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我说你很美时,
我还发现,
镜子里的我,
正用没睡过的姿势,
熟睡。
1
猫眼亮了
搬进404的第三天,对门猫眼亮了。
不是反光。
是那种——
幽幽的、泛着青光的亮,像有人贴着眼球,从403的门后,死死盯着我。
我僵在门口,钥匙捏出冷汗。
再看,它又灭了。
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以为是电路老化。
直到第四天,我下班回来。
楼道里几个邻居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边说边笑,看到我,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哎,你同事刚来过,说你很漂亮,还留了张纸。
我脑子一空:我没同事。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来。
反身瞬间,余光扫过对门,那上边的猫眼,一闪一闪的。
我冲进屋,反锁三道锁,心狂跳不停。
谁替我应门谁收了那张纸
我贴着墙,一点点挪到猫眼前。
对面——403的猫眼,正泛着光。
一只眼睛的轮廓,贴在那头,和我对视。
我猛地后退,撞翻鞋柜。
手机突然一震。
陌生号码,发来一张图。
是我今天穿的裙子,
拍摄角度——
正是从403的猫眼。
图下一行字:
你很美。
妈妈在看着你。
我手一抖,手机砸地。
屏幕裂开的瞬间,
我听见——
403的门,轻轻开了一条缝。
2
镜中熟睡
我盯着那条短信,手机屏幕的光像刀片,割着我的神经。
你很美。
别怕,妈妈在看着你。
我猛地抬头,客厅那面落地镜,正映出我惨白的脸。
可不对。
镜中的我,嘴角是扬着的。
像在笑。
我死死盯着它——我明明没笑。
我抬手摸脸,镜中人却没同步。
不对。
她还闭着眼,头歪在枕头上,睡得熟极了。
姿势陌生,像被谁精心摆过。
我冲进洗手间,拿块毛巾去擦,擦不掉。
我回身把毛巾放到有洗衣液的水盆里搓,再去蹭镜面,蹭不掉。
扔下毛巾,一拳砸向镜面。
啊——!
指节剧痛,镜子没碎,却留下一道血痕。
我被惊愕到了
那镜中的我,缓缓睁眼了。
她看着我,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踉跄后退,撞倒拖把桶,水洒了一地。
再抬头,镜子干净如初,映着我惊恐的脸,和身后空荡的客厅。
没人。
可我知道——
刚才那个我,不是我。
呆愣一会儿,缓过神来。
我翻出手机,查物业监控。
可404的探头,从我搬进来那天就坏了。
真巧。
我大脑再次混乱起来,我开始怀疑自己。
是不是我梦游
是不是我记错了
是不是……我抓抓头皮,我真的要疯了
我跑进卧室,蹲在床边,两只手不停地摸索着,翻倒着,意念中是要翻找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突然,指尖触碰到一团湿黏的绿。
床底下,一株草。
三片叶,叶尖泛红,貌似那种酱红色,仔细看像凝固的血。
茎细如发,却紧紧缠绕着我的拖鞋带,像活的。
我把它拔出来,它断了,断口渗出透明汁液,滴在地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我拍照网上搜图。
跳出来一堆民俗帖:
猫眼草,认主草,吸魂草。
生在阴宅,认一人为主,日夜窥视,渐取其形。
若镜中人先你睡,先你笑——你已不是你。
我手一抖,手机砸地。
再抬头看,那镜子里的我,又睡了。
嘴角扬着,睡得好安稳,如同回家放松一天忙碌的疲惫。
我疯了。
是那种控制不住的。
对,我是疯了。
这鬼地方,一刻也不能停留。
我翻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
走,现在就走。
可刚拉开门,视觉立马触及到对门那个猫眼洞,那一刻,我脑子灵光一现,脚步钉住了。
我不能走。
我走了,下一个女孩呢
她也会收到那条短信吗
她也会在镜子里,看见另一个她吗
我关上门,跑进卧室,拎起那株被我拽断的猫眼草,又跑到厨房翻出一个玻璃瓶,加入酒精,猫眼草被我塞进瓶子里。
它在液体里蜷缩,像是很痛,反正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我扑腾的心脏稍缓和下来。
我打开电脑,新建文档,打下第一行字:
《我住404,对门是死人》
写完,累极的我,晕乎乎倒在床上。
半夜惊醒。
窸窸窣窣,客厅有动静。
我屏住呼吸,赤脚摸到门边。
月光下,镜面泛着水光。
湿漉漉的。
像刚被一只带水的手,从外到内,缓缓摸索过。
3
她说你很美
第3章:她说你很美
我报警。
我比先前冷静了,我要求助。
退回卧室,轻掩门,拿起手机。
