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厅的喧嚣像一层厚厚的、油腻的糖浆,糊在沈浩的每一寸感官上。水晶吊灯折射出过于璀璨的光,晃得人眼晕,空气里弥漫着百合与香槟的甜腻,混杂着宾客们低语嬉笑的嗡嗡声,一切都在宣称着美满与幸福。
可他只觉得冷。刺骨的冷,从脊椎最深处钻出来,蔓向四肢百骸。
眼前穿着圣洁婚纱的女人,林薇薇,正微微仰着头看他,眼波流转,带着恰到好处的娇羞与期待,唇角那抹幸福的笑意勾勒得毫无瑕疵。多么完美的新娘。他曾用尽一生去相信这幅画面。
然而下一秒,这画面骤然碎裂、扭曲,被另一幅彻骨的景象粗暴覆盖——
冰冷的医院顶楼天台,寒风像刀子一样割过皮肤。他拖着残废的左腿,狼狈地靠在摇摇欲坠的栏杆上,每一声喘息都带着血沫的腥甜。面前,是依偎在一起的林薇薇和他的好兄弟赵康。
林薇薇的脸上再没有半分娇羞,只有淬毒的快意和彻底的轻蔑：沈浩,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们通往成功的垫脚石,现在,没用了。
赵康搂着她的腰,笑容一如既往的诚恳,只是此刻充满了残忍的玩味：兄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你的钱,你的公司,还有薇薇……现在都是我的了。安心去吧,下辈子,学聪明点。
然后,那只手,他曾无比信任、托付过生死的手,猛地将他向后推去。
失重的坠落感。风声呼啸,城市冰冷的霓虹在眼前疯狂旋转、拉长,变成模糊的光带。绝望和不甘如同巨蟒,死死缠紧心脏,碾碎最后一丝呼吸。
……
沈浩先生
司仪带着笑意的声音将他从那片冰冷的死亡深渊里猛地拽回。
所有的感官瞬间复位,喧嚣、灯光、甜腻的空气,以及面前新娘催促的、隐含一丝不耐的眼神——他僵持沉默的时间,似乎有点太长了。
满场的宾客都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那个毋庸置疑的、幸福的答案。
司仪经验老到,只当是新郎太过激动,笑着圆场,提高了音量再次问道：沈浩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你面前的林薇薇女士为妻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直到永远
愿意吗
沈浩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他看到了坐在主桌、笑得一脸欣慰的岳母,那张脸在他破产入院后刻薄咒骂他窝囊废的画面清晰可辨；他看到了赵康,穿着笔挺的伴郎礼服,正对他挤眉弄眼,比着口型无声地起哄快答应啊,那副虚伪的热络嘴脸令他胃里一阵翻搅；他还看到了许多张此刻洋溢着祝福,却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唯恐避之不及、甚至落井下石的熟悉面孔。
前世滔天的恨意和此刻虚妄的喜庆在他胸腔里剧烈冲撞,几乎要炸开。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笑声很轻,却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诡异。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和恼怒。
沈浩抬起手,动作慢得近乎优雅,指尖触碰到那枚崭新的、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铂金婚戒。冰凉的触感。
他没有丝毫犹豫,缓缓地,坚定地,将那枚戒指从无名指上褪了下来。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司仪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
沈浩捏着那枚小小的圆环,仿佛捏着一段可笑又可悲的过去。他将它举到眼前,目光极冷地审视了一秒,然后转向面前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林薇薇。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刃般的微笑,声音通过身前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宴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平静,却带着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意：
抱歉。
比起这个……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林薇薇,随即又扫过台下瞬间脸色骤变的赵康。
我更想看到……你们未来跪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悔不当初的样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大厅死寂得如同坟墓。落针可闻。
无数双眼睛瞪得滚圆,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林薇薇的脸血色尽褪,煞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轻微颤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先是震惊,随即涌上被当众羞辱的滔天怒火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恐慌。
沈浩再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他随手将那枚价值不菲的婚戒像丢弃垃圾一样,叮的一声轻响,抛在了司仪身前的台子上。
