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宏明跟姜爱国这些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那本小小的存折递到刘卫国手里，手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
存折上那串数字不是人民币，是美金，整整一万。
后面换算成人民币，跟着一长串零，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整个破院子顿时死一样寂静。
所有人都围住那本小存折，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就好像唿吸声稍微大点，存折上的数字就能飞走。
“个、十、百、千、万”
一个戴老花镜的老专家哆哆嗦嗦地数着，数到最后嗓子眼都带了哭腔。
“咱们这是发财了？”
这句话像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就炸了。
“发财了！我们真的有钱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老刘你快掐我一把！”
“这下可太好了，家里漏雨的屋顶终于能修了！”
压抑太久的贫穷和委屈，这一刻全爆了出来。
好几个老头子激动得又哭又笑，互相抱着捶后背，活像一群孩子。
“走！今天必须搓一顿！就去全聚德，我请客！”
一个老专家满脸涨红，挥舞着拳头喊。
“对！吃点好的！再也不啃那能把牙硌掉的干馒头了！”
院子里乱哄哄的，所有人都陷进一种近
乎疯狂的喜悦里。
只有钱宏明，激动过后眉头反而越拧越紧。
他清楚，钱来了，更大的麻烦也来了。
这钱究竟怎么用，成了大家心头的难题。
刘卫国果然开口反对，他把存折握得很紧。
“下什么馆子？别忘了，隔壁红星厂的三千多块还在外头呢。”
“账不还清，我晚上都睡不好觉，大家工资也欠了一年，这得先补上。”
这几句话一说完，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压了下来。
大家心里也清楚，现在还欠着不少债。
另一个专家接过话。
“光是还债发工资，不解决根本问题。那些设备早就锈坏了。”
“不买新的，怎么完成那笔五万美元的大单？”
“到时候供不上货，麻烦可就大了。”
分歧一下浮了出来。
有人想着改善生活，有人惦记着还清外债，有人盘算着扩大再生产。
谁说的都对，可钱就这么多，根本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院子里的气氛，从狂喜慢慢转向争执和焦虑。
而真正的麻烦，这时候才刚刚上门。
研究局搞到一笔巨额外汇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一天就传遍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院子门口就没消停过。
先是几个平时根本不走动的兄弟单位领导，提着点心水果就来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差不多。
“老钱啊，听说你们最近宽裕了，我们那儿可还揭不开锅呢。”
“你看，能不能先匀我们点周转周转？”
然后是上级主管部门的领导，板着脸过来视察。
嘴上说是关心，其实就是敲打。
“你们单位，思想觉悟还是要提高嘛，不能刚有点成绩就翘尾巴。”
“这笔外汇是国家的，不是你们自己的小金库，要顾全大局。”
“部里最近正好有个新项目，我看你们单位就很合适嘛”
这些人，全像闻着腥味的猫，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
每个都想从这块从天而降的肥肉上，咬下来一口。
钱宏明忙得焦头烂额，送走一波又来一波，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
刚凝聚起来的那点心气，在这内外夹击下，眼看着就又要散了。
就在所有人都没辙的时候。
周川，把全局上下所有人都叫到一起，开了个会。
他就站在院子中间，面对着一张张激动、焦虑、甚至贪婪的脸。
他的表情从头到尾，就没变过。
“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都乱。”
“但越是这时候，我们越得想明白，我们是谁，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