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二日，天心堂门外。
一辆极其华贵的马车静静停驻，仪仗肃穆，护卫森严。
苏灵枢一袭得体的衣裙，从容走出医馆，正准备踏上宫人放置好的脚凳。
“灵枢！”
一声嘶哑的呼喊自身后传来！萧千寒猛地从旁冲出，不顾一切地拦在了马车前，死死盯着她。
“你要去哪？”他声音颤抖，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过马车上的皇室徽记，语气带着一种恐慌的命令，“这是南国皇宫的马车！灵枢，你不要同我赌气！南国国主心中早有挚爱，藏了多年！他不可能真心待你！”
“你身份低微，只能作妾，最后沦为他们的玩物！”见她面无表情，试图要绕过他，萧千寒企图用最残酷的现实敲醒她。
苏灵枢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欣喜地向前一步，试图去抓她的手腕，低沉着声音诱哄她：“跟我回去！灵枢！你还是我的摄政王妃！你若想，皇后之位我也夺来给你！只要你跟我回去！”
他还想说什么，一个臭鸡蛋在他的额头砸开，接着是无数的臭鸡蛋和菜叶子。
“放屁，谁敢说苏神医身份低微，她是我们南国最尊贵的神女，如果没有他，我儿子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就是，我们国主可是圣明的君主，不像你，抢了神医的功劳给自己的姘头，要不是神医命大，都被你害死了。”
“真的好恶心，还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赶紧滚出我们南国。”
公开的裁决如同刑钉，将萧千寒卑劣的自负，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
他被愤怒的南国子民用臭鸡蛋打得只能龟缩在墙角，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越走越远。
七日后，南国宫宴，苏灵枢又见到了如同鬼魅的萧千寒。
身上那件代表北国亲王的华服松垮地挂着，更衬得他形销骨立。露出的半截小臂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乌黑的针眼和被毒蛇啃咬过的伤痕，触目惊心。
他避开人群，将苏灵枢堵在了后花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心托着一串红黑相见的手串。他的手指裂开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边缘泛着异样的黑紫色。
“灵枢，你的痛我知道了，我真的真的知道了。”他的声音嘶哑，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手固执地举着，颤抖着，期盼她能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苏灵枢垂下眼眸，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丑陋的手串和可怖的手，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有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嫌弃。
“啪嗒”一声脆响。
手串被她直接打落在地，绳索崩断，珠子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散得到处都是。
萧千寒见状，脸色惨白却又强装镇定：“没关系，你现在心里还有什么怨？还想让我怎么对待自己，只要你说，我都照做。”
苏灵枢抬眸看向他：“我希望你死，但我不允许你死得痛快。”
一句话像是最后的审判，在萧千寒的心口落下最后的铡刀。
“灵枢，你就那么恨我，我们有那么多美好回忆，你一点都不留恋了吗？你是不是，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是。”苏灵枢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清脆利落。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对于新的感情还有害怕。
当她踏入南国皇宫，亲眼看见谢怀瑜宫里挂满了她的画像。
有她在战场施救时专注的侧影，有她疲惫地倚着药柜小憩的瞬间，笔触细腻，情意深藏。那一刻，所有的害怕便烟消云散了。
她才知道，她本着医者仁心，不顾敌对关系，救下了南国的将士百姓。也在无意间，俘虏了他们国主的心。
她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此时她只想跟随本心。
“皇宫不是牢笼，皇后也不会是枷锁。”
谢怀瑜话语郑重而包容，如同最坚实的承诺：
“灵枢，在我这里，你永远是自由的。”
看着萧千寒落荒而逃的背影，苏灵枢的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萧千寒，应该不会在见面了。
却没想到宫宴之上，他还是来了，当着众人的面，他直直盯着苏灵枢，谢怀瑜心中不悦，正要发作。突然遭遇到北狄余孽行刺。刺客手持长剑，直直地刺向苏灵枢。她还来不及反应，一个人影挡在她身前。
噗嗤一声，萧千寒的心口被长剑刺穿，直直地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苏灵枢调集了所有的药物，忙碌了一晚上才把他救回来。
醒来的萧千寒脸色惨白，深情款款地看着苏灵枢：“灵枢，你还愿意救我，你是不是？”
苏灵枢回头看他，眸底如寒潭古井：“萧千寒，我说过不允许你死得太痛快。”
萧千寒躺在北国阴冷破败的偏殿里，感受着生命力正从那些溃烂流脓的伤口里一点点流逝。
他终于明白苏灵枢那句话的背后，是怎样冰冷的决绝和永不磨灭的恨意。
她救他就是要他清清楚楚地感受这皮肉腐烂、骨髓被噬的痛苦，要他在这无药可医的绝望中，一点点回味自己曾经犯下的每一桩罪孽。
是他亲手将她推入寒潭，是他默许了那七碗心头血，是他灌下了那九杯噬心烈酒，是他杀了自己的孩子。
“灵枢，呵呵呵”他发出破碎沙哑的笑声，混合着血沫，眼中却流不出泪，只有一片血红的悔恨。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大婚，她穿着嫁衣，眉眼含羞带怯地望着他的模样。
他原本能拥有全部的。
“原来最痛的不是死亡，而是永失所爱，且永不配得。”
这是他罪有应得的结局。
他死后，萧元熙将他和楚瑶合葬。这样他生生世世都要和楚瑶纠缠在一起了。
两年光阴，在南国的暖风与药香中静静流淌。
这一日，谢怀瑜做出了一个震惊朝野的决定，他将皇位禅让给了自己的胞弟。
褪下龙袍，他一身轻简的青衫，牵着苏灵枢的手，站在宫阙最高的露台上，眺望着远方连绵的山脉与蜿蜒的河流。
“都安排好了。”他侧过头，眼中是卸下重担后的轻松与对未来无限的憧憬，“从此山高水远，岁月悠长，我都陪着你。我们去江南看烟雨，去西域探古道，去北疆采雪莲凡是你想去的地方，我们都去走一遍，可好？”
苏灵枢依偎在他身侧，唇角漾开温柔而明媚的笑意，眼中倒映着万里江山与身侧爱人。
“余生愿与君同游天下。”
自此，世间少了一对南国帝后，多了一对悬壶济世、逍遥四方的神仙眷侣。他们的故事和医术，也随着他们的足迹，渐渐成为了流传在民间的又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