转身。
没有丝毫留恋,他大步走下礼台,皮鞋踩在红毯上,发出沉稳而决绝的声响,一下下敲击在死寂的空气里,敲在每一个被这惊天变故骇住的宾客心上。
他无视身后骤然爆发的、压抑不住的哗然和骚动,无视林薇薇那一声终于破功、尖利扭曲的沈浩！,也无视赵康急忙冲上台去控场的慌乱身影。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割裂开身后那片虚假的繁华和正在上演的崩溃闹剧。
走出宴会厅厚重的大门,将一切的混乱、质疑、咒骂彻底隔绝。
走廊尽头窗户投下明亮的光柱,尘埃在光中飞舞。
他站在光里,从高档西服的内衬口袋里,摸出了一部老式手机,屏幕不大,却异常坚固。他的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在那小小的键盘上,按下了一串漫长的、复杂的、违背了任何通讯录逻辑的号码。
这串数字,如同开启宝藏的咒语,深深刻在他前世的记忆里,关联着一个未来十年内将以颠覆性技术搅动全球风云、却在此刻仍深陷泥潭、无人看好的小团队——一个名叫深瞳的视觉AI研发组。他们的核心,那个叫苏芮的女人,此刻正为了微不足道的融资,磕得头破血流。
而她的技术,将在不久的未来,成为科技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一声,两声……每一声都仿佛敲在时代的节点上。
沈浩的目光穿透走廊的窗户,望向楼下车水马龙的都市,冰冷而锐利,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猎鹰。
前世吞没他的深渊已然闭合,一条崭新的、铺满荆棘与机遇的王座之路,在他脚下豁然展开。
电话,在这一刻,接通了。
对面传来一个略带疲惫和警惕的女性声音：喂哪位
沈浩深吸一口气,胸腔中翻涌的不再是绝望和恨意,而是掌控一切的冰冷火焰和再世为王的绝对平静。
他开口,声音沉稳,不容置疑：
苏芮女士吗
你好。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一笔……能改变世界的交易。
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只有细微的电流杂音,像是对这突兀来电和更突兀内容的无声质疑。疲惫的女声再度响起,戒备更浓：你是谁从哪里知道这个号码还有……改变世界最后四个字带着明显的自嘲。
沈浩步履未停,沿着酒店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快步走向电梯间,身后的喧嚣被厚重门扉吞没,只剩下他冷静的声音在空旷处回响。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深瞳’视觉处理模型现在卡在73.4%的识别准确率阈值上,因为卷积神经网络的层深不足,并且缺乏有效的对抗样本训练集。我还知道,你上周刚被‘星晖资本’放了鸽子,他们承诺的A轮融资打了水漂,现在团队下个月的工资都成问题。
电话那头呼吸猛地一窒。
长时间的沉默。沈浩几乎能想象对方此刻的表情——震惊,警惕,还有一丝绝境中被迫生出的、不敢置信的微小希望。
他按下电梯下行键,金属门映出他此刻冰冷而清晰的身影,西装革履,却做着与这身打扮截然相反的反叛之事。
你……苏芮的声音有些发干,你到底想做什么
投资。或者说,收购。沈浩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镜面墙壁映出无数个他,无数双冷静到近乎无情的眼睛。我出五百万,买下‘深瞳’51%的股权。钱今天下午就可以到账。条件是,实验室完全独立,研发方向由你主导,但我拥有一票否决权。以及,立刻启动‘注意力机制’和‘长短期记忆网络’的融合测试,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照做就行。
电梯平稳下行。
电话里只有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声。五百万,对于此刻烧不起服务器租金、团队濒临解散的深瞳来说,是真正的天降甘霖。但51%的控股权和一票否决权……
我凭什么相信你这太……
荒谬冒险沈浩打断她,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苏博士,你桌上摆着三份拒绝邮件,垃圾桶里扔着吃了半个月的泡面盒,团队里最得力的助手张铭昨天刚提交离职申请——因为女朋友逼他回老家考公务员。你还有的选择吗
……那边彻底没了声音。被窥探一切的战栗感顺着电信号蔓延过来。
电梯到达一楼,叮的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酒店大堂灯火辉煌,来往的客人衣香鬓影,与方才宴客厅并无二致,却已是两个世界。
沈浩迈步而出,语气不容置疑：给你三分钟考虑。同意,我现在打款。不同意,就当你没接过这个电话,继续你的泡面生涯。
他没有挂断,将手机稍微拿远,走向酒店门口的出租车候客区。背景音里,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快速的踱步声,还有纸张被猛地抓皱的声响。
一分十七秒。
……账号！苏芮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和一丝颤抖,但我有条件！技术团队必须保留,你不能……
下午两点,带着合同和你的技术核心架构图,到滨海大道177号,‘蓝湾’咖啡馆。当面谈。沈浩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报出苏芮实验室附近一个他前世曾去过无数次的地点,现在,告诉我账号。
……
出租车驶离酒店,汇入车流。沈浩挂断电话,手机上显示银行转账成功的提示短信——他动用了一部分原本作为新婚储备金、此刻已毫无意义的存款。这笔钱,在前世,足够他和林薇薇奢侈地度完蜜月,而现在,它是点燃复仇与未来的第一捆柴薪。