警察来的倒不慢,走程序的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按照我的重点诉求,临了,又细看了眼403的门,摇头。
没撬锁痕迹,屋里没动静,没……,片刻,用审视的眼光,揣摩的口吻扔过来一句,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
我咬唇,凝视着警察,没接话,可能警察觉得他们的推测、判断八九不离十,一副完成任务的语气: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知道,我不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们走后,我翻出手机云台的云端记录。
回放——
凌晨2:17,我换睡衣。
镜头拍得清清楚楚。
而同一时间,403的猫眼,正泛着光。
我浑身发冷。
再次调出物业监控。
画面里,403的门,三天没开过。
可我的照片,每天都在更新——
我喝水、我照镜子、我蜷在沙发哭,我生活的轨迹一切的一切如流水账被记录。
而且,每一张,都附上一句:
你很美。
我的火直往喉咙里窜。
我猛地砸了手机。
你很美,别躲妈妈。
新短信又跳出来,像在安抚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我喘不过气来,胸口像被压了块大石头。
记忆突然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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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雨夜,医院走廊。
母亲握着我的手,声音很轻:小婉,你很美,要活的坚强、勇敢。
然后,她死了。
从此,生命中大多是我与自己的影子相随相伴。
独居,小小的年龄就开始了,跟亲戚辗转,最后还是没人要我。
长大后,我工作了,我来到这座城市,我租下404——
以为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屋。
可现在,我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拖回那个雨夜。
我开始失眠,一躺下,脑子里就跟过山车,放电影……。
每晚眼睛盯着天花板,耳朵听楼着道动静。
403的门,再没开过。
可我的镜子,总在半夜起雾。
那瓶被我泡在玻璃瓶里的猫眼草还活着,日日见长。
我查猫眼草的资料。
论坛里有人回:
那是认主草,长在怨气最重的地方。
它不吸血,吸存在感。
你越孤独,它长得越旺。
这天,我又去盯着床底那株草,它竟长高了半寸。
叶片微动,像在一呼一吸。
我真是疯了。
不。
是我疯了,还是这栋楼疯了
我开始记录。
每天拍镜子,拍猫眼,拍门缝。
我发帖:《我住404,对门是死人,她每天说我美》。
没人信。
评论区全是:演够没博流量吧还有多少招数没用
我关掉手机,抱头蹲地。
突然——
镜面一闪,微微抖动。
我抬头。
镜中的我,正看着我笑。
嘴角上扬,温柔得不像我。
她抬手,轻轻抚摸镜面,留下一道湿痕。
我猛地后退。
手机又震。
还是那个号码。
一张新图:我蹲在镜前,满脸惊恐。
拍摄时间:现在。
图下一行字:
别怕。
妈妈只是想爱你。
我冲进浴室,用冷水泼脸,一遍再一遍。
猛然抬头。
镜中水珠滴滴滑落,像谁刚给它冲洗抚摸过一样。
我颤抖着伸手——
指尖触到镜面,滑溜溜冰凉。
可就在那一瞬,
我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从镜后传来:
小美乖乖……
我猛地回头。
浴室门关着。
只见门缝下——
一截枯黄的草尖,正缓缓缩回。
4
契约纸条
我一直盯着的那株泡在酒精里的猫眼草,它死了,茎叶发黑,蜷缩如胎儿。
脑海里映现出门缝下,缓缓缩回的枯黄的草尖。
我知道,它没死。
它只是换了个地方活着。
我打开电脑,点进物业监控后台——我早黑了的密码。
403的监控,三年前就已经断了。
但404的云台记录在呢。
我翻出昨晚的录像。
时间:02:17。
客厅,镜面泛起水光。
一只干枯的手,从镜框外伸入画面,迟钝缓慢,轻轻抚过镜面。
五指细长,指甲发黄干瘪,关节扭曲如枯枝丫杈。
我屏住呼吸,心口砰砰砰跳个不停。
我知道,那分明不是我的手。
只见它抚摸完,又缓慢缩回。
这时镜中逐渐浮现出一张脸——
苍老且满脸褶子,眼窝深深塌陷,嘴角却使劲地咧着,像在笑,可我觉得比哭还不受看。
是403的老太。
她是死人。
可她的手,刚刚摸了我的镜子。
我抓起外套,冲下楼,砸开物业办公室的门。
给403!开门!
那屋没人住,几年都没有人出入,门打不开!保安头也不抬,边做他手头事边应答着我。
我不管有没有人,现在就开!马上!
