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遗产与阴影
律师平板无波的声音在狭小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像一滴冷水落入滚油,瞬间在陈默的心湖里炸开无数纷乱的油花。
……综上所述,您的叔祖父陈远先生名下位于‘槐荫路17号’的独栋别墅,及其附属土地上的所有资产,根据遗嘱,将由您,陈默先生,唯一继承。这是钥匙和相关文件,请您核对签收。
陈默的目光掠过律师推过来的那份厚重文件,指尖触及那枚冰冷古旧的黄铜钥匙,感觉极不真实。叔祖父陈远在他的家族记忆里,这是一个几乎被抹去的名字。父母生前极少提及,仅有的只言片语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避讳和恐惧,仿佛那是一个不详的符号。他只知道这位叔祖父终身未婚,性格孤僻怪戾,常年独居在那栋据说历史悠久的老宅里,几乎与所有亲戚断绝了往来。
一个月前,陈远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那栋房子里,据说发现时已经过了好几天。如今,这份突如其来的遗产,像一块从天而降的馅饼,却又散发着陈腐而危险的气息。
陈默,一个在城市底层挣扎的普通设计师,刚刚经历失业和失恋的双重打击,蜗居在租金即将到期的小公寓里。这栋别墅,无论多么诡异,至少提供了一个免费的、甚至可能价值不菲的容身之所。穷,有时候真的能壮怂人胆。
几天后,陈默拖着简单的行李,站在了槐荫路17号的门前。时值深秋,街道两旁高大的槐树叶片凋零,枝桠狰狞地伸向灰白色的天空。眼前的别墅比照片上更显阴森——维多利亚式的建筑风格,但年久失修,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砖色,爬满了枯死的藤蔓。黑色的铁门锈迹斑斑,院子里荒草没膝,弥漫着一股植物腐烂和泥土混合的沉闷气味。
他深吸一口气,用那把黄铜钥匙费力地打开沉重的大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一个垂死老人的呻吟。
门内是一片无边的昏暗。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连连咳嗽。阳光勉强透过沾满污垢的彩色玻璃窗,投下几块模糊扭曲的光斑。大厅极其宽敞,挑高很高,却因堆满了被白布覆盖的家具和各种奇形怪状的杂物而显得拥挤逼仄。空气冰冷滞重,仿佛凝固了数十年时光。
陈默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勉强清理出一楼卧室和厨房的基本生活空间。老宅的电线老化,只有几个房间的灯还能勉强工作,电压也不稳,灯泡总是忽明忽灭,滋滋作响。水龙头里最初流出的水是浑浊的铁锈色,放了很久才变得清澈。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整栋房子听不到任何现代城市的背景音,没有车流,没有人声,甚至连虫鸣鸟叫都罕有。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鼓噪着他的耳膜。
但最让他感到不适的,是那架楼梯。
它位于大厅中央,通向二楼。木质结构,雕花繁复,却同样积满灰尘,蛛网密布。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却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散发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陈默数次从它旁边经过,都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不愿多看。一种莫名的、源自心底的寒意,让他对那楼梯敬而远之。
直到入住第三天的傍晚。
第二章:台阶的低语
陈默正在厨房煮泡面,忽然,一声极其轻微的咯噔声,从大厅方向传来。
像是木头因为温度变化而自然发出的呻吟,在这寂静里却格外清晰。
他握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侧耳倾听。再无动静。
也许是老鼠,或者只是老房子正常的叹息。他自我安慰着,但心底那根弦却微微绷紧了。
深夜,陈默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
那声音极其细微,断断续续,像是有人用指尖……用指甲,在轻轻地挠刮着什么坚硬的表面。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门外,甚至……就在那楼梯的方向。
他猛地坐起,心脏怦怦直跳,屏住呼吸凝神细听。黑暗中,那声音又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如鼓的心跳声。恐惧攫住了他,他不敢下床,不敢开门查看,只能蜷缩在被子里,直到天色微亮。
第二天,他仔细检查了大厅和楼梯附近,一无所获。没有动物活动的痕迹,没有松动的木板。一切仿佛只是他的噩梦或幻觉。
然而,从那晚开始,异状变本加厉。
他总感觉眼角余光瞥见楼梯上有黑影一闪而过,猛地转头看去,却空无一物。深夜的挠刮声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偶尔会夹杂着一种极轻的、像是踮着脚踩在木质台阶上的脚步声。
陈默的精神日渐憔悴。他开始怀疑这房子是否真的不干净,或者自己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了幻觉。他试图用理性解释一切:风声、老鼠、老木头的热胀冷缩。