他靠在后座,闭上眼睛。都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脑海中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切换。
---
【前世记忆·碎片】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
他躺在病床上,左腿打着厚重的石膏,被吊在半空,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车祸。赵康酒驾,他坐在副驾。
林薇薇坐在床边,削着一个苹果,动作优雅,语气却冰凉：医生说,就算好了,也可能有点跛。公司那边……赵康说你先好好休息,他会暂时帮你看着。
他当时竟还心存感激,觉得兄弟靠谱。
薇薇,辛苦你了。他哑声道。
林薇薇抬起眼,笑了笑,那笑容底下却藏着他当时看不懂的东西：夫妻之间,说什么辛苦。就是……公司现在资金链有点紧,你那部分股份,要不先转给赵康代持方便他操作融资。
他现在才明白,那笑容是贪婪,是虚伪,是看着猎物一步步走入陷阱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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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一个急刹,将他从冰冷的回忆里震醒。
先生,到了。
沈浩睁开眼,付钱下车。蓝湾咖啡馆的招牌就在眼前。他推门进去,铃铛轻响,咖啡的醇香扑面而来。
他选了个最里面的卡座,背对门口,面朝墙壁。服务员过来,他只要了一杯冰水。
两点差五分。
他摩挲着冰冷的玻璃杯壁,思绪却再次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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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记忆·碎片】
逼仄的出租屋,弥漫着廉价烟酒和霉味。
他蜷缩在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电视里正播放着本地财经新闻。
据悉,由新锐企业家赵康先生执掌的‘康薇集团’今日正式宣布,完成对‘深瞳科技’的全面收购,交易金额据悉高达十亿美金。赵康先生表示,这将极大增强集团在人工智能视觉领域的……
屏幕上,赵康西装革履,意气风发,搂着一身昂贵定制套装、笑靥如花的林薇薇,接受着媒体的追捧和闪光灯的洗礼。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空酒瓶,狠狠砸向电视屏幕！
砰——！
碎裂的屏幕里,那对男女的笑容变得支离破碎,如同他的人生。
黑暗吞噬一切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新闻角落一闪而过的、一个模糊的女技术人员的身影,低着头,被保安推搡着离开现场。字幕上打着深瞳原技术团队疑似与资方发生分歧,集体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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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是沈先生吗
一个略带沙哑和谨慎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沈浩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腾的恨意与记忆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片波澜不惊的平静。
他转过身。
站在卡座旁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女人,或许该称为女孩更合适。素面朝天,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几缕发丝不听话地垂在额边。眼睛很大,却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嘴唇有些干裂起皮。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格子衬衫,牛仔裤,肩上挎着一个沉甸甸的、看起来用了很多年的双肩包。
整个人透着一股长期的睡眠不足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但那双眼睛,在看向他时,除了疲惫和戒备,深处却有一股不曾熄灭的、倔强的光。
和苏芮前世功成名就后,在发布会上那个冷静自信的女科学家形象,判若两人。
苏芮博士。沈浩微微颔首,没有寒暄,直接指向对面的座位,请坐。
苏芮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将沉重的背包放在身旁,双手有些紧张地交叠放在桌上。
服务员过来,她只要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
钱收到了沈浩开门见山。
……收到了。苏芮点头,似乎仍觉得有些不真实,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沓打印好的、装订简单的文件,推了过来,这是初步的股权转让协议,还有……您要的技术架构图。
沈浩没有先看协议,而是直接翻开了那叠画满了各种框图和算法公式的技术文档。他的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那些复杂的技术节点,手指在其中几处点了点。