我几乎歇斯底里,我吼得喉咙破音,同时右手拿起桌上一本什么书,狠狠摔在保安面前。
他终于抬头,可能见我脸色难看,口气不对,愣了下,掏出钥匙,随我走出来,直奔我住的楼栋。
钥匙没能打开房门。
保安又回去拿了一把消防斧头。
消防斧砰砰砰砸了三次,403的门终于裂开一条缝。
一股腐臭味直面扑来,我和保安不约而同后退几步,那味像铁锈混着烂肉,熏得人反胃作呕。
我捂住口鼻,屏住呼吸,打亮手机灯,僵着脖子跟随保安挪步进去。
屋内像被时间风尘冻住。
床单发黄,柜门半开,桌上一碗看似泡面,早已风干成壳。
墙角,我的目光骤然凝固,一个人蜷在床角,缩成一团。
是老太,木乃伊般的躯体。
她背对着门,头埋在膝盖里,像睡着。
那皮肤干瘪发黑,像风干的腊肉。
她死了,至少三年。
保安凑近看了一眼,皱眉:哦,她啊。陈桂香,独居,没孩子,死了三年了,没人报。
语气轻得像在说垃圾没倒。
我顾不得恐惧直冲到她身边,想看她手里攥着什么。
一张纸条,被她死死捏在掌心,像临终前写的遗言。
我掰开她僵硬的手指,抽出纸条。
纸上只有一行字:
你很美。
字迹新鲜,墨水未干,像刚写上去的。
我浑身发冷。
她三年前就死了,谁写的字
谁在替她说这句话
我翻过纸条背面。
没有签名,没有日期。
只有一朵手绘的小花——三片叶,叶尖带红。
是猫眼草,和从我床底下长出的那株猫眼草没两样。
我没和保安再有对话。
我捏着纸条冲出403,回404,反锁门,砸了猫眼,扯了电线,把镜子用黑布蒙了三层。
我瘫坐在地,呼哧呼哧喘得像条狗。
我赢了。
她死了。
她不能动了。
她碍不着我啥事了。
我跑进厨房,打开柜门,拿出这几天为了壮胆压惊备的酒。
打开瓶塞,咕咚咕咚灌入两大口。
稍作缓解,回到卧室。
瘫坐在床边地板上,顺手去拉床头柜。
可抽屉拉开的瞬间,我稍作平静的大脑又僵住了。
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我从未见过它。
照片上,我穿着白裙子,站在403门前,笑得灿烂。
旁边,是那个风干的老太,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举着纸牌,上面写着:
你很美。
我们并肩而立,像母女。
像……一家人。
我手抖得拿不住照片。
它飘落在地,背面朝上。
一行褪色的字,写着:
小美,妈妈等你回家。
5
梦中换脸
我冲到门口,反锁门,背抵门板,两眼鼓胀,气喘不上来,憋得像条死鱼。
窗外雨下得疯,拍打着玻璃,噼里啪啦,如鼓槌敲打在我心头。
我移步至卧室。
盯着被我摔在地上的那张照片——
我和老太并肩笑,她手搭我肩,像亲母女。
可我从没见过她!
我有妈!我妈早在……,医院……还有叮嘱……。
这照片是假的!是幻觉!
我撕了它,扔进马桶冲走。
可抬头时,镜子里,那照片又出现了。
贴在镜框上,完好无损。
我疯了。
这次,我真的疯了。
我开始不吃不喝,只盯着镜子。
我怕闭眼。
我怕睡着。
可第三天夜里,我撑不住了。
我梦见自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老太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针线。
她的脸干瘪,像风干的橘皮。
她低头,一针一针,把我的脸,往一个布娃娃脸上缝。
线是红的,像血。
针穿过我的眼皮、嘴角、鼻翼。
我痛得想叫,却发不出声。
她一边缝,一边哼歌:
小美乖乖,别怕疼啊。
妈妈给你新脸,给你新家。
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了。
我想挣扎,可身体像被钉住。
我眼睁睁看着,布娃娃的脸,一点点变成我的模样。
而我的脸,正从脸上被剥下来,挂在她手指上,像一张湿纸。
我猛地惊醒。
黑暗中,镜面泛光。
我冲过去,抡起拖把杆,狠狠砸向镜子!
哗啦——!
