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是裹尸布,红烛是断魂火。苏婉清跪在丹房第七夜,腕间铁镣已见白骨
——
她是帝王钦定的
活药引,三日后便是心头血献祭之时。铜镜里映出袖中银簪的寒光,她突然笑了。当夜,丹房突起大火,药引
尸骨无存。半月后,京城新开的
回春
医馆里,素衣女医正将一截焦木碾成粉末,唇角勾起冷冽弧度:陛下要的药,我熬好了。』
第一章
凤冠变镣铐
我他妈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大喜的那天。
红盖头底下,我憋着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地跳。脑子里全是他刚才牵我进洞房时,指尖那点温乎气儿。靖安侯世子李昭,京城多少贵女的春闺梦里人啊,现在是我夫君了。想想这半年,跟做梦一样。从苏州那个小门小户被认回来,锦衣玉食地养着,嬷嬷教规矩,世子爷偶尔来嘘寒问暖,最后还真凤冠霞帔地嫁了进来。我甚至觉得我爹娘在天之灵,终于保佑了我一回。
盖头猛地被掀开。
光有点刺眼。我眯着眼,含着羞抬头,嘴角的笑还没扬到位呢,就僵在了半道。
眼前是李昭没错,可他脸白得跟刷了浆似的,嘴唇哆嗦着,眼神躲躲闪闪,压根不敢看我。他身后,哪有什么闹洞房的喜庆人儿!站着个面皮白净、眼神却像毒蛇一样冷的老太监,还有几个挎着刀的侍卫,盔甲冰凉,把那点子红烛喜气都压没了。
圣——旨——到——老太监尖着嗓子,那声音像指甲刮过瓷片,听得我汗毛倒竖。
我懵了,跪在地上,听着他那套文绉绉的词儿。
什么苏氏婉清,八字极阴,命格殊异……什么特选为陛下药引,即刻入宫侍疾……
每一个字都像冰钉子,狠狠凿进我耳朵里,凿进我脑仁里!
药引侍疾
我猛地抬头看向李昭,他死死垂着眼帘,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我再看向旁边,刚才还一脸喜气的侯爷夫人,此刻面沉如水,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操!
我瞬间就明白了!
去他妈的远房孤女!去他妈的锦衣玉食!去他妈的郎情妾意!
全是假的!
他们侯府把我弄来,好吃好喝地供着,把我养得细皮嫩肉,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狗屁血缘亲情,是为了今天!是为了把我当成一味药,献给那个快要老死的皇帝!
世子爷……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还存着最后一丝幻想,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昭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一颤,终于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里全是慌乱和愧疚,但很快就变成了懦弱的逃避。他嗓子眼儿里挤出蚊子哼一样的声音:婉清……君、君命难违……能为陛下尽忠,是……是苏家的福气……
去你妈的福气!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我当场就炸了,想跳起来撕烂他那张虚伪的脸!可我刚一动,旁边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就死死按住了我,力气大得吓人。凤冠被扯掉了,头发散了一脸,嫁衣被粗暴地剥下来,换上一套灰扑扑的素布衣裳。
冰凉的镣铐锁在我手腕上的时候,我彻底清醒了。
不是梦。我要被送进皇宫,当药引子了。下场是什么剥皮抽筋放干血我不敢想。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透了我全身,但紧接着涌上来的,是滔天的愤怒和恨意!
骗我!全都骗我!
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被他们粗鲁地推搡着走出洞房,经过李昭身边时,我死死瞪了他一眼。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别过头去。
好,好得很。李昭,靖安侯府,你们给我等着。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
逃!我必须活下去!然后让你们付出代价!
第二章
深宫囚笼
我就这么被塞进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宫。车窗被封死,什么也看不见。
等车停了,我被拽下来,扔进一个偏僻得要命的小院子里。院子角落站着那个宣旨的老太监,眯着眼,像看牲口一样打量我。
苏姑娘,以后你就住这儿了。安分点,还能少受点罪。他声音没啥起伏,听着就让人心底发寒,杂家姓福,负责看管……伺候你。有什么需要,跟杂家说。
我需要自由!我需要出去!我能跟你说吗
我咬着牙,没吭声。
这屋子又小又暗,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一张破桌子,啥也没有。窗户钉着木条,门从外面锁着。一天三顿饭,有个小宫女低着头送来,菜色居然不错,但每碗都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呵,这是怕我这药引不够肥美,临上灶台还得加料喂喂
第一天晚上,我试着撬窗,结果刚弄出点动静,门外看守的侍卫就哐哐砸门警告。第二天,我试着跟那个送饭的小宫女搭话,她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吓得手一抖,碗差点翻了,像见鬼一样放下东西就跑。行,硬的不行,软的不吃。我假装认命了,吃了睡,睡了吃,实际上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不放过任何一点动静。
真让我听到点东西。有次两个小太监路过我窗根底下,低声嘀咕:
……丹房那边催得紧,说陛下这两日又不大好了……
……可不是,这‘药’可得看好了,八十一天呢,这才哪到哪……
……听说八字极阴的难得,上次那个没熬到日子就……
声音远了,我手脚冰凉。
八十一天心头血上次那个
我他妈……原来还是个限期使用的药引!还有前任!
巨大的恐惧攥紧了我的心,喘不过气。但越怕,我越想活!