这里,卷积层深度加到152层,参照ResNet的结构,解决梯度消失。这里,他的手指移动到另一处,引入Transformer的编码器结构,做特征融合,注意力机制的重点放在时空维度关联上。还有,训练集不够,自己去生成对抗样本,用GAN,迭代次数不少于十万次。
他语速平稳,吐出的每一个术语都精准无比,提出的方案直指深瞳模型目前最核心的瓶颈和未来迭代的关键方向。
苏芮脸上的疲惫和戒备,一点点被震惊所取代。她的眼睛越睁越大,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住了桌布。
这些思路……天马行空,却又刀刀见血！甚至有些概念,目前还只停留在顶级实验室的论文里,极少有人能想到如何工程化落地！他怎么可能……
他不是一个……刚刚在婚礼上闹了一场笑话（如果她听到的流言是真的的话）的……普通人吗
你……您到底是谁苏芮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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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浩合上技术文档,抬眼看她,目光深不见底：我是能让你不必看着团队解散,能让‘深瞳’不必被贱卖,能让你毕生所学不被埋没的人。这就够了。
他拿起那份股权协议,快速浏览了一遍关键条款,从口袋里取出钢笔,在几处细微的地方做了修改——这些修改,基于前世无数血泪教训积累的经验,精准地堵死了未来任何可能被钻空子的法律漏洞。
按这个版本,重新打印两份。他将修改好的协议推回去,今天签完,后续手续我的律师会跟进。
苏芮接过协议,看着上面龙飞凤舞却力透纸背的修改字迹,那些条款的精准和老辣,让她这个只懂技术的人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分量。
她不再犹豫。
好！
半小时后,两份签好字、盖了章的协议分别放在了两人面前。柠檬水只喝了一口,冰水已然见底。
团队现在能立刻动起来吗沈浩问。
可以！只要……只要有钱付服务器租金和工资！苏芮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生机的东西,虽然依旧疲惫,但眼神亮得惊人。
很好。沈浩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第一笔运营资金,两百万,过去了。立刻按照我刚才说的方向调整模型。下周末之前,我要看到准确率突破80%的测试版。
苏芮看着手机到账提示,用力点了点头,抱起背包和协议,站起身：我立刻回去安排！
她转身要走,却又停住,回过头,看着沈浩,非常认真地说：谢谢您,沈先生。不管您是谁……谢谢。
沈浩只是摆了摆手。
看着苏芮几乎是跑着离开咖啡馆的背影,沈浩缓缓靠回卡座椅背。
第一步,落子。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跳跃着赵康的名字,后面跟着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连串措辞从焦急到愤怒再到威胁的短信。
沈浩面无表情地划掉来电提示,翻到通讯录另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
——周鹏。一个同样在前世被赵康和他踩下去、最后郁郁不得志的技术大牛,如今应该还在某家小公司里憋屈着。
电话拨通。
喂,周工吗我有个项目,关于下一代分布式数据库的,有兴趣聊聊吗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咖啡馆的桌面上,映亮空气中微小的尘埃。
棋盘已经铺开,棋子开始落下。
身后的酒店宴会厅里,那场属于过去的闹剧想必尚未收场。
而他,已经迈向了截然不同的未来。
复仇的火焰冰冷,而王座的基石,正在一砖一瓦地垒起。
冰水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在咖啡馆的木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沈浩的目光从那片水迹上抬起,窗外车流如织,阳光刺眼。
属于他的战争,刚刚打响。而第一声枪响,或许并不需要他亲自扣动扳机。
他拿起手机,忽略掉屏幕上赵康名字后缀的那个鲜红99+未读提示,指尖在通讯录里一个极其普通的号码上停顿了一瞬。这个号码的主人,叫李颖,一家本地颇有影响力的财经新媒体编辑,前世以嗅觉敏锐、笔锋犀利著称,尤其喜欢挖掘新贵富豪背后的故事。她曾试图深挖赵康的发家史,却被他用资本和关系轻松摁灭,最终不了了之。
沈浩编辑了一条短信,内容极其简短,没有任何称呼和落款,只有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和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今日下午两点半,帝豪酒店三楼翡翠厅,新郎失踪,新娘落泪,豪门联姻背后或另有隐情,速来。
发送。
他甚至能想象出李颖收到这条匿名爆料时,那双瞬间亮起、如同发现猎物的眼睛。她不会放过这种机会。那些精心布置的鲜花、昂贵的香槟、满座宾客的窃窃私语……都将成为她笔下最好的素材。林薇薇和赵康试图掩盖的狼狈,将会以最快的速度,变成圈子里最新鲜热辣的笑谈。
这,只是第一点微不足道的利息。
做完这一切,他才点开赵康那串喋喋不休的短信。
沈浩！你他妈疯了！你去哪了！
赶紧给我滚回来！薇薇哭了,林叔气坏了！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让两家的脸往哪放
接电话！
沈浩,我警告你,别给脸不要脸！现在回来道歉,还能挽回！
你他妈是不是外面有人了算计我是吧
……
字里行间,从假惺惺的兄弟情谊到气急败坏的威胁,淋漓尽致地展现着赵康的虚伪和慌乱。他甚至还不忘暗示是沈浩算计他,试图把自己摘出去。