直到那天夜里,他半梦半醒间,仿佛听到一个极其沙哑模糊的声音,像是一缕烟尘,钻进他的耳朵。
……数……数清楚……多少级……
陈默一个激灵,彻底清醒,浑身冷汗。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那声音却如此真实,带着一种诡异的蛊惑力。
数清楚数什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月光下那架朦胧的楼梯。
一个荒诞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在他脑中生根——数一数那台阶。
仿佛是为了印证某种猜测,或者说,是某种力量在引导他。
第二天白天,阳光勉强能带来一些勇气。陈默深吸一口气,走到楼梯前,抬起头。
楼梯蜿蜒向上,消失在二楼的黑暗中。他定了定神,从最下面开始数。
一,二,三……
他一边数,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上走,手指拂过积尘的扶手。
……十,十一,十二。
他停在了第十二级台阶上。面前本该是通向二楼走廊的平台。
但是,他愣住了。
站在第十二级台阶上,他发现自己距离二楼平台,还差着明显的一步的高度!仿佛中间……缺失了一级
这不可能!他刚才明明一步步数着上来的,确实是十二级就到了这里。但从视觉和空间感上,第十二级台阶和平台之间,绝对还有一个不小的落差!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后脑。他猛地回头,向下望去。楼梯的级数看起来又是正常的,从下到上,十二级,毫无瑕疵。
心脏开始狂跳。他颤抖着,试着抬脚,想去踩那看似空无一物、介于第十二级和平台之间的空间。
就在他的脚即将落下的瞬间,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危险的预感猛地攫住他!仿佛那空处不是空气,而是万丈深渊!他吓得猛地缩回脚,踉跄着跌坐在第十二级台阶上,大口喘气。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
这楼梯……绝对有问题!
他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逃离了那诡异的地方。一整个下午,他都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傍晚时分,不甘和疑惑战胜了恐惧。他拿着手电筒,再次来到楼梯前。这次,他换了一种方法,他用卷尺,从第一级台阶开始,一级一级地测量每一阶的高度和深度。
数据冰冷而真实。每一级台阶的高度、深度都完全一致。他将所有台阶的高度相加,得到的总高度,与一楼地面到二楼平台的实际垂直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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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吻合。
数学不会骗人。物理规律不会骗人。
那么,那天白天他感受到的那诡异的缺失感,那天晚上他试图踩向空处时感受到的极致危险,又是什么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第三章:窥探往昔
怀疑和自我否定折磨着陈默。他决定不再纠结于楼梯,转而试图从其他地方寻找答案,或者至少,分散一下注意力。他开始更仔细地搜查这栋老宅。
叔祖父陈远似乎是个收藏癖,或者说,是个什么都不舍得扔掉的囤积狂。阁楼、地下室、以及那些锁着的房间里,堆满了年代久远的杂物:泛黄的报纸、破损的家具、生锈的工具、以及无数蒙尘的箱子和柜子。
在一个偏僻书房的书桌抽屉深处,陈默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桃花心木小盒子。盒子的锁很老旧,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撬开了它。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些零散的、被称为遗物的东西:几张模糊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目光阴郁,依稀能看出是年轻时的陈远;几封字迹娟秀、却因年代久远而墨迹暗淡的信件,落款是一个叫做婉清的女人,信中语气从热切逐渐变得哀怨和绝望;还有一本薄薄的、皮革封面的日记本。
陈默翻开了那本日记。纸张脆黄,字迹是叔祖父那特有的、略显潦草和尖锐的笔迹。
日记并非每日都记,断断续续,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发泄。里面的内容让陈默不寒而栗。
……又失败了……为什么总是差一点……祂不满意……
……需要更多……时间不多了……
……第十二次献祭……通道还是不稳定……必须找到那缺失的一级……
……婉清……原谅我……这是必要的牺牲……为了永恒……
……快了……就快了……我能感觉到‘门’的存在……在第十三级之上……
日记里的文字支离破碎,充满了偏执、疯狂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罪恶感。献祭、牺牲、通道、门、还有反复出现的第十三级……这些词语像冰锥一样刺进陈默的脑子。
他猛地合上日记,心脏狂跳不止,冷汗涔涔而下。
叔祖父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孤僻老人!他似乎在从事某种邪恶而危险的仪式!而那第十三级台阶,显然是他疯狂追寻的关键!