我得找到办法。我偷偷藏起一块吃饭的瓷片,磨尖了,又拔下头上唯一一根素银簪子。
日子一天天过,我身子好像真的被那药膳养得更软了,没力气,老是犯困。这让我更着急了。
有一天深夜,我好像听到隔壁院子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像个女人,哭得特别压抑,特别绝望。吓得我一晚上没睡着。那是谁也是药引吗又过了几天,下雨了,外面看守换班有点乱。我觉得机会来了!我用磨尖的瓷片拼命去抠窗户木条的缝隙,手都磨破了,好不容易有点松动!结果刚弄出个大点的缝,想钻出去,后衣领子就被人一把揪住了。
一回头,是那个福公公!他眼神阴鸷地盯着我,雨水打湿了他的太监帽檐。
苏姑娘,杂家看你是活腻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子一样,再敢有下次,杂家立马禀报上头,提前取血!而且……他凑近我,语气带着毒,你苏州老家那点亲戚,哼,陛下仁德,可杂家的手段,多的是!
我浑身一软,瘫在地上,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逃跑的路,彻底堵死了。还连累家人福公公让人重新钉死窗户,加派了看守。我好像彻底没指望了。
但奇怪的是,那次之后,送来的饭菜里的药味,好像淡了一点点点。
而且,我无意中发现,有一次福公公盯着我换下来那身嫁衣上掉下来的一个小珍珠(当时慌乱没捡干净),看了好久,眼神特别复杂,好像有点……难过这老太监,好像没那么简单
可我还能怎么办我等死吗
第三章
绝望里的那点光
我被看得更死了。门口从两个侍卫变成四个,窗户钉得比棺材板还严实。
那点逃跑的心思,被福公公彻底掐灭。连死都不敢痛快死,怕连累苏州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虽然没见过几面,但好歹是条命。
日子变成一潭死水,等死的那种。
每天就是吃、睡,听着更漏滴答响,数着自己还剩几天。送饭的小宫女还是怕我,但
maybe
是看我彻底安分了,有时候放碗的动作没那么抖了。
我试着对她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吓得差点又把碗扔了。
行吧。沟通失败。
但我没放弃观察。福公公还是每天来一趟,例行公事地看一眼,眼神依旧冷,但好像没那么毒了。尤其是我故意穿着那身素布裙子,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发呆的时候,他停留的时间会长那么一丢丢。
有次我不小心把娘亲留给我的一块不值钱的玉佩掉在门口——苏州特有的水玉,不算好东西,但是个念想。
福公公捡起来了。他拿着那玉佩,在手里摩挲了好几下,手指头有点抖。然后他走进来,放回我桌上,声音还是硬邦邦的:姑娘的东西,收好了。
但他没立刻走,停了一下,突然很低很快地问了一句:你……真是苏州西城青石巷苏家的
我心里猛地一跳!有门!
我使劲点头,挤出两滴眼泪:是……公公知道我家
他眼神复杂地看我一眼,却没再接话,扭头就走了。
但从那以后,我饭菜里的药味几乎没了,甚至偶尔能见点油荤。这老太监,绝对有故事!他可能是我现在唯一的突破口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再试探,宫里的气氛突然就紧张起来了。
看守我的侍卫换了一拨生面孔,眼神更凶。福公公来的次数多了,眉头拧得死紧。偶尔听到太监跑过院子,声音急促地说陛下又呕血了、丹房催得急、日子得提前……
操他妈的提前!
我吓得晚上根本睡不着,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感觉随时会有人冲进来把我拖出去放血。
压力大得我快要崩溃了。
然后,在一个深夜里,我窗户外面的砖头缝里,被人悄悄塞进来一个小油纸包。
我心脏都快不跳了!手抖得厉害,摸黑打开,里面是一点白色的药粉。
啥意思
福公公给的
是毒药让我自我了断,别受取血的苦还是……迷药让我找机会迷晕看守
我捏着那包药粉,躲在被子里,浑身发抖。这他妈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吗可信吗用了会死更快吗
第四章
火!
我攥着那包药粉,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一夜没合眼。
用,还是不用用了之后怎么办这到底是救命符,还是催命符
没等我想明白,第二天下午,出大事了!
外面突然传来疯狂的敲锣声,有人尖着嗓子喊:走水了!走水了!丹房那边走水了!
整个皇宫瞬间炸了锅!脚步声、呼喊声、泼水声乱成一团!我这个小破院子也能闻到烟味,听到外面侍卫慌乱的跑动和呼喊。
机会!这绝对是天赐的机会!
我心跳如鼓,猛地冲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看守我的那四个侍卫,明显也慌了,伸长脖子望着浓烟滚起的方向,有些躁动不安。
就是现在!
我颤抖着手拿出那个油纸包,是迷药的话,我得想办法混进他们的水里或者饭里……可是怎么弄
就在我急得满头汗的时候——砰一声巨响!
院子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一个穿着脏兮兮太医官服、头发花白的老头,眼睛赤红,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木棍,冲了进来,对着那几个愣神的侍卫就是几下闷棍!
事发太突然,侍卫根本没防备,瞬间被撂倒两个!
另外两个反应过来,刚要拔刀,那老头发了疯一样扑上去纠缠,扭头对我嘶吼:愣着干什么!跑啊!想被炼成丹吗!
是那个被软禁的陈太医!福公公之前提过一嘴!
我脑子嗡的一声,啥也顾不上了!求生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我拉开门就往外冲!
外面浓烟滚滚,到处都是乱跑救火的人,没人特别注意我们。陈太医对宫里小路熟得很,拉着我七拐八绕,躲开人群,最后钻进一个废弃宫殿的假山石洞里。
洞里又黑又潮,我们俩靠着石壁,大口大口喘气,浑身都在抖。
外面救火的喧嚣声隐隐传来,衬得洞里死一样寂静。
为、为什么救我我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嘶哑。
陈太医喘匀了气,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死死盯着我:救你也是救我自己!更是替天行道!
