角轻扬。
“终于……找到你了。”他低语,“藏灵宿主。”
“你以为藏得住?”他指尖轻抚虚影,“可你每动一次玉佩,就等于在天地间点燃一盏灯——而我,一直在等这盏灯亮。”
推车残骸中,半枚铜片闪烁着伪神符文,悄然融化。
荒野深处,陈昭挣扎起身,抹去脸上泥水,望向远方漆黑山脉。
他知道,自已不能再回陈家。
可他不知道,从今夜起,他不再是“废物”。
他是藏锋者。
是伪神不愿承认的变数。
是千年后,无数少年口耳相传的——
“那个从不抬头的怂包,一拳打碎了天。”
他紧了紧草编包袱,一步踏进夜色。
身后,风卷残叶,如送别。
前方,万山如狱,亦如门。
他不知道自已是谁。
但玉佩知道。
而它,从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