婉清是谁她的消失是否和叔祖父有关献祭又意味着什么
那个雨夜,窗外的狂风暴雨砸在玻璃上,如同无数鬼魂在拍打窗棂。别墅里停电了,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无力地摇晃,将物体的影子拉长扭曲,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陈默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裹着毯子,但那彻骨的寒意仿佛是从心底冒出来的。风声像是呜咽,雨声像是哭泣。
就在这时,那诡异的挠刮声又响起来了!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都急切!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这一次,它不仅仅是从楼梯方向传来,它仿佛……就在客厅门外!甚至,就在沙发背后!
陈默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手电筒的光束剧烈颤抖着扫过房门。
在那晃动的光线边缘,他似乎看到,房门的底部缝隙外,有一片阴影掠过……那阴影的形状,像极了……人的脚!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砸在门上!仿佛有人用身体在撞门!
陈默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撞翻了茶几上的水杯,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门外的撞击声停了。
但那挠刮声还在继续,变得更加尖锐,更加怨毒,仿佛指甲正在被硬生生磨断。
紧接着,那个沙哑模糊、充满无尽怨恨的声音,再一次穿透风雨声和门板,直接钻进他的脑海,无比清晰:
……台阶……我的台阶……还不够……
第四章:污秽之祭
风雨持续了整整一夜。陈默几乎一夜未眠,紧握着一把从厨房找来的生锈的餐刀,缩在墙角,直到天色渐明,那恐怖的声音才逐渐消失。
恐惧到了极致,反而催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和畸形的好奇。他知道,逃避没有用。这栋房子,或者说房子里的东西,不会放过他。叔祖父留下的烂摊子,必须由他来面对。
他要弄清楚,那第十三级台阶到底是什么!而它又想要什么!
白天,他强打着精神,根据日记里隐晦的提示,开始疯狂地搜寻地下室。那里面堆满了更杂乱、更古老的物品,空气污浊,散发着浓重的土腥和霉味。
终于,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他搬开几个沉重的破木箱后,发现了一扇暗门。暗门被巧妙地伪装成墙壁的一部分,上面布满了污渍。
暗门没有锁,但异常沉重。陈默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它拉开一条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血腥、腐烂和某种奇异腥甜的恶臭扑面而来,呛得他几乎晕厥过去。
门后是一段向下的、粗糙挖掘出的土阶,深不见底。手电光照下去,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着光线。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咬紧牙关,一步步向下走去。土阶很滑,墙壁冰冷湿黏。
阶梯的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地下洞穴。景象让陈默肝胆俱裂,胃里翻江倒海,直接吐了出来。
洞穴中央是一个石头垒砌的简陋祭坛,祭坛上布满了深褐色的、无法洗净的污渍——那是干涸的血迹!大量的血迹!祭坛周围的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无数扭曲怪异的符号和图案,构成一个邪恶而复杂的法阵。一些细小的、无法辨认的骨骼碎片散落在角落。
在祭坛正对着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案,与日记里的内容相互印证,甚至更为详细!那是一种召唤和献祭的仪轨!上面清晰地记载着,通过特定的仪式和祭品,可以在某段楼梯上构筑出通往某个永恒之地的通道——第13级台阶!
而构筑这级台阶,需要材料……活人的恐惧、痛苦、绝望……乃至生命能量本身!台阶的存在,依赖于这些负面能量和灵魂的碎片!
叔祖父陈远,竟然在自己家的地下,进行着如此恐怖邪恶的勾当!他所谓的献祭,牺牲的是活生生的人!那个叫婉清的女人,很可能就是受害者之一!
