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书棋的那一刻,苏舒窈便知,大哥应该是赌博犯了事。
她佯装不知,问道:“怎么了?”
万氏指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书棋:“这个祸害,竟然引着你大哥去赌场!害得你大哥被锦衣卫的人抓了!”
朝廷刚颁布了禁赌令,原来的赌场全部关门了,但总有胆大的偷偷开。
苏明沛正好撞到枪口上,遇到锦衣卫巡察,被抓了。
威远侯咬着牙,怒道:“那个孽障,怎么不跑快点!书棋都跑回来了!”
威远侯不是生气苏明沛赌博,而是生气他跑得慢被抓了,害得侯府声誉受了影响。
万氏道:“定是书棋这个祸害不顾主子,扔下主子先跑了!来人,拖下去打死!”
书棋连忙磕头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立刻有两个小厮过来,捂着书棋的嘴,把人拖了下去。
苏舒窈淡淡地看着万氏:“当初要是把书棋撵了,便没今天这些事了。”
威远侯拧着眉,不满道:“万氏,你是怎么管家的?这等品质低下的人,怎么能让他跟在明沛身边?!”
“当初舒窈提出撵人的时候,你为何阻止?”
书棋可是苏明珠保下来的。
苏明珠怕被责难,主动站了出来:“父亲,这事怪不得母亲,母亲也是心善,给了书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是书棋辜负了母亲的期待。”
她捏着帕子,小声小气道:“父亲,现在我在掌家,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的错。”
她这般识大体,威远侯哪里会怪她,继续骂道:“那个孽障,好好的不在家温书,跑去赌场干什么?!”
苏明珠又道:“今日这事,也怪不了大哥。大哥整日读书,总要休息一下,劳逸结合才是正理。哪家公子哥儿平时没点爱好,大哥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
“父亲你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她的声音娇娇弱弱的,一副为人着想的语气,说话很是好听。
威远侯的心一下就软了。
月姨娘缩在角落,捏着帕子默默观察。
怪不得这侯府里的主子都喜欢苏明珠。
苏明珠还真是有些手段。
也怪不得苏明珠对她这么大的敌意,原来她和苏明珠都是一类人,苏明珠懂她。
万氏开口道:“明珠,这事怪不得你,你刚接手中馈,什么事都不了解。要是舒窈坚定一点撵了人,就好了。”
苏舒窈淡淡一笑,早已料到,这事最后还是怪她。
事已至此,救人要紧。
威远侯看向苏舒窈:“你去镇扶司把明沛带回来。”
苏舒窈:“锦衣卫的地方,是我能去求情的?”
锦衣卫听命于皇帝,可以越过刑部和大理寺直接抓人,任何人的情面都不卖,干的都是抄家灭口的勾当。
别说像他们这般的落魄勋贵,就连手握实权的官宦人家都避之不及,她有什么能力?
万氏捻着手中佛珠:“侯爷派人去打听了,听说只要家里派人去求,就能放人。”
苏舒窈:“既然打听了,侯爷直接上门去求就是,何必拐弯抹角地又让我去。”
威远侯轻咳了一声:“我乃一品侯爷,怎么能轻易求人?”
苏舒窈:“那就让明珠去,明珠不是和世子关系最好的吗?”
苏明珠没有说话。
万氏出声道:“这事纠其缘由,还是你没赶走书棋。此事因你而起,便该由你结束。”
明珠怎么能去干这种卑躬屈膝的求人之事。
她的明珠,身上可是不能沾染一点污垢的。
传闻九皇子阴晴不定,非常不好相与,万一九皇子发狠,把明珠伤了怎么办?
这种高危又丢脸的事,当然该苏舒窈去做。
苏舒窈问道:“只要家人去求就放人,这句话是谁说的?”
威远侯:“九皇子殿下亲口说的。”
苏舒窈点头同意了,她想去见一见九皇子。
“上门求人,没有空手的道理。侯爷,求人的银钱和礼呢?”
威远侯没有说话,万氏和苏明珠齐齐看向月姨娘。
月姨娘早在苏舒窈开口要钱的时候,便伤心地哭晕了过去,这个时候,正被丫鬟搀扶着。
威远侯咬紧牙关:“到我私库选一样东西吧。”
苏舒窈跟着管事来到私库,刚一进去,就看到一架掐丝珐琅山水图插屏。
这扇插屏苏舒窈认得,是老夫人的嫁妆。
威远侯赶走大伯一家后,霸占了老夫人的嫁妆。
私库里,好东西不少。
要想个法子,把私库的东西全都给搬空了。
苏舒窈选了一盆红宝石盆景,去了镇扶司。
镇扶司门口,已经等了好多人,都是来求九皇子放人的。
诏狱。
重刑之后,犯人身上腐臭的血腥气蔓延开来,混合着冤魂的叹息钻进鼻腔,让人不寒而栗。
昏黄的油灯下,九皇子楚翎曜静静站立。
少年未及弱冠,墨色飞鱼服衬得他面冠如玉,乌发用一根玉簪竖起,眸光清澈温润,仿若春水映月,暗含暖意。
两个血肉模糊的男子在地上蠕动残喘,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悠然自得地喝着香茶。
“九殿下,请你饶了小人大哥吧,大哥他是初犯,他平时从不赌博的,是被人骗过去的!”
“你是哪家的公子?”楚翎曜低头看过去:“你要救何人?”
“在下是工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吴绍,在下是为救大哥而来。”
“你为了救大哥,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楚翎曜笑起来,精致的眉眼舒展开,像一块华丽的宝石。
吴绍掏出一叠银票,抖抖索索递上去:“准备了五千两银票。”
“五千两?”楚翎曜看了眼银票,没有接:“还挺多。”
吴绍点了点头:“其中一部分,是母亲的嫁妆。”
楚翎曜表情温和:“母亲的嫁妆,也有你的一半,就这样被你大哥拿来糟蹋了,你难道没有怨言?”
吴绍愣了愣,没接话。
楚翎曜:“放心,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的话,不会传出去。你大哥是嫡长子,平时父母偏爱大哥多一些吧?”
吴绍这才点点头:“平时父母确实对大哥关照得多一些,我们是嫡亲的兄弟,花钱救大哥,我没有怨言。”
怕对方不信,吴绍补充道:“我和大哥关系不错,大哥对我很好。”
楚翎曜满意地点点头:“真是令人动容的兄弟情。”
“本王这里有两个选择:一,这五千两银票本王收下,马上放了你大哥。”
吴绍刚要磕头谢恩,就听对方道:
“二,这五千两你悄悄带走,本王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大哥知晓。但,你大哥三天后才会被放出去,还要挨二十大板。”
低沉的嗓音宛若潺潺流水,又仿若恶魔低语。
吴绍犹豫了。
“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楚翎曜温和地笑着,幽暗一闪而过:“三、二、一。”
话音落下,吴绍抖抖索索将银票揣进怀中:“大哥染上赌博恶习,应该要受点惩罚长长记性,还是让他三天后出来吧。”
面上一片肃穆,仿佛在为大哥着想一般。
临了,又问:“殿下,您保证不会告诉我大哥吧?”
“不会。”
“多谢殿下!”
楚翎曜看着吴绍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讥讽:“可笑的兄弟情。”
“三天后,把这件事告诉他爹。”答应了不告诉他大哥,可没说不告诉他爹。
他爹知道了,他大哥也会知道。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下一个。”
苏舒窈抱着珊瑚和银票,被带到楚翎曜面前。
楚翎曜坐在一把黑色圈椅上,眉目带着笑,像是一朵淬了毒的花,昳丽又危险。
“说吧,你准备怎么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