他声音压抑着极致的愤怒和痛苦:丫头,你以为你只是去当个药引呸!那老怪物根本不是生病!他是贪生怕死,炼丹求长生遭了天谴!身子烂透了!要用你们这些八字极阴的女娃子的命,全部的血肉魂魄,去给他‘换命’!过程比凌迟还痛苦!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像被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都冻住了。
换……命魂飞魄散
原来不是放点血就行……是要把我整个人,连皮带骨带魂灵,全都填进去!
靖安侯府!李昭!你们竟然把我推进这样的地狱!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让我差点晕过去,紧接着是灭顶的愤怒和恨意!
陈太医还在说,字字血泪:我陈家世代太医,就因为反对这伤天害理的邪术,被他构陷流放!我爹我哥都死在了路上!我被他软禁至今,就是为了怕消息走漏!我等今天这个机会,等了太久!
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丫头!现在你知道了!你还能心安理得地自己跑吗那皇宫里,可能还有别的像你一样的姑娘在等死!那老怪物不死,以后还会有无数个‘药引’!
他眼睛红得快要滴血:跟我合作!揭穿他!扳倒他!不仅为你自己报仇,也为了那些枉死和将来可能死的可怜人!
跑我自己跑
我能跑哪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就算跑了,一辈子东躲西藏,提心吊胆而且一想到李昭他们家还能逍遥快活,皇帝还能继续害人,我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看着陈太医近乎疯狂却坚定的眼神,我胸口那股恶气和恨意猛地冲了上来,压过了恐惧。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狠狠掐进手心。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我不跑了!我跟你干!弄死他们!
第五章
盟友与筹码
假山洞里,臭味和霉味混在一起,呛得人鼻子发酸。但我俩谁也顾不上这个了。
合作你说得轻巧!我压着嗓子,心跳还跟打鼓一样,我们就两个人,一个糟老头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药引’,拿什么跟皇帝斗拿头吗
陈太医眼里那股疯劲缓下去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他捋了把乱糟糟的胡子:硬碰硬自然是找死。我们需要证据,需要人证,需要……里应外合。
证据
对!证明陛下行此邪术的证据!丹房里的方士手稿、用药记录、还有……之前那些女子的名册和最终‘处理’记录!他声音压得更低,这些东西,福公公那个老狐狸,肯定知道在哪,甚至可能经手过!
福公公我想到他那双复杂的眼睛,还有那包莫名其妙的药粉。
他他可是陛下的人!我表示怀疑。
data-fanqie-type=pay_tag>
他是陛下的一条老狗不假,陈太医冷笑,但这老狗心里也有怕的时候。他年轻时受过苏家一点恩惠——虽然你们家可能早忘了。而且,他比谁都清楚陛下这事有多损阴德,多犯忌讳!一旦爆出来,他就是第一个被推出来顶锅的!他不怕
我心里一动。原来那点松动是因为这个
那……人证呢我又问。
我!我就是最大的人证!还有你!你就是活生生的、差点被炼了的药引!陈太医眼神锐利,但光我们不够,我们需要一个有分量、且对陛下不满的人,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主持大局!

瑞王。陈太医吐出两个字,陛下唯一的弟弟,早年因为立储之事被陛下猜忌打压,圈禁了好几年,最近才放出来,手里还有点旧部。他对陛下的恨,可不比我们少。
听起来像那么回事了,但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怎么联系我们现在跟过街老鼠一样。我苦笑。
陈太医从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块小小的、不起眼的铁牌,上面有个模糊的兽纹:这是我以前无意中救过的一个瑞王府侍卫头子给的,说欠我条命。现在只能赌他还认账。至于福公公……他看向我,丫头,得靠你了。你得想办法,让他彻底倒向我们这边,至少……睁只眼闭只眼。
压力一下子全堆我肩上了。我看着手里那包药粉,现在大概明白了,这可能是福公公给自己留的后路——万一出事,让我迷倒看守,他自己也能撇清或者……是试探
正想着,洞口外面传来几声有节奏的鸟叫。
陈太医神色一凛,仔细听了听,稍微放松了点:是我之前安排放火制造混乱的小徒弟,看来外面暂时安全了。
他凑到洞口小心张望了一下,回头快速对我说:此地不能久留。我得想办法出去联系瑞王的人。你……他犹豫了一下,你得回去。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回去送死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肯定以为你趁乱跑了,会大肆宫外搜捕,反而宫里会松懈一点!而且,你只有回去,才能接近福公公,拿到证据!他眼神不容置疑,我会让我小徒弟暗中帮你,他就在冷宫这一片当差,认得你。记住,万事小心,保命第一!
不等我反驳,他塞给我一个小哨子:遇到要命的事,吹这个,声音像耗子叫,我徒弟或许能听到。然后就把我推出了假山洞。
我站在荒草丛里,看着陈太医像耗子一样溜进另一条小路消失,整个人都是懵的。
回……回去
我看着不远处还在冒烟的方向,听着渐渐平息的混乱声,腿肚子直转筋。
妈的,拼了!回去就回去!李昭,靖安侯,狗皇帝,你们等着!
我咬咬牙,把哨子和药粉藏好,趁着天色开始暗下来,烟雾还没完全散尽,低着头,沿着记忆里最偏僻的小路,往那个囚禁我的小院摸去。
第六章
重回虎口与狐疑的太监
一路上心惊肉跳。好几次差点撞上搜捕的侍卫队,我都连滚带爬地躲进灌木丛或者假山缝里。宫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巡逻的人多了好多,个个脸色紧绷。
好不容易摸回那个小破院子附近,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观察。
院子门口果然加强了守卫,多了好几个人,如临大敌。但可能是因为我已经跑了,他们的注意力更多是朝着外面。
我等了一会儿,看到那个送饭的小宫女提着食盒,哆哆嗦嗦地过来,被守卫拦下盘问。
机会!