沈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讥讽。他甚至懒得回复,直接长按,将赵康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清静了。
他端起杯子,将最后一点冰水饮尽,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浇灭胸腔里那一点残余的、不属于现在的燥热。然后,他拿出另一部手机——一部崭新的、没有任何关联的预付费手机,再次拨通了周鹏的号码。
周工,考虑得如何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刚刚搅动了一场风云的痕迹。
电话那头的周鹏显然还在震惊和犹豫中：沈……沈先生您刚才说的项目……分布式数据库您知道现在市场已经被巨头垄断,我们……
巨头用的是十五年前的技术架构,臃肿、低效、维护成本天文数字。他们躺在功劳簿上太久了。沈浩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的那篇关于‘逻辑时钟同步与多版本并发控制优化’的论文,我看过。想法很好,只是放在你现在那家公司,是明珠暗投。
周鹏彻底哑火了。那篇论文发表在一个极其小众的技术论坛上,几乎无人问津,他甚至没署真名！这个人到底是谁！
下午四点,‘创芯咖啡’,滨海大学城店。带上你对下一代数据库的所有想法,哪怕只是一个雏形。沈浩看了一眼手表,我给你一个小时,说服我投资。或者,我来说服你,为你未来十年定一个价。
没有给周鹏拒绝的机会,他报出了咖啡馆的具体地址,便挂断了电话。
---
【前世记忆·碎片】
烟雾缭绕的牌局。赵康笑着给他斟满一杯昂贵的洋酒。兄弟,最近有个稳赚不赔的项目,分布式存储,风口上的猪都能飞！就是前期投入大了点……我手头暂时周转不开,你那部分股份抵押贷款的事儿……
他当时被酒精和兄弟义气冲昏了头,大手一挥：没问题！咱们兄弟谁跟谁！
那笔用他全部身家抵押来的钱,最终汇入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项目,然后和赵康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是压垮他的第一根沉重稻草。
而那时,周鹏的数据库理论,正被国外一家巨头悄悄采纳,奠定了其未来十年的霸主地位。
---
沈浩走出蓝湾,午后的阳光扑面而来,带着都市特有的燥热。他招手,另一辆出租车停下。
创芯咖啡,滨海大学城店。
车子驶动,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如同无数面镜子,映照着这个繁华又冷酷的世界。他曾是这镜中迷失的倒影,如今,他是执镜人。
四点差十分,创芯咖啡。
这家店主打科技创业氛围,店里多是些穿着休闲、盯着笔记本电脑、激烈讨论着的年轻人。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梦想的味道。
沈浩在一个靠墙的位置看到了周鹏。他看起来比前世记忆中要年轻些,但也更潦倒些。头发有些乱,穿着件皱巴巴的Polo衫,面前放着一台旧款笔记本,屏幕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代码。他眼神有些游离,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显得焦虑而不安。
沈浩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周鹏抬起头,看到沈浩如此年轻（甚至比他还要年轻几岁）,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虽然刚从婚礼现场逃离,但这身行头依旧扎眼）,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怀疑之色溢于言表。
周工沈浩开口。
你是……沈先生周鹏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电话里的声音沉稳老练,让他下意识以为对方是个久经沙场的中年人。
是我。沈浩没有在意他的怀疑,目光直接落在那台旧笔记本屏幕上,CAP理论在强一致性下的优化方案思路不错,但忽略了一个问题——网络分区并非小概率事件,你的方案牺牲了太多可用性,在实际部署中会是灾难。
周鹏猛地一怔,下意识地反驳：但在金融、交易领域,一致性才是首要……
所以你的市场注定被局限在极少数领域,无法规模化,无法挑战巨头。沈浩一针见血,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弱化绝对一致性,追求最终一致性,但通过改进的共识算法和时钟同步,将‘最终’的时间窗口缩短到毫秒甚至微秒级同时,在存储引擎层面下功夫,我不是说B树,而是LSM树（日志结构合并树）的变种,针对NVMe
SSD做优化。
他语速不快,但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周鹏最熟悉也最困扰的技术节点上。
周鹏的眼睛一点点瞪大,脸上的怀疑逐渐被震惊和专注取代。他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另一份文档,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您……您是说类似这样的架构我其实有想过,但是这里面的时钟同步偏差……
用TrueTime
API的思路,但不用依赖昂贵的硬件时钟,通过软件算法模拟,结合……沈浩拿起桌上一支笔,在周鹏的笔记本空白页上快速写下几个算法名称和核心公式,……这个,和这个,进行误差补偿。细节你可以自己推导,方向没错。
周鹏死死盯着那几行字,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对啊……这样……这样确实有可能……我怎么没想到……这需要重新设计通信协议……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沈浩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充满了狂热和求知欲：沈先生！您……您到底……
