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羽带他来到了儿时的福利院。
院子里的设施已经愈显老旧，新一批的孩子们在玩耍，也不知道快乐还是不快乐。
“院子的那一角，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温羽说，“那时候你刚来，被几个大孩子围着，要抢你的东西而我看着你，想，这么好看的小男孩，怎么没人为他出头呢？”
“那栋楼，是小孩子们睡觉的地方。那时候你做噩梦睡不着，就偷偷来找我，我拉着你在楼道里小声地跑”
“我生病的那一次，以为自己要死了，你偷跑来看我，也不怕被传染那时候我想着，我死就死了，传染了阿允怎么办呢？”
温羽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她说：“阿允，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宋允之看到她的眼泪掉下来。
温羽其实不喜欢哭，她不想总是显得脆弱。
可是这一次，她哭得弯下腰，埋首在他怀里，那样无助又不知所措。
宋允之终于动容。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突然说：“我想起来了。”
温羽抬头，眼中带着希冀：“你想起什么了？”
宋允之看着院子一角的缺口。
“我想起来，”他慢慢地说，“小时候，我见过沈南歌的。”
福利院的后门刚好对着一家疗养院。
那家疗养院古朴幽静，很适合养伤。
宋允之想起沈南歌对他说过，少年时在海市休养，坐过一阵子的轮椅。
那时他在这里，的确遇见过一个坐轮椅的小姑娘。
那是温羽刚刚被温家接回去不久。
宋允之每天发了疯地学习，想要考上大学出去找她。
他背书做题，福利院的其她小孩子觉得他自视甚高，总捣乱，他就带了书，从院子的缺口爬出去，在疗养院的山坡上看。
偶尔有太过疲惫的时候，题目好似鬼打墙，怎么都捋不顺。
宋允之烦躁地用书盖着脸，终于惊动了山坡上同样看书的小姑娘。
“锌和硫酸铜有置换反应，”小姑娘探头看了眼他的卷子，面无表情道，“再试试。”
宋允之怔了怔，重新到前面去捋顺逻辑，眼睛一亮：“成了！”
他不认生，难得有除了老师还能和他讲题目的人，每次见到她，就对她笑：
“小孩儿，我又来啦！你帮我看看这道题！”
那时，他不知她正被病痛折磨，只把她的寡言当作是内向。
福利院的小孩，许多都有些先天不足。
所以宋允之没有对她的轮椅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只有一次，他从学校图书馆里借了医书，拿给她看：“小孩儿，你的腿能治好！对着穴位扎针就能！”
他说：“等我长大做了医生，一定把你治好！”
小姑娘歪头：“你想做医生？”
宋允之点头。
小姑娘没说什么，只是下一次宋允之爬到山坡上时，自己常坐的那棵树下，多了一套崭新的针灸工具。
这个小姑娘却再也没出现过。
那套工具被福利院没收了，说是怕他伤人。宋允之难受了很久。
后来，这些碎片似的小小过往，就像滴进水里的墨一样消融，宋允之渐渐忘了这样的小插曲。
难怪——
难怪他初见沈南歌，觉得她身上的清冷气质似曾相识。
难怪沈南歌多次提起自己年少时在海市疗养，见他并未有什么反应，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黯然。
原来他们曾在一个盛夏短暂相识，又各自涌入人潮。
温羽哑声道：“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如此而已，”宋允之说，“可她记住了。”
他说：“温羽，现在、或是曾经，南歌她从未瞧不起我，也从未”
践踏过，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