我趁他们盘问小宫女的功夫,猫着腰,从院子侧面的一个狗洞(之前观察环境时就留意到了)飞快地钻了进去!
屋里和我逃跑时一样乱。我迅速把镣铐重新虚扣在脚踝上(没锁死),弄乱头发,躺回床上,扯过被子盖住大半身体,假装一直在睡觉。
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没过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然后是福公公又惊又怒的声音:什么人没跑一直在屋里你们这群废物!怎么看的!
脚步声急促地冲到我门口,锁头哗啦一声被打开。
福公公冲进来,看到我好好地躺在床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震惊,有疑惑,更有一种深深的探究。
他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关上房门,一步步走到我床边。
他没说话,就那么盯着我,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装作刚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他,立刻露出害怕的样子,往后缩了缩,哑声问:公、公公……外面怎么了好像很吵……
福公公眯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苏姑娘,刚才宫里走了水,乱得很,您……一直在这儿
我点头,努力让眼神看起来无辜又害怕:我、我吃了饭就睡了,头有点晕……是被吵醒的……
他显然不信,目光扫过虚扣的镣铐,扫过我裙角沾的一点泥灰,最后定格在我脸上。
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苏姑娘……杂家给你的东西,你没用
我心里一横,赌了!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眼里憋出点泪花,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公公……那药粉……是让我自我了断的吗我……我怕……我还不想死……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了……
我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福公公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神剧烈挣扎,最终化为一抹深深的疲惫和无奈。他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傻丫头……那不是毒药……是迷药……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极大决心,声音更低了,语速极快:下次……下次若再有机会,或许……能迷倒一两个看守……但、但之后如何,杂家……就管不了了……
说完,他像是怕极了,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重新锁上了门。
我瘫在床上,浑身虚脱。
赌对了!他果然怕!他果然知道这事有多要命!他甚至暗中给了提示!
虽然他没明确倒向我们,但这态度,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外面搜捕的动静渐渐小了,大概真以为我跑出宫了。
送来的饭菜更好了,甚至偷偷多给了个馒头。我知道,这是福公公的表示。
第三天夜里,我正迷迷糊糊睡着,窗户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
我一个激灵醒过来,摸到窗边。
外面是那个小宫女极度害怕的声音,气音说道:姑、姑娘……福公公让、让您明天……想办法……病得重一点……越重越好……
说完,脚步声就慌慌张张地跑远了。
病得重一点什么意思
我愣在原地,心跳又开始加速。福公公这是……要有动作了
第七章
装病与秘道
病得重一点
福公公这哑谜打得我心头乱跳。但不管他想干嘛,照做总是没错的。
第二天,送来的早饭我一口没动,直接掀翻在地上(心疼,那碗粥看着挺稠的)。然后我就蜷在床上,裹着被子开始哼哼唧唧。
先是小声呻吟,然后声音越来越大,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还好床板硬,滚起来动静大)。
疼……肚子疼……救命啊……我扯着嗓子喊,声音得装得又虚又惨。
门外看守的侍卫被吵得不行,踹门吼了一句:吵什么吵!安静点!
我嚎得更起劲了,还加上干呕的声音:不行了……要死了……吃的东西不对……哎呦……
折腾了小半天,嗓子都快嚎哑了,门终于开了。
福公公沉着脸走进来,身后跟着个战战兢兢的太医(不是陈太医,是个生面孔)。
那太医给我搭了脉,又看了看我翻白眼吐舌头的惨状(我自己掐大腿掐的),眉头皱得死紧。
像是急症肠痈(古代指阑尾炎之类的),甚是凶险。太医对福公公说,需得静养,用些温和汤药,切忌移动惊扰,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福公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既如此,就劳烦太医开方子吧。杂家会让人好生看顾。他特意加重了看顾两个字。
等太医和旁人都出去了,福公公磨磨蹭蹭落在最后,经过我床边时,手指极其快速地在床沿某个不起眼的雕花纹路上按了一下!
咔哒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
我身下的床板猛地一颤,靠墙的那一侧,竟然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风从下面吹上来!
我艹!这破床底下居然有暗道!
福公公看都没看我一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快步走出门,哐当一声又把门锁上了。
我的心跳得快要爆炸了!强忍着扑到洞口查看的冲动,继续躺在床上哼哼,耳朵却竖得像天线,听着外面的动静。
确认外面暂时没人注意了,我才猛地翻身,爬到那个洞口边。
洞口不大,勉强能容一人通过,下面似乎有台阶,深不见底,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
下去吗下面是什么福公公有心帮我,还是另一个陷阱
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留在上面也是等死!
我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摸索着,小心翼翼地爬进了洞口。
第八章
暗室惊魂
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着冰冷的石壁,脚下台阶又陡又滑,只能一点点往下挪。
大概下了两三米深,脚踩到了平地。通道似乎变得宽敞了些,但依旧漆黑一片。我只能扶着墙,慢慢往前摸索。
空气里全是灰尘和发霉的味道,呛得我直想咳嗽,又死死捂住嘴。
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觉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前面隐约透过来一点极其微弱的光线。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过去。
光线是从一扇虚掩着的石门缝里透出来的。里面似乎是个小房间。
我轻轻推开石门,探头进去。
房间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福公公竟然在里面!他正背对着我,佝偻着腰,在一个破旧的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猛地回头,看到是我,明显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苍白紧张。
你……你怎么下来的这么快!他压低声音,带着责备。
我……我还没说完,他就急躁地打断我。
快!没时间了!你装病拖不了多久!这是杂家能帮你最后一次!他从箱子里拿出几本发黄的册子,还有几卷帛书,塞到我怀里,拿着!这是你要的证据!丹房的部分手稿抄录,还有……还有以前那些可怜女子的记录……都在这里了!
