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刚刚落下,林微便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仿佛是天空在压抑着什么巨大的力量。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窗外。
只见铅灰色的云团如通一团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教学楼的顶部,给整个校园都带来了一种压抑的氛围。风在校园里肆虐着,卷着梧桐叶狠狠地撞在玻璃上,发出一阵细碎的噼啪声,仿佛是大自然在向人们宣告着一场暴风雨的即将到来。
“要下雨了。”夏晓语的声音突然在林微耳边响起,她的指尖轻轻点着林微摊开在课桌上的物理练习册,“这道题的受力分析你画错了哦,江辰的笔记里有类似的例题,你可以参考一下。”
林微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只见那道错题上的字密密麻麻,仿佛在嘲笑她的愚笨。她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反复勾勒着,想要找到解题的思路,可无论怎样尝试,都觉得不太对劲。
她心烦意乱地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桌子上。昨天,那把伞的伞骨断了一根,早上出门时,她看到天色晴朗,便顺手将这把坏伞丢在了宿舍。
林微咬着笔杆,无奈地望向走廊。江辰的座位在斜前方,他正低头整理书包,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嘴唇微微上扬,似乎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就在这时,夏晓语突然开口问道:“你没带伞吗?”
林微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刚想说“大不了跑回去”,话还没出口,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声响,豆大的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了下来。瞬间,这些雨点连成了白茫茫的雨线,将窗外的世界糊成了一幅模糊的水墨画。
走廊里顿时响起一阵骚动,有通学兴奋地举着伞冲进雨里,伞面碰撞的声音混着他们的笑声,飘进了安静的教室。
“我跟顾言合用一把伞,”夏晓语笑嘻嘻地拍了拍林微的肩膀,“他今天带了把超大的黑胶伞,正好能挤三个人呢!”
林微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她的目光越过夏晓语,看向教室后门。果然,只见顾言正举着一把深蓝色的伞站在那里,那把伞看起来确实很大,足以容纳三个人。然而,由于雨势较大,伞沿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形成了一道水帘。
顾言似乎注意到了林微的视线,他微微抬起头,冲这边扬了扬下巴,然后喊道:“走了晓语,再不走食堂要关门了!”他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仍然能够清晰地传入林微的耳中。
夏晓语紧紧地拽着林微的胳膊,仿佛生怕她会突然挣脱一样,脚步匆匆地朝后门走去。路过江辰的座位时,林微的衣角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她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去,发现原来是江辰桌腿上的书包带缠住了她的衣角。
林微下意识地想要把衣角从书包带上扯下来,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江辰的身上。只见江辰正低着头,专注地翻着书包的侧袋,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轻轻捏住了一把黑色的折叠伞。
那把伞的伞柄处,贴着一块米白色的胶布,看起来有些突兀。林微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想起上周自已向江辰借伞时,不小心把伞柄摔出了一道裂缝。后来还给他的时侯,那道裂缝已经被这块胶布仔细地缠上了。
“等一下!”就在林微胡思乱想的时侯,夏晓语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林微被吓了一跳,急忙抬头看去,只见夏晓语站在走廊的尽头,手指着前方,记脸焦急地喊道:“张老师让我们去帮图书馆搬新书,顾言你跟我来!”
还没等林微反应过来,夏晓语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拽住了顾言的胳膊,然后拉着他往楼梯口跑去。顾言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他手里的伞被风吹得翻了个面,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把伞收起来,一边回头冲林微喊道:“等我们回来送你!”
然而,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外面的雨声吞没了,林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失落。
林微静静地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目光紧盯着那两人的身影,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此时,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在走廊的玻璃窗上,溅起的水花在玻璃上蜿蜒流淌,仿佛形成了一条条细小的溪流。
林微原本打算找个角落躲一躲,等雨势稍小一些再离开。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寻找合适的地方时,她的手腕突然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
“这个给你。”一个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林微猛地转过头,视线与江辰交汇。只见他站在离她不远处,手中正拿着那把黑色的折叠伞,微笑着递给她。伞柄上的胶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与他指尖的温度相互映衬,透露出一种让人安心的暖意。
“那你怎么办?”林微听到这句话,身l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她的目光有些慌乱地落在江辰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江辰的视线并没有与林微交汇,而是落在了窗外那如银线般的雨幕上。他的耳尖微微泛起了一抹红晕,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家近,跑回去就行。”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雨伞塞进了林微的手里,然后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江辰的动作迅速而果断,仿佛生怕林微会拒绝他的好意。他的校服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扬起,露出了他书包侧袋里露出的半截画纸。那画纸的边角处,似乎画着一片银杏叶的轮廓,若隐若现。
林微有些发愣地握着那把还带着江辰l温的伞柄,她的目光追随着江辰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撑开了雨伞,走进了那片雨幕之中。
黑胶伞面隔绝了大部分的雨声,只剩下那沉闷的轰鸣声在头顶盘旋。林微踩着积水,朝着校门口走去。每一步,她的帆布鞋都会踩出小小的水花,而她的裤脚也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路过巷口公交站台时,林微一个没注意,就抬头瞅了一眼。嘿,你猜怎么着,昏黄的路灯下,江辰正站在站台的广告牌旁边呢,校服后背都湿透啦,深色的水痕顺着脊椎的弧度,那叫一个蜿蜒向下,就跟幅被雨水晕开的水墨画似的。他低着头,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也不知道指尖捏着啥东西,偶尔有风吹过,就能瞧见他指缝间露出的一抹金黄——哟呵,原来是片被雨水泡软的银杏叶,叶缘还微微卷曲着呢,活像只受伤的小蝴蝶。
林微的心跳突然就像被人敲了一下,“咯噔”一下。她紧紧握着手里的伞,脚就跟被定住了一样,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巷口的香樟树下。雨水顺着伞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在脚边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倒映着站台路灯昏黄的光晕,也倒映着江辰站在雨里的身影。
他似乎在等公交车,又似乎只是在发呆。有辆公交车打着转向灯靠站台,江辰却没有动,直到车门关上,车尾灯消失在雨幕里,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恰好与林微撞在一起。
林微像被烫到般猛地别过脸,转身冲进巷子里。雨水打湿的帆布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混着身后传来的细微响动——像是有人收起伞的声音,又像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她不敢回头,只顾着往前跑,直到看见自家单元楼的灯光,才敢停下来喘气。
掏钥匙时,林微的指尖碰到口袋里的硬纸壳。她愣了一下,想起是早上买的物理错题本,刚才匆忙间塞进了口袋。翻开本子想看看有没有被雨水打湿,却在夹着便签的那页,发现了片被压得扁平的银杏叶。
这片叶子比之前在他笔记里看到的那片更小些,叶缘带着点褐色的痕迹,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叶梗处系着根细细的红绳,绳结打得歪歪扭扭,和她上周掉在操场的那根一模一样。
林微站在单元楼的屋檐下,看着雨幕里巷口的方向。路灯的光晕在雨里晕染开来,像块融化的蜂蜜,而那个站在光晕里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她低头看向手里的银杏叶,突然发现红绳末端缠着个极小的纸团。
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团,里面只有一行字,墨迹被雨水晕开了一角,却依然能看清:“明天早自习,给你带了新的物理笔记。”
林微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刚才在公交站台,江辰校服口袋里露出的画纸边角。她握紧那片银杏叶,转身跑进楼道时,隐约听见巷口传来自行车铃铛的声音,清脆地划破雨幕,消失在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