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若没有立刻扑过去,而是将怒火与心疼死死压在心底,开口:“石磨子!立刻去请祥云医铺的刘大夫!快!”
“冬柔!绿儿!小心些,将云娘搀扶到后院厢房静卧!”
冬柔跟绿儿强忍泪水,依言小心翼翼地将痛的得蜷缩的云娘搀扶起来,一步步挪向后院。
安排完这一切,陆昭若才缓缓转过身。
陆昭若目光锐利如冰锥,直直射向李念儿,向前踏出一步,周身的气场冷得骇人:“李女公子,真是好大的官威。”
她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质问:“纵容衙役毁我产业,践踏律法在前;亲自动手伤我的人,行凶逞恶在后!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符合朝廷法度?哪一样体现了你口口声声的‘替朝廷执法’?”
她扬起下巴,眼中满是讥诮与愤怒:“你口口声声替朝廷执法,搜查僭越之物,那我倒要请问李女公子!你在我这大堂之内,搜了这许久,砸了这许多……”
“你声称要搜的‘罪证’何在?你连我这大堂都未搜出半分僭越之物,便已毁我基业、伤我的人!这难道就是你所谓的‘执法’?”
李念儿闻言,非但不怒,反而掩唇嫣然一笑:“陆东家稍安勿躁,何必动怒呢?这不是……里面的库房跟绣坊,还没搜吗?兴许那违禁之物,就藏在里头呢?”
陆昭若一步不退:“搜?李女公子到底是打算去‘搜’,还是打算如现在这般,继续砸、继续毁?”
李念儿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她的目的,确实就是毁了这绣楼。
陆昭哪里不知她的心思,便让她去毁吧!不毁,日后如何定她的罪?
李念儿强作镇定道:“陆东家这是说的哪里话?自然是依法搜查,何来砸毁一说?”
“好!”
陆昭若侧身让开通路,声音响彻整个大堂:“那便请李女公子——请吧!”
“但今日,你在我绣楼之内,所砸坏的每一针、每一线,所毁的每一物、每一器,”她一字一顿,“若最终搜不出你所谓的‘僭越之物’,你李念儿,必须分文不少,照价偿还!”
说罢,她倏然转头,对身后一众悲愤的绣娘沉声吩咐:“你们跟着官差们进去!”
“你们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给我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好……”
她目光扫过那些衙役,“看好他们是怎样‘搜查’的!若有谁想趁机行那栽赃陷害之举,立刻高声喊出来。”
“是!东家!”
绣娘们强忍泪水,齐声应道,一道道目光如同锐利的针,紧紧钉在了那些衙役身上。
李念儿没料到陆昭若如此反击。
她确实准备了‘僭越之物’,不过,既然栽赃不了,那便下次再来,下下次再来,下下下次再来……
……
许久之后。
衙役们终究是将绣坊与库房也“搜”了个遍,同样是一片狼藉,同样是一无所获。
所有人重新回到满地疮痍的大堂。
陆昭若目光直接掠过李念儿,看向彭班头,声音平静:“彭班头,搜了这许久,可搜到了那所谓的‘僭越之物’?”
彭班头面色尴尬,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呃……这个……目前……尚未……”
李念儿倒是气定神闲,语气轻飘飘地,仿佛只是打碎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茶盏:“啧,既是没搜到,那定是你们提前得了风声,将东西转移藏匿了!无妨嘛,我们下次再来!‘仔细搜’!”
说罢,她满意地扫视了一眼满目疮痍的大堂,唇角勾起得意的笑,轻快道:“走吧。”
陆昭若凝视着她即将离去的背影,大声道:“李念儿,今日你仗势行凶,毁我家业,这笔账,我记下了。他日,定让你所毁的一针一线,都必须一个铜板不少,给我尽数偿还!”
李念儿脚步一顿,倏然回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让我尽数偿还?就凭你?”
她瞥到脚边的一块绣片,用鞋底狠狠碾了几下,面色骤然转冷:“区区一个商妇,你就算告上州衙,我李念儿,何惧也?”
陆昭若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目光深不见底。
是啊。
如今我在你眼中,不过是一介区区商妇,你自然不惧。
但是。
很快,我便不再是了。
届时,莫说州衙,便是你那位属京的姑母,瞧见我,也需垂首行礼。
而你今日这每一举、每一动,都将成为钉死你罪名的铁证!
李念儿一行人扬长而去。
万婉宁哆哆嗦嗦地从角落里挪出来,脸上挂满泪痕,声音因恐惧和哽咽而断断续续:“阿姐……你……你方才为何……为何还要让那些官差进去库房和绣坊搜啊……”
她越说越伤心,几乎语无伦次:“如今……大堂砸了便也算了……后面的……库房和绣坊……也都……也都全毁了啊……我们……我们日后可怎么活啊……”
她怯生生地,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委婉道:“或是……或是咱们备上厚礼,去与李女公子低个头、赔个不是……再……再封上些银钱……他们……他们许是就不会再来了……如今这般撕破脸……他们下次……定会再来……往死里作践我们的……”
陆昭若目光扫过废墟,眼神却异常清明冷静:“让他们来。我们非但要让他们来,下次,还需将大门敞开,恭迎他们来。”
万婉宁猛地抬头,泪眼婆娑的脸上满是无法理解。
她看着这昔日心血化为乌有,心中又怕又怨,实在想不通,这位平日里精明强干的阿姐,如今面对这般祸事,怎就不知转圜?
要她说,天大的事,不过就是舍些钱财、赔些笑脸,奉上最好的绣品,与那李念儿说尽好话,将关系打点好了……何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玉石俱焚的境地?
她越想越觉得心慌意乱,甚至开始怀疑:“阿姐当初将我托付给她……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吗?跟着这样一个不知变通、只会惹祸的东家,真的能有……安稳日子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