陈默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那诡异的楼梯,之所以出现第十二级与平台之间的缺失感,是因为那里确实存在着某种东西——一个由痛苦、罪恶和疯狂能量构筑的、非自然的台阶的雏形!它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需要更多的养料才能彻底显现、稳固。
叔祖父死了,但他未完成的事业还在继续。这个未成形的第13级台阶,或者说盘踞在那里的邪恶力量,仍然本能地渴望着完成,渴望着更多的祭品!
所以它才会不断地制造幻听、幻象,用低语蛊惑他,用恐惧折磨他——这一切,都是为了喂养它自己!
而他,陈默,这个新的房主,这个继承了这一切罪恶的人,就是它选中的下一个饲养员……甚至,可能就是下一个祭品!
那天晚上,异变陡生。
陈默正在书房整理那些可怕的发现,试图找到破解或封印的方法,房子里的灯光突然开始疯狂闪烁,最后啪的一声全部熄灭,再次陷入黑暗。温度骤然降低,呵气成霜。
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清晰地从楼梯上传来!
咚……咚……咚……
一步一步,缓慢而执拗,正从二楼往下走。
陈默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握紧手电和一把沉重的消防斧——这是他后来在仓库找到的——屏息凝神地靠近书房门,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手电光颤抖地照向楼梯。
他看到了!
一个模糊、扭曲、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不断闪烁的人形轮廓,正僵直地、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它看不清面目,周身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与绝望。
它走到了第十三级台阶那个空缺的位置。
然后,它停住了。
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尽管没有清晰的五官,但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恶毒的视线,穿透了门缝,牢牢地锁定了他!
下一秒,那黑影猛地发出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无数痛苦嘶鸣的尖啸,整个房子仿佛都在震动!它化作一道黑色的疾风,猛地扑向书房的门!
砰!!
厚重的实木房门被巨大的力量撞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板瞬间出现裂纹!
陈默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用身体顶住门,能听到门外那疯狂而恐怖的抓挠和撞击声,以及那充满无尽怨恨的嘶吼:
……台阶!!给我台阶!!!
第五章:台阶之上
陈默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那个夜晚的。他用尽一切能移动的家具顶住房门,外面的撞击和嘶吼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渐渐平息。
阳光再次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时,他如同虚脱一般瘫倒在地,脸上毫无血色,眼神却因为极度恐惧和绝望而变得异常明亮。
他明白了,逃避和躲藏只有死路一条。这个东西的力量似乎在不断增强,或者说,它因为他的恐惧而变得更加饥饿和强大。它想要现世,想要完整,而他是唯一的钥匙和祭品。
要么被它折磨至死,成为它的一部分,助它完成那该死的第13级台阶;要么……就彻底摧毁它!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恐惧。他回想起在地下室祭坛墙壁上看到的那些邪恶仪轨,其中似乎也夹杂着一些可能是反向制约、或者同归于尽的符文记载,虽然晦涩难懂,但这是他唯一的线索。
他再次深入那个令人作呕的地下祭坛,强忍着不适,用手机拍下墙壁上所有的符号和文字,然后回到书房,对照着叔祖父日记里那些疯言疯语,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和破解之法。
研究持续了一整天。他发现自己血液里似乎也流淌着某种与叔祖父相似的、偏执和疯狂的因子,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他竟然真的从中梳理出一些头绪。
根据记载,这个未成形的台阶,是一个悖论性的存在,它依托于现实的楼梯,却又超脱于物理法则。它因执念、罪恶和负面能量而生,要摧毁它,或许需要一种极端相反的力量——比如,一种决绝的、否定其存在的意志,或者……一种献祭,但不是献祭他人,而是献祭与它关联最深的东西,比如……施术者的血脉,或者说,继承者的认可与联结。
黄昏时分,陈默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他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柄消防斧。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大厅中央的楼梯。房子里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站在楼梯前,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第十二级台阶与平台之间那片看似空无一物、却散发着极致阴冷和扭曲感的空间。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他开口,声音因紧张而沙哑,却异常清晰,你也知道我能给你什么。
楼梯周围的空气开始微微扭曲,光线变暗。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陈默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脚,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一。
他一步步向上走,声音坚定地报数。
二。
三。
……
他刻意放缓速度,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重。随着他级级攀升,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眼角余光开始出现各种扭曲恐怖的幻象:血手印、闪烁的黑影、痛苦的鬼脸……
但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只是死死盯着上方,机械地数数,向上走。
……十。
十一。
十二。
他再次站在了第十二级台阶上。面前就是那片空无。冰冷的寒意几乎要冻僵他的血液,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他的神经,诱惑着他踩下去,诱惑他承认那第13级台阶的存在,诱惑他献上自己的一切去完成它。
耳边响起了无数疯狂的呓语、许诺和威胁。
promises
of
power,
eternal
life,
threats
of
pain,
images
of
his
own
gruesome
death...