我叫沈浩。现在,有兴趣跟我干了吗沈浩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我给你组建团队,提供所有资金和设备。项目独立,你全权负责技术。目标只有一个：一年内,拿出原型,性能碾压现有主流产品百分之五十以上。股份,我给你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周鹏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个项目真的能做成功,这将是天文数字！
我……我需要做什么周鹏的声音干涩。
签协议,离开现在的公司,明天开始全职为我工作。启动资金一百万,下午到账。沈浩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周鹏看着屏幕上那些让他茅塞顿开、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公式,又看看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最后一咬牙：好！我干！
又一份协议,在咖啡馆的桌面上初步达成意向。沈浩将杯中的美式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带着令人清醒的醇香。
他站起身,拍了拍周鹏的肩膀：准备好合同,发到我邮箱。钱会准时到账。保持联系。
走出创芯咖啡,夕阳已经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短短一个下午,他挥霍了新婚的积蓄,却将未来两颗最关键的棋子,牢牢攥在了手中。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个陌生号码。沈浩接起。
沈浩！你够狠！电话那头是林薇薇父亲,林国栋压抑着暴怒的声音,你让我林家丢尽了脸面！你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来给薇薇跪下道歉,否则……
沈浩安静地听着,直到对方喘着粗气的威胁暂告一段落,才淡淡地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林先生。
有空威胁我,不如先去查查,你宝贝女儿和你的乘龙快婿赵康,私下用你们林氏集团的公章,到底抵押了多少股权,又投资了哪些快要爆雷的P2P项目。
提醒一下,经手人叫张经理,在鼎峰财富上班。查仔细点。
说完,他直接挂断,将这个号码也拉入黑名单。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都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宛如一片流动的、欲望的星河。
沈浩站在街边,望着这片他曾经坠落、如今正要一步步践踏其上的璀璨之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电话又响了。这次,是苏芮。
沈先生！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颤抖,几乎破音,突破了！按照您的思路调整后……刚刚测试集准确率……81.3%！我们突破了！这……这简直是个奇迹！
嗯。沈浩的反应平静得近乎冷酷,知道了。继续优化,稳定性测试同步进行。下周,我会带第一批潜在客户来看演示。
他挂断电话,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笑意。
看啊,猎物们还在为眼前的闹剧气急败坏。
而猎人,已经装填好子弹,推开了下一个目标的大门。
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却掩不住无声处即将炸响的惊雷。
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不堪逐渐掩盖,但都市的脉搏从未真正停歇,只是在霓虹灯下换了一种躁动的方式。沈浩站在街角,晚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吹拂过他冷静的侧脸。
苏芮那边传来的突破性进展,在他意料之中。那本就是未来已被验证的技术路径,他所做的,不过是拨开迷雾,将最关键的那几步指给她看。第一批潜在客户他心中已有名单,那些在前世对深瞳技术垂涎欲滴却又被赵康和林薇薇用手段排挤在外的巨头们,是时候提前接触了。
但眼下,他需要一处据点,一个远离过去、只属于他自己的巢穴。酒店绝非长久之计。
他拿出那部新手机,手指滑动,找到一个并非通过正常渠道获取的号码。房产中介不,他需要的是绝对低调和迅速,最好能避开某些人日后可能的目光。
电话接通,那边是一个略显低沉警惕的男声：哪位
谢强介绍来的。沈浩报出一个前世偶然得知的、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人物的名字,语气平淡无波,要租一套房,科技园区附近,高楼层,视野开阔,家具齐全,隐私性好。今晚能看,现付。
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谢老大的名号显然有一定分量。有什么具体要求
安静,干净,网络好。价格不是问题。沈浩言简意赅。
科技园西区,‘铂悦公馆’,有一套符合的。现在过去对方效率很高。
地址发我。半小时后到。沈浩挂断电话,抬手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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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记忆·碎片】