我抱着那摞东西,感觉有千斤重。这……这就是能扳倒皇帝的玩意
公公,你……
别问!赶紧走!他指着房间另一头的一个更矮小的洞口,从这个洞爬出去,一直爬,别回头!出口在冷宫后面的枯井里!外面……外面应该有人接应你!
他眼神复杂至极,有恐惧,有决绝,还有一丝解脱:杂家……对得起苏家那点恩情了……快走!
就在这时,我们头顶上方的地面,突然传来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甲胄碰撞的声音和严厉的呼喝!
搜!仔细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陛下有旨,务必找到苏氏!
他们反应过来了!搜到这里来了!
福公公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猛地推了我一把:快走!被发现我们都得死!
我抱着那摞沉重的证据,看了一眼那个黑乎乎的矮洞,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福公公。
公公,一起走!我脱口而出。
他惨然一笑,摇摇头:杂家走了,就是不打自招……快走!别让杂家白死!
说完,他决绝地转身,猛地关上了石门,甚至还从外面插上了插销!把我彻底关在了密道这一边!
公公!我拍打着石门,外面却传来他故意放大的、惊慌失措的声音:官爷!官爷们怎么到这来了这、这下面就是些废弃的旧物……
脚步声和呵斥声迅速逼近了他。
我的心揪紧了!眼泪猛地涌了上来。
这个老太监……他……
头顶上传来剧烈的争吵声、扭打声,然后是福公公一声短促的惨叫!
接着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
外面瞬间死寂。
我捂住嘴,眼泪疯狂地流,浑身抖得站不住。
他……他死了为了给我拖延时间
没时间哭了!
我狠狠抹了一把脸,抱起那些沾着可能还有福公公体温的证据,一头钻进了那个更矮的洞口,拼命地往前爬!
第九章
枯井求生
黑暗,狭窄,窒息。
我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还有身体摩擦泥土的沙沙声。手里的证据变得无比沉重,但我死死抱着,不敢松手。
不知道爬了多久,胳膊和膝盖火辣辣地疼,几乎麻木。
终于,前面似乎没那么闷了,隐约有微弱的光线和冷风透进来。
出口!快到出口了!
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加速爬过去,尽头果然是一口枯井的井壁,井壁上嵌着一些凹凸不平的石头可供攀爬。井口上方,能看到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
我小心翼翼地把证据先用腰带捆好,背在背上,然后咬着牙,忍着浑身的酸痛,开始踩着那些石头往上爬。
每爬一步都无比艰难。井壁湿滑,石头松动。
快到井口时,我脚下一滑!差点直接摔下去!
幸好我死死扒住了一块凸起的石头,指甲都快劈了,才稳住身体。
吓得我出了一身白毛汗。
歇了口气,我继续努力,终于,手指扒住了井沿!
我用力撑起身体,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井口——
冷宫后院,荒草丛生,寂静无人。
我刚松半口气,突然,旁边荒草里猛地站起一个人影!
我吓得差点又掉回井里去!
那人动作极快,一把捂住我的嘴,把我整个人从井里拖了出来,迅速拉进更深的草丛里蹲下。
别出声!是我!一个压低的、有些熟悉的年轻声音。
是陈太医那个小徒弟!他居然真的在这里接应!
我惊魂未定,大口喘气,看着他。他脸上也全是汗,紧张地四处张望。
东西呢他急问。
我赶紧把背上捆着的证据解下来递给他。他快速翻看了一下,眼睛一亮:太好了!就是这些!师父和瑞王殿下那边都快等急了!
瑞王联系上了
嗯!师父冒死把消息递出去了,瑞王殿下已经暗中布置了!现在就缺这铁证!小徒弟语速飞快,现在宫里戒严,所有出口都被卡死了,我们得另想办法出去!
怎么出去
小徒弟眼神一狠,从草丛里拖出两套小太监的衣服和腰牌:换上!我们冒充采办公公的人,混出宫去!路上不管遇到谁盘问,都别抬头,一切有我!
第十章
刀尖行走
那套小太监的衣服又臭又硬,不知道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但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小徒弟(他让我叫他小林子)动作利索,很快自己也换好了。
低头!躬着点背!学我!小林子压低声音命令道,自己先缩起了脖子,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我赶紧照做,把那些要命的证据紧紧裹在衣服里,硌得慌,但不敢松手。
我们俩从荒草丛里钻出来,低着头,沿着宫墙根最不起眼的小路快步走。心脏跳得跟擂鼓一样,感觉随时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没走多远,就撞上一队巡逻的侍卫。
站住!干什么的!领头的小队长厉声喝道,手按在了刀柄上。
我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小林子赶紧上前一步,腰弯得更低了,声音又尖又谄媚,活脱脱个小太监:回军爷的话,我们是采办处的小柱子和小路子,奉李公公的命,急着出宫去给……给贵人置办点新鲜玩意。他晃了晃手里不知道从哪搞来的一个令牌。
那侍卫队长狐疑地打量着我们,特别是看我一直死死低着头,身体还在抖。
采办处的看着面生啊抬起头来!
我头皮瞬间炸开!完了!
