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北直隶,紫荆关。
一支军队自关内出,向着南方行进。
军队队伍整齐,军容肃穆,正是已经休整、改编完成的西园军。
西园军指挥使李成梁骑着骏马,眺望南方,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激动。
时隔多年,他终于能风风光光地回到京城,回到那个生养他的地方。
纵使京城局势风云变幻,不比辽东的逍遥。
但重归故乡,还是以西园军指挥使,皇族直属军队首脑的身份回去。
李成梁,颇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西园军校尉徐川、邱真相随左右。
邱真轻声说道:“前日、昨日,秦王殿下连续送来两封书信,催促大人动身,恐怕是京城的那位,快要……”
李成梁来到紫荆关已经有五日了,五日来,李成梁除了睡觉便没有休息的时候。
改制西园军,梳理西园军内将官,任命提拔、整顿军纪,样样都不能马虎。
五天时间,李成梁便瘦了一圈儿,好在今日终于开拔,前往京城。
李成梁闻言,轻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本官离开京城的时候,先帝还在,没想到如今物是人非。”
“打起精神来,吾等只需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其他的无须关注。”
徐川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大人,秦王殿下的那位幕僚丁昌,前日先一步回京城去了,他……会不会说些对您不利的话?”
秦王朱欢的四位幕僚能力不错,但性格迥异,尤其是里面的丁昌。
此人仗着自己是秦王朱欢的亲信,在军务上屡次顶撞李成梁。
李成梁几次化解了冲突,但邱真、徐川却对丁昌极为不满。
李成梁摇了摇头,道:“丁昌虽然不好相处,却不是势利小人,他是殿下亲信本官没法管他,离去也好。”
“何况本官持身中正,行事从无任何逾矩之处,丁昌能告本官什么状?”
他一抖缰绳,骏马撒开四蹄往前跑去。
徐川、邱真对视一眼,也催马追随李成梁脚步往南行……
正统八年十二月二日,冬,当夜。
京城,丞相府。
兵部尚书司寇、户部尚书裘德、工部尚书苍皓,三人的神情极为凝重。
屋内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寒意,却驱散不了他们内心的焦躁。
丞相王瑾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好似老僧入定。
兵部尚书司寇看了一眼计时的线香,道:“已经戌时了,怎的还未传来消息?”
司寇忍不住向丞相王瑾询问:“王相,不是说今晚就差不多了吗?”
司寇、裘德、苍皓齐齐向王瑾望去,可王瑾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司大人,别急啊,钟太医神医妙手,他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错过?”
丞相王瑾把玩着青玉扳指,声音平静似水。
“做人做官,要懂得沉得住气,若是连这点气都沉不住,如何做更大的事情?”
你说得轻松……
司寇在心里嘀咕一句,今晚若是能成,在场的人家族未来五十年内必将大富大贵,可若出了差池,人头不保啊!
户部尚书裘德眉头紧蹙,一言不发。
工部尚书苍皓拱了拱手,苦笑道:“王相有泰山压顶而不变色的本事,养气功夫已经到了化境,我等凡夫俗子,远远不及啊!”
苍皓的心里直打鼓。
皇帝在金明池游湖,新造的宝船沉了,他这个工部尚书难辞其咎。
不过,秦王朱玉那边暂时没有查到什么确凿的线索,再加上有王瑾护着,苍皓这个工部尚书还能坐着。
可一旦秦王朱玉继位,苍皓别说当工部尚书了,小命能否保住都是两说。
朱玉岂能饶得了他?
王瑾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语。
时间悠悠而过,小半个时辰后,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王瑾相府的幕僚王福恭敬地说道:“相爷,丁大人来了!”
王瑾低垂着的眸子瞬间抬起来,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急迫:“快!让他进来!”
显然,王瑾并没有表面上那般淡定自若。
“吱呀——”
王福推开了房门,一个青年快步走进来,正是秦王朱玉的幕僚——丁昌。
“下官丁昌,参见王相!”