逼仄的出租屋,窗外是杂乱的天线和隔壁楼油腻的厨房窗户。他瘫在沙发上,手里捏着皱巴巴的啤酒罐。电视里是嘈杂的广告。
林薇薇推门进来,穿着一身光鲜亮丽的新款套装,与这环境格格不入。她皱着眉,用手帕掩住鼻子,语气满是嫌弃：你就打算一直烂在这里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她,试图从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睛里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却只看到冰冷的厌恶。
滚。他沙哑地说。
林薇薇冷笑一声：废物！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我当初就不该……
后面的话,被重重的摔门声截断。
啤酒罐从无力的手中滑落,黄色的液体污浊地淌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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铂悦公馆大堂灯火通明,低调而奢华。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身材精干的男人已经等在那里,看到沈浩,微微点头,没有多余寒暄,直接引他上楼。
房子在二十八层,大平层,视野极佳,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和科技园区星星点点的灯火。装修是现代简约风,冷色调,一尘不染,符合他的一切要求。
业主长居国外,委托管理。押三付一,年付有折扣。男人递过一份简单的租赁协议,条款清晰,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沈浩快速扫了一遍,拿出支票本,签下金额——动用的是另一部分新婚基金。年付。
男人接过支票,确认无误,将钥匙和门禁卡递给他：水电物业号在茶几上。有需要再联系。干脆利落,转身离开。
门关上,世界彻底安静下来。沈浩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片庞大的、充斥着机会与罪恶的钢铁丛林。这里,将是他新征程的起点和指挥所。
手机屏幕亮起,是周鹏发来的邮件,附上了初步的合作协议草案,效率很高。沈浩回复：条款12、17修改,注明知识产权归属和竞业限制细节。明日早十点,带最终版至铂悦公馆2801。
处理完周鹏的事,他再次拿起手机,翻出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号码。杨振华,他大学时的经济学教授,一位真正睿智却因不善钻营而始终未获重用的学者。前世,他曾无意中听杨教授叹息过几个极具前瞻性的宏观趋势判断,可惜当时自身难保,未曾留意。如今,这些判断,将是绝佳的狙击子弹。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一个略带疲惫却依旧温和的声音：喂哪位
杨老师,您好。我是沈浩,14届经管学院的。沈浩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尊敬。
沈浩杨教授似乎在回忆,语气有些疑惑,哦……好像有点印象。这么晚了,有事吗
冒昧打扰您。最近对全球货币政策转向和国内产业链重构有些粗浅的想法,越想越觉得困惑,想起您当年课堂上讲的‘非对称冲击’模型,深受启发,所以想向您请教一下。沈浩的语气谦逊而诚恳,提出的问题却直指核心。
电话那头的杨教授明显来了兴趣,声音里的疲惫消散了不少：哦你说说看
沈浩从容地抛出几个观点,既结合了当前的经济热点,又巧妙嵌入了杨教授前世那些未被重视的独到见解,甚至更进一步,提出了更尖锐的设问。
杨教授听得极为专注,不时插话讨论,语气越来越兴奋：好！说得好！你这个角度很新颖！对,这里确实不能只看表面数据,深层结构性的矛盾才是关键！沈浩啊,没想到你毕业这么多年,思考还能这么深入！
是老师您当年教导有方。沈浩适时送上高帽,话锋一转,只是这些想法还很不成熟,特别需要数据支撑和更严谨的模型验证。不知老师最近是否有空我想聘请您作为我的特别顾问,主持一个小的研究课题,经费和设备我来解决,成果共享。
顾问课题杨教授愣住了,随即有些迟疑,这……我学校这边还有教学任务……
不需要您坐班,远程指导即可。课题方向就围绕我们刚才讨论的,特别是对新兴产业资本流向的预测模型构建。沈浩抛出了无法拒绝的诱饵,初始研究经费五十万,如果阶段性成果显著,后续可以追加。
五十万！对于一个清贫的教授来说,这几乎是他数年的工资收入,更是能支持他进行真正有价值研究的宝贵资源！
杨教授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沉默了片刻,终究是学者对知识探索的渴望压倒了矜持：……好！既然你有这份心,那我……我就试试！
太好了。明天我让助理把协议和第一笔经费给您送过去。细节我们再详谈。沈浩干净利落地敲定。
又一枚关键的棋子落位。杨振华的模型,将成为他未来资本运作和精准狙击的望远镜和瞄准镜。
处理完这些,已是深夜。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喧嚣已渐渐沉淀。
沈浩冲了个冷水澡,冰冷的水流刺激着皮肤,让大脑越发清醒。他擦着头发走出来,目光落在沙发上那套昂贵的婚礼西装上。
他走过去,拎起那件西装外套,手指触碰到内侧口袋里一个硬物。拿出来,是一个精致的丝绒首饰盒。
打开。里面躺着一对钻石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华。这是原本准备在婚礼晚宴上送给林薇薇的惊喜之一。
他拿起那对耳钉,在指尖把玩。钻石坚硬、冰冷,象征着永恒,也象征着虚幻。
良久,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了一个国外注册的匿名加密邮箱。找到其中一个联系人,代号工匠。