小林子赶紧赔笑:军爷,他新来的,胆小没见过世面,您别吓着他……他一边说,一边看似无意地侧过身,用身体稍稍挡了我一下,手里飞快地塞过去一小块碎银子。
那队长掂了掂银子,脸色稍缓,但还是皱着眉:现在宫里戒严,不知道吗所有出入都得严查!
知道知道!但李公公那边催得急,说贵人等着要,耽误不得……您看……小林子继续点头哈腰。
队长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怕真的得罪了哪个宫里得势的太监,挥挥手:行了行了,快滚吧!别瞎晃悠!
哎!谢谢军爷!谢谢军爷!小林子千恩万谢,拉了我一把,赶紧低头快步走开。
我全程憋着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把衣服浸透了。直到走出老远,才敢稍微喘口气。
刚才……谢谢。我声音还在抖。
别废话,快走!小林子脸色紧绷,前面还有好几道卡子呢!
果然,越靠近宫门,盘查越严密。几乎每过一道门,都要被拦下来盘问半天。小林子机灵,又是塞钱又是说好话,好几次都险险过关。
但我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每一次盘问都像在刀尖上走了一圈。
快到最后一道宫门时,远远就看到那里黑压压站满了侍卫,检查得异常仔细,几乎每个人都要搜身!
坏了!小林子脸色唰地白了,这关怕是不好过……
我看着怀里鼓鼓囊囊的证据,这要是被搜出来,当场就得被剁成肉泥!
怎么办怎么办
我急得满头大汗,眼睛四处乱瞟,突然看到宫门旁边停着几辆往外运夜香(粪水)的桶车!那味道……绝了!
一个念头冒出来,又恶心又冒险。
我猛地拉住小林子,指了指那辆车,眼神决绝。
小林子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脸都绿了,但看着那边严阵以待的侍卫,他一咬牙,点了点头。
我们俩趁人不注意,溜到桶车后面。赶车的老太监正靠在一边打盹。
小林子再次发挥他的钞能力和口才,又塞了点钱,飞快地说了几句。老太监睁开眼,嫌弃地看了我们一眼,最终还是努努嘴,示意我们躲到最里面那几个空桶后面去。
那味道……简直无法形容!我差点当场吐出来!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我们俩蜷缩在臭气熏天的空桶后面,用破麻布盖住自己。
桶车吱吱呀呀地动了,朝着宫门走去。
站住!检查!侍卫的声音传来。
军爷……这、这车也要查啊是老太监谄媚又无奈的声音。
废话!上头严令!任何出宫的人车都得查!打开!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感觉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十一章
屎里逃生与瑞王府
盖子被猛地掀开!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连外面的侍卫都忍不住骂骂咧咧地后退了一步。
妈的!晦气!快滚快滚!那侍卫大概也被熏得受不了,草草看了一眼就挥手放行。
盖子重新盖上,桶车吱呀吱呀地动了起来。
我瘫在臭烘烘的桶里,几乎虚脱。成功了……我们居然真的混出来了!
车子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周围渐渐能听到市井的嘈杂声。老太监在一个偏僻的巷口停了车,敲了敲桶壁。
我们俩赶紧爬出来,差点没站稳。浑身那味道,自己都嫌弃自己。
小林子又给老太监塞了点钱,老太监捏着鼻子,赶着车飞快地跑了。
快!这边!小林子顾不上臭,拉着我就往巷子深处跑。
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门脸前停下。他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一双警惕的眼睛打量了我们一下(可能也被臭味熏得皱了下眉),随即迅速让我们进去。
里面是个小院,早有几个人等着。一个穿着常服但气势不凡的中年男人坐在当中,正是瑞王!陈太医也站在他旁边,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我怀里紧紧抱着的那包东西,激动得老脸通红。
殿下!证据拿到了!小林子扑通一声跪下,我把那包沾着臭味的证据呈了上去。
瑞王示意旁边人接过,快速翻看了一下,脸色越来越沉,最终猛地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为了苟延残喘,竟行此天人共愤之事!他气得浑身发抖,陛下……他真是疯魔了!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带着一丝赞赏和怜悯:苏姑娘,你受苦了。你放心,此事,孤管定了!
他立刻下令,让人带我和小林子去后面洗漱换衣服,好好休息。
泡在热水里,搓掉几乎三层皮,我才感觉那股恶臭和恐惧稍稍远离了一些。换上干净衣服,吃了点热乎东西,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后怕。
陈太医来看我,告诉我瑞王已经连夜去联络其他宗室和老臣,证据确凿,加上陛下近年倒行逆施早已惹得天怒人怨,成功的希望很大。
丫头,快到头了。他看着我,眼里有光。
我点点头,却突然想起福公公最后那声惨叫,心里堵得难受。
福公公他……
陈太医叹了口气,摇摇头:是个忠义之人,可惜了……等大事定了,必不会忘他的功劳。
我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的话。一条人命,没了就是没了。
休息了几个时辰,天快亮时,瑞王派人来叫我们。
大厅里气氛凝重。瑞王已经换上了亲王蟒袍,神色肃穆。
时候到了。他看着我和陈太医,孤已联络妥当,诸位宗亲大臣已在宫门外等候。我们这就进宫,当面向陛下……讨个说法!