陈默的身体剧烈颤抖,汗水浸透衣服又瞬间变得冰冷。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出血。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消防斧。斧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没有第十三级!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既是对那无形存在的宣战,也是对自己内心的最后坚定,你不存在!这一切该结束了!
怒吼声中,他用尽生平最大的力量,没有踩向那片空无,而是将手中的消防斧,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劈向第十二级台阶与平台之间那片扭曲的空间!劈向那第13级台阶概念本身!
这一斧,劈出的不是物理上的破坏,而是凝聚了他所有的求生意志、对罪恶的否定、以及陈家血脉中对这邪恶造物的最后反抗!
轰!!!!——
一声绝非物理世界能产生的、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爆发!
仿佛玻璃破碎,又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无数尖锐凄厉的惨嚎声同时响起,刺得人鼓膜欲裂!
陈默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他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下方的楼梯上,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
整栋别墅剧烈地摇晃起来,墙壁开裂,灰尘簌簌而下,仿佛随时要坍塌。
在那片被斧头劈砍的空无之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无数黑影疯狂地扭动、尖叫、破碎,最终像被戳破的肥皂泡一样,骤然收缩、湮灭!
那种阴冷、粘滞、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剧烈的震动缓缓平息。
尘埃落定。
陈默躺在楼梯底部,浑身剧痛,艰难地抬起头。
阳光从未如此明亮地透过肮脏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大厅里弥漫着尘埃,却不再有那种深入骨髓的阴森。那架楼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看上去……普通而正常。
他挣扎着爬起来,忍着剧痛,再一次,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
这一次,他走得很慢。
一、二、三……十、十一、十二。
他稳稳地踏上了第十二级台阶。然后,他平静地、自然地抬脚,迈出了那一步。
他的脚,结结实实地踩在了二楼平整坚实的木地板上。高度合适,触感真实。没有缺失,没有空无,没有那令人恐惧的第十三级。
它消失了。或者说,它从未真正存在过。
陈默瘫倒在二楼走廊的地板上,望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吊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泪水、血水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他成功了。他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否定了那个邪恶的存在,摧毁了叔祖父毕生的疯狂执念。
终章:余烬与新生
一个月后。
陈默卖掉了槐荫路17号的别墅。价格远低于市场价,但他毫不在意。他对中介和买家只字未提房子里发生过的任何事,那些秘密将随着他的离开,永远埋藏在那片土地之下。
签署最终文件的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带着简单的行李,最后一次走出那扇黑色的铁门。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没有回头。
城市依旧喧嚣,霓虹闪烁,人潮熙攘。他租了一个明亮的小公寓,窗户朝南,每天都有充足的阳光照射进来。
他开始尝试重新找工作,接触新的人,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噩梦逐渐减少,虽然偶尔在深夜惊醒,心有余悸,但至少,不会再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挠刮声和低语。
身体的伤势渐渐痊愈,但心理的烙印或许需要更长时间来淡去。那段经历像一道深刻的伤疤,提醒着他世界的不可知与黑暗,也提醒着他自己内心深处未曾料到的勇气与决绝。
他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数楼梯,无论是公寓的、商场的、还是地铁站的。一、二、三……每一次数完,踏在坚实的地面上,他都会感到一种细微而真实的慰藉。
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普通甚至有些枯燥。
直到某个周末的夜晚,他加班晚归,独自一人走向自己所住的老旧公寓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忽明忽灭。
他踏上第一级台阶。
声控灯猛地闪烁了一下,熄灭了。黑暗中,他仿佛听到一声极其细微、几乎如同幻觉的……
……指甲挠过木头的声响。
陈默的腳步瞬間僵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冷汗无声地浸湿了他的额角。
他站在一片漆黑的楼梯上,一动不动,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在极致的惊恐中放大到了极限。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咚咚作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