编写邮件,内容简短：定制一款袖扣,设计图和要求附后。加急。
附件里,是他刚刚用软件快速绘制的设计草图——基座是黑色钛金属,造型冷峻,而镶嵌其上的,正是那两颗被拆解下来的、闪烁着冰冷光芒的钻石。设计风格极具攻击性,甚至带有一丝暗黑的仪式感。
点击发送。
这对用虚妄爱意和背叛代价铸就的钻石,将以另一种形式,别在他的袖口,时刻提醒他过往的耻辱,也彰显他未来的决绝。
他合上电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远处,科技园区的灯光依旧密集亮着,那是无数野心和梦想在深夜燃烧。其中某一盏灯下,苏芮和她的团队大概正在疯狂测试；另一处,周鹏或许正对着协议草案和那些颠覆性的算法公式激动难眠。
而更远处,城市的另一端,那场属于过去的闹剧,想必还未完全散去。林家的震怒,赵康的焦头烂额,还有那些流言蜚语,正在某个圈子里发酵、传播。
沈浩的目光沉静如水,倒映着窗外无边无际的璀璨灯火,深不见底。
夜还很长。
他的棋局,才刚刚布局。
但某些人安稳的睡眠,从今天起,恐怕要彻底结束了。
他拿起新手机,屏幕幽幽亮起,映亮他毫无表情的脸。指尖滑动,调出一个加密的文档,标题是——《清算清单》。
第一条,已然划上了一个猩红的钩。
第二条,正缓缓浮现出模糊的轮廓。
晨光刺破都市的天际线,将铂悦公馆2801室的落地窗染成一片金色。沈浩站在窗前,一夜未眠,眼底却清明更胜往日。冷水澡冲刷掉最后一丝疲惫,他换上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那身昂贵的婚礼西装连同所有过去的痕迹,已被丢弃在垃圾桶深处。
茶几上,新买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分屏显示着数份合同草案、技术架构图以及一个加密的实时新闻推送窗口。
第一条推送弹窗：豪门婚宴新郎临场悔婚,神秘爆料指向新娘与伴郎林氏集团股价早盘异动！
沈浩扫过标题,眼神未有丝毫波动,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天气预告。他拿起桌上那部新手机,第一个拨给苏芮。
演示环境准备好了吗他问,省略所有寒暄。
电话那头苏芮的声音带着通宵后的沙哑,却异常兴奋：准备好了！优化后的模型跑起来了,稳定性比昨晚测试时更好！沈先生,这效果简直……
客户一小时后到。沈浩打断她,保持状态,演示只许成功。
明白！苏芮的声音瞬间绷紧,透着背水一战的决绝。
挂了电话,沈浩依次联系周鹏和杨教授,确认协议细节和初步研究方向均已落定。资金像精准的血液,通过无形的网络,注入这三个新生的、却蕴含着恐怖潜力的项目心脏。
九点整,门铃响起。
沈浩开门,门外站着三位气质迥异却同样精干的人物。两位是国际顶尖风投的亚洲区负责人,另一位是国内互联巨头的战略投资总监。他们脸上带着将信将疑的好奇和职业性的审视。
——这份会面邀约,是沈浩昨夜通过杨教授那条线,以及一些恰好透露出去的、关于深瞳突破性进展的模糊情报,巧妙促成的。对这些嗅觉敏锐的鲨鱼而言,一丝真正的血腥味,就足够了。
沈先生巨头总监打量着过分年轻的沈浩,语气谨慎。
是我。时间有限,直接去实验室。沈浩侧身让他们进来,没有客套,甚至没有一杯水,只是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合上,车在楼下。
他的态度冷静乃至傲慢,反而更添了几分神秘和高深。三位大佬交换了一个眼神,跟上了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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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记忆·碎片】
冷雨夜。他拖着残腿,狼狈地躲在一把破伞下,看着马路对面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
赵康和林薇薇正从一辆劳斯莱斯上下来,镁光灯闪成一片。林薇薇颈项上那条钻石项链,他认得,是用他当初抵押公司换来的最后那笔钱买的。
赵康意气风发地对着话筒说：‘康薇集团’的未来,在于引领时代,而非墨守成规……
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混着无能为力的屈辱。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痛。
那条项链的光芒,像针一样扎进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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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位于科技园边缘一栋不起眼的旧楼里。条件简陋,但服务器机柜嗡嗡作响,指示灯疯狂闪烁,空气里弥漫着过热电子元件的焦糊味和一种极度专注的紧张感。
苏芮和她的团队双眼通红,但每个人腰板都挺得笔直。
演示开始。屏幕上,复杂到令人眼花的视频流被实时解析、标记、追踪,精度和速度远超当前市面上任何已知的技术。面对投资人接连抛出的苛刻刁钻的应用场景问题,优化后的模型表现出了惊人的鲁棒性和适应性。
一位风投负责人脸上的轻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专注。另一位不自觉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凑近屏幕。巨头的战略总监则不断低声与身后的助理快速交代着什么。
沈浩靠墙站着,一言不发,目光冷静地扫过全场,如同欣赏一幅早已知道结局的画卷。
演示结束。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服务器风扇的轰鸣。
啪、啪、啪。沈浩率先轻轻鼓了三下掌,打破了沉默。各位,还有什