第十二章
血色宫门
瑞王府门外,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还没睡醒。但空气里绷着一根弦,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
十几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巷子里,车上下来的人个个穿着朝服,脸色凝重,彼此交换着眼神,却没人说话。这些都是瑞王连夜联络来的宗室和老臣,看到我出来,目光复杂地在我身上扫过,有探究,有同情,更多的是决绝。
我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那里面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也许是心理作用。
瑞王走到我身边,低声道:苏姑娘,一会儿跟紧孤和陈太医。无论发生什么,别怕。
我点点头,手心全是汗,紧紧攥着衣角。陈太医递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但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车队没有直接驶向通常百官上朝的宣德门,而是绕向了西侧的永安门。这里的守卫明显已经换成了瑞王的人,见到车队,无声地行礼放行。
宫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像是隔绝了另外一个世界。
皇宫里静得可怕,一种诡异的寂静。往常这个时候,早有太监宫女穿梭忙碌,现在却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只有我们这一行人杂沓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越往里走,气氛越压抑。我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是皇帝的人还是瑞王布置的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终于,我们来到了陛下日常起居的长生殿外。
殿外的广场上,黑压压地站满了御前侍卫,刀出鞘,箭上弦,眼神冰冷地看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带队的是个面目阴鸷的将领,我认得他,是皇帝的心腹,靖安侯的那个堂弟!
而殿门紧闭,里面一点声息都没有。
瑞王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弟赵珩,携诸位宗亲大臣,有要事求见陛下!事关社稷安危,请陛下现身一见!
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传出去老远,带着回音。
殿内死一般寂静。
那阴鸻将领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瑞王殿下,陛下龙体欠安,正在静养,不见外客。您带这么多人持械闯宫,是想造反吗
持械闯宫瑞王冷笑一声,指了指身后大多手无寸铁的老臣,李将军眼瞎了吗孤看持械欲行不轨的,是你们吧!孤再说一次,有要事求见陛下!你若再敢阻拦,休怪孤不客气!
末将奉命守卫陛下安危,没有陛下旨意,谁也不能进!李将军态度强硬,手一挥,身后的侍卫齐刷刷上前一步,刀锋寒光闪闪!
气氛瞬间降到冰点!空气里全是火药味!
我们这边带来的护卫也立刻紧张起来,护在瑞王和我们身前,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就在这时,长生殿那沉重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面白无须、眼神同样阴冷的大太监探出半张脸,尖声道:陛下有旨,传瑞王、陈太医、还有……苏氏,三人进殿。其余人等,殿外候旨!
只传我们三个进去
我心里猛地一沉!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瑞王和陈太医对视一眼,眼神凝重,但事已至此,没有退路。
瑞王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好,孤便进去,与陛下分说分明!他回头看了一眼诸位宗亲大臣,眼神交汇,彼此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了我和陈太医一眼,率先迈步,走向那扇如同巨兽嘴巴一样幽深的大殿门口。
陈太医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我的腿像灌了铅,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看着那黑黢黢的殿门,仿佛能闻到里面传来的、和福公公死去时一样的血腥味。
但我没有选择。
我咬紧牙关,迈开发软的双腿,跟在了他们身后。
第十三章
殿前对质
一踏进长生殿,那股浓重的、混杂着草药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的味道就扑面而来,熏得我一阵头晕眼花。
大殿里光线昏暗,只点着几盏长明灯。层层纱幔低垂,后面隐约能看到一个歪在龙榻上的身影,瘦得脱了形,不时发出压抑的、破风箱般的咳嗽声。
那就是皇帝那个要用我换命的皇帝
纱幔外面,站着几个人。靖安侯!李昭!还有几个穿着方士袍服、眼神闪烁的家伙。看到我们进来,尤其是看到我,靖安侯脸色一变,李昭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敢看我。
臣弟(臣)参见陛下。瑞王和陈太医行礼。我跟着僵硬地福了福身子。
龙榻上的人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一个太监赶紧上前伺候。然后,一个沙哑、虚弱,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从纱幔后传来:老七……你……你好大的胆子……带人……闯宫……是想逼宫吗
瑞王不卑不亢:臣弟不敢!臣弟今日前来,是为清君侧,正朝纲,揭穿一群围在陛下身边,用邪术妖言蛊惑陛下、残害无辜百姓的奸佞之徒!
胡……胡言乱语!皇帝的声音带着怒意,什么邪术!那是……那是为国祈福……求长生的仙法!
仙法陈太医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陛下!您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那不是仙法,是夺人造化、损阴丧德的邪术!您龙体并非患病,乃是服用丹药遭了反噬!您用那些八字极阴女子的性命和魂魄来‘换命’,此举天理难容!
放肆!靖安侯跳了出来,指着陈太医骂道,你这庸医!家族获罪,心怀怨恨,在此妖言惑众!陛下,切莫听信!
是不是妖言惑众,一看便知!瑞王从袖中取出那几本染着血和污渍的册子帛书,猛地摔在地上!陛下!靖安侯!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丹房记录!用药手稿!还有那些被你们害死的女子的名册!铁证如山!
纱幔后的咳嗽声猛地停止了。
靖安侯和李昭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这……这定是伪造的!靖安侯还在强撑,但声音已经发虚。
伪造我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声音因为仇恨而尖利,侯爷!世子!你们看着我!你们把我从苏州骗来,假意认亲,许以婚姻,把我像个牲口一样养肥了,再送到这里来剥皮抽筋放血换命!这也是伪造的吗!你们午夜梦回,不会听到那些枉死女子的哭声吗!
李昭被我问得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你!我猛地指向纱幔后的皇帝,豁出去了,陛下!您为一己之私,行此恶毒之事,就不怕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您就算真的换了命,这龙椅您坐得安稳吗!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您!
住口!贱人!住口!皇帝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痛点,猛地嘶吼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完全不像个病人,杀了他们!给朕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殿内的侍卫和太监立刻向我们逼来!