丁昌跟随秦王朱玉多年,但无人知晓丁昌是王瑾的人。
当年王瑾在朱玉身边设下这枚棋子的时候,秦王朱玉还在游山玩水。
王瑾随手为之的一步棋,却在多年后开花结果。
秦王朱玉对待勋贵、文官,对待王瑾与相权的态度,正是丁昌暗中透露出来。
正因为知晓了朱玉的态度,王瑾才下定决心,策划一出颠倒乾坤的大戏!
王瑾挥挥手,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丁昌,宫内情况如何了?”
丁昌微微低垂着脑袋,恭敬地说道:“钟太医有言,子时之前,紫微星必落!”
王瑾的眼睛里面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随即他缓缓站起身来。
“好!好!好!”
王瑾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指着丁昌道:“你速速带老夫手信入宫,告诉宫中那人,亥正时分动手,本相会依照计划行事,速去!”
丁昌双手接过了王瑾的亲笔信,小心地揣进了怀里。
“下官遵命!”
丁昌走了,将四位高官的魂儿也一并带走了。
王瑾最先回过神儿来,说道:“三位大人,成败在此一举,且回去各自准备吧!”
司寇、裘德、苍皓三人起身,领命离去。
转眼间,屋子里就剩下王瑾一人,他摩挲着青玉扳指,喃喃自语。
“王家满门富贵,能否跻身国公之家,就看这一搏了!列祖列宗保佑,我王瑾成功!”
……
皇宫,洪武门。
洪武门乃是进入宫城的第一门,也是扼守皇宫的重要要冲。
今夜,值守洪武门的乃是羽林军副统领王谦。
洪武门内,将官值守的班房里,王谦正捧着一卷书看。
王谦出身贫寒,早年从军的时候目不识丁,不过他勤奋好学,靠着一身好武艺,以及后来奋发读书,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吱呀——”
房门被忽然推开,王谦的贴身护卫走了进来,禀报道:“大人,吕将军来了!”
吕蛟?
王谦放下书卷,问道:“吕将军可说了有什么事?是不是皇宫那边殿下有军命?”
亲卫摇了摇头:“吕将军没说,吕将军只说是丁大人传讯,还带来了很多禁军弟兄。”
什么?!
王谦的脸色一变,他第一反应是宫中那位陛下怕是撑不过今晚。
皇宫必须加派人手戒严,防止出什么意外。
“走,出去看看!”
王谦连头盔都未曾来得及戴,便匆匆出了房门。
城下、城头,已经被吕蛟带来的人布满,吕蛟身边还有一文士,正是丁昌。
“吕将军!丁大人!”
王谦与二人见礼,急声问道:“发生何事了?这些兄弟是来?”
吕蛟微微一笑,朝着宫内的方向拜了拜:“殿下有令,命我接管洪武门,王兄可领本部人马,暂且撤回大营。”
王谦微微一怔,羽林军大营在皇城之外,平时换防都是白日换防,哪儿有深更半夜换防离开皇城的规矩?
王谦犹豫片刻,问道:“吕将军,殿下为何让我离去?还有,此事蒙将军知道吗?可有殿下手谕?”
吕蛟闻言眉毛一挑:“王兄何意?你信不过我与丁大人?”
王谦连忙解释:“吕兄误会了,只是半夜换防不合规矩,若无殿下手谕,我不能走。”
王谦心中奇怪今日的命令,但他还是没有怀疑吕蛟与丁昌。
吕蛟入羽林军快八年了,朝夕相处之下,王谦早已将吕蛟当成了挚友。
“王兄,你还真是死板,行,丁大人,手信给他吧!”
吕蛟朝着丁昌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咳嗽了两声。
“咳咳!”
跟随吕蛟来的一众羽林军听到这声咳嗽,暗中握住了刀柄。
王谦走向了丁昌,就见丁昌将书信取出来,笑呵呵地看着王谦:“王大人,你可要看仔细了,慢慢地看。”
丁昌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王谦心中一凛。
不对劲!
“唰!”
“噗嗤!”
长刀出鞘的声音骤然响起,王谦的胸口一痛,染血的刀尖从他胸前探了出来。
下一刻,吕蛟阴恻恻的声音在王谦耳边响起:“王兄,我是真的不舍得杀你呀,何故找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