玻璃炸裂,碎片四溅。
一块尖角划过我左脸,血瞬间涌出。
我不管,继续砸,砸到镜子只剩空框。
我喘着,血滴在地板上,像雨。
突然——
空框里,浮出一张脸。
是镜中我。
它没碎。
它完好无损。
它抬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嘴角缓缓上扬。
现在,
她轻声说,声音从空镜框里传出,
你终于像我女儿了。
我瘫坐在地,血顺着脸流进嘴角,咸的。
我输了。
我成不了女儿,也保不住我。
我是爬着回到卧室,手伸向床底,摸出那瓶酒精里的猫眼草。
它竟然活着。
叶片在动。
根须缠着我的手指,像在安慰。
我把它扔进马桶,按下冲水。
可第二天早上,
我醒来,发现枕头湿了。
不是汗。
是水。
像谁哭过。
我掀开枕头——
那株猫眼草,正从床垫里钻出。
叶片鲜绿,茎上还挂着水珠。
像刚被谁,温柔地浇过。
我冲向窗台,想把它扔下楼。
可就在那一瞬,
我看见——
窗外,楼下,
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正抬头看我。
她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
娃娃的脸,是我的脸。
她冲我笑,嘴唇无声开合:
妈妈,我回家了。
我猛地回头。
镜框空了。
可墙上,
那张泛黄的照片,又出现了。
这次,照片里的我,正看着镜头外的我,
缓缓摇头。
仿佛在说:
别挣扎了。
她已经找到下一个了。
6
你不是疯
《我住404,对门是死人》发出去那天,我关了手机。
我不指望人信。
我只希望,如果下一个女孩看到,能逃。
可第二天,我打开后台——
十万+阅读。
五万+转发。
评论区炸了。
我奶奶死前也说‘你很美’,第二天,我表妹在镜子里看见她。
我住老小区,对门空了五年,可我总听见她说‘你很漂亮’。
不是鬼,是孤独。她们太想被看见,只好变成怪物。
我手抖得拿不住手机。
有人信我。
不止一个。
是成千上万个,被世界忽略的人。
可就在这时,风向变了。
剧本吧太像小说了。想火想疯了
有人扒我身份,说我是网文写手,炒作新书。
有人发长文分析:猫眼草不存在,监控不可能被黑,这故事是编的。
舆论反转。
我从受害者,变成骗子。
我缩在角落,盯着那盆从枕头下钻出的猫眼草。
它已经长到半尺高,叶片泛红,像在笑。
我输了。
她们不信我。
她们宁愿相信——
疯的是我。
可就在这时,私信来了。
一个ID叫等妈妈回家的女孩发来照片——
她奶奶的遗照,手里攥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你很美。
和403老太手里的一模一样。
她说,只要有人夸她孙女美,她就能活回来。
她试了三年,没人信。她死了。
现在,我镜子里,也有另一个我。
我哭了。
不是为我。
是为她们。
她们不是鬼。
她们是被系统删除的人。
是物业说没人住的空房。
是邻居说孤寡的闲话。
是死了三年,才被发现的尸体。
她们用你很美当咒语,
不是想害谁,
是想被叫一声妈。
我擦干泪,打开电脑。
新建直播。
标题:
《我不是疯,我是第一个看见黑暗的人》
我露脸,报真名叫林婉,报住址。
我把403的纸条、照片、监控截图,全放上去。
我说:我不怕你们说我疯。
我怕的是,所有人都假装黑暗不存在。
直播爆了。
三万人在线。
弹幕刷屏:信你。我也看见了。别怕。
有人联系媒体。
我被邀请参加一场城市孤独症主题分享会。
站上台那天,我穿了条白裙子。
像照片里的我。
台下坐满人。
有学者,有记者,有普通女孩。
还有几个,眼神空洞,像刚从404走出来。
我开口,声音很轻:
她们说你很美时,不是在夸你。
是在求救。
她们不是鬼。
是被我们遗忘的人。
我们教女孩防色狼,可没人教她们——
怎么应对一个想当妈的怪物
因为怪物不怕黑。
怕的是——
光。
台下静了三秒。
然后,掌声炸开。
一个老教授站起来:你不怕吗不怕她回来
我笑了。
从包里,拿出一盆花。
不是猫眼草。
是向日葵。
金黄的花瓣,追着阳光转。
我搬家了。
新家没猫眼。
我也不照镜子。
我养花,晒太阳,把故事讲出来。
因为我知道——
所有怪物,都怕第一个看见黑暗的人。
我顿了顿,轻声说:
而光,从不怕影子。
会场安静。
有人低头擦泪。
有人举起手机,拍下那盆向日葵。
散场后,一个女孩跑过来,塞给我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你很美。
我抬头看她。
她眼圈发黑,手在抖。
像三年前的我。
我握住她的手:
别怕。
来,我教你——
怎么当别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