我看谁敢!瑞王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护在我们身前,对着殿外大吼,诸位臣工!都听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陛下!这就是真相!
殿外瞬间传来巨大的骚动和兵刃撞击声!显然,我们的人也和皇帝的侍卫动起了手!
长生殿内,瞬间乱成一团!
第十四章
龙椅倾塌
皇帝那声杀像滴进滚油里的水,长生殿里瞬间就炸了!
几个离得近的太监和侍卫红着眼就扑向我们!靖安侯那老狐狸倒是溜得快,一把拽住吓傻了的李昭就想往纱幔后面躲。
护驾!清君侧!瑞王带来的两个贴身护卫也不是吃素的,拔刀就迎了上去,顿时刀光剑影,砍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血点子直接就溅到了我脸上,温温热热,带着铁锈味,恶心得我差点吐出来。
陈太医这老头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将我拽到他身后,自己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一个香炉挡在前面。
纱幔后面,皇帝还在那歇斯底里地嚎叫:杀!都给朕杀了!逆贼!全是逆贼!
瑞王没管眼前的混战,眼睛死死盯着龙榻方向,声音压过混乱,对着外面大吼:诸位!陛下已被奸佞邪术蛊惑,神志不清!社稷危矣!随本王护驾,擒拿妖道国贼!
殿外的打斗声更激烈了,显然瑞王的人和我们带来的宗亲大臣的护卫也全面动手了!不断有惨叫声从门外传来,也不知道是哪边的人。
混乱中,我看到一个穿着方士袍的老家伙,手里捏着个黑乎乎的丹药,想趁乱往皇帝嘴里塞:陛下!快服下仙丹!稳住了!
去你妈的仙丹!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捡起地上不知道谁掉落的半截烛台,冲着那方士就砸了过去!
砰一声,没砸中脑袋,砸中了他后背。老家伙哎呦一声惨叫,丹药脱手飞了出去,滴溜溜滚到了角落里。
我的仙丹!皇帝居然挣扎着想从龙榻上爬下来去捡,那样子又疯狂又可怜。
就这片刻的耽搁,殿门外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门被撞开了!
潮水般的侍卫涌了进来,但看服色,大多是瑞王安排的人和控制了部分宫禁的宗亲部下!他们迅速控制了局面,将皇帝的死忠侍卫纷纷缴械制服。
完了。皇帝这边大势已去。
靖安侯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李昭更是不堪,直接尿了裤子,骚臭味混着血腥味,难闻得要命。
几个方士被粗暴地拖倒在地,捆得结结实实。
瑞王一步步走向龙榻,用剑挑开了纱幔。
龙榻上,皇帝蜷缩在那里,头发散乱,眼神涣散,嘴角还挂着黑紫色的药渍,不停地喃喃自语:仙丹……朕的仙丹……长生……朕要长生……
他已经彻底疯了。
瑞王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复杂,但很快被决绝取代。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殿内逐渐平息下来的众人,沉痛道:陛下……驾崩了。
什么我愣了一下,明明还在喘气……
但立刻有人反应过来,大声附和:陛下遭奸人毒手,已然龙驭宾天!
陛下宾天了!
瞬间,殿内殿外,跪倒一片,哭声(真哭假哭不知道)震天。
我知道,皇帝是不是这一刻死的,已经不重要了。他必须死在这一刻。
一场兵不血刃(其实还是流了血)的宫变,就这么成了。
第十五章
尘埃落定
后续的事情,就像一场快进的皮影戏。
瑞王(现在应该是摄政王或者新帝了我没太搞懂)以雷霆手段处理了后续。靖安侯府抄家,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教坊司。李昭据说在流放路上就想悬梁自尽,结果被同行的犯人发现救下,折磨得不成人样,生不如死。那些方士和皇帝的心腹太监,一律按谋逆罪处斩。
听说靖安侯被拖出大殿时,还在嚎叫:瑞王!你今日所作所为,与我等何异!不过是成王败寇!
瑞王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孤与尔等不同,孤要的是江山社稷安稳,而非一己私欲长生。
陈太医官复原职,甚至更受重用,负责清理太医院和陛下(哦不,是太上皇先帝)留下的那些丹药毒物。
福公公被追封了个什么称号,厚葬了。我知道,这也就是个面子功夫,但总比曝尸荒野强。
宫里彻底清洗了一遍,换上了新面孔。那股子炼丹的怪味和压抑感,好像也随着一场大雨,被冲刷干净了。
我站在曾经关押我的那个小院子外面,这里马上就要被拆掉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却有点恍惚。
好像做了一场漫长又血腥的噩梦。
瑞王……哦不,是新登基的陛下找过我一次,给了我一笔足够丰厚的赏赐,问我想去哪里,可以派人护送我回家,或者给我找个好人家。
我谢了恩,但没要安排。
家苏州那个小院子吗回去干嘛呢对着四壁空墙,回忆这场噩梦
我拿着赏赐,在京城一个不算太热闹的街角,盘下了一个小小的铺面。
开馆那天,没放鞭炮,没请客人。我就挂了一块简单的木头匾额,上面请人写了两个字:
回春。
是的,我开了间小小的医馆。陈太医偶尔会溜达过来指点我几下,吹胡子瞪眼说我底子差,然后扔下几本医书。
我不一定能救多少人,但看着那些头疼脑热的老百姓吃了我的药慢慢好起来,我心里那点冰冷的、血腥的东西,好像才一点点被暖过来。
曾经凤冠霞帔,以为是锦绣前程,结果差点成了他人续命的药渣。如今布衣荆钗,守着这方小铺,熬的是救人的苦药,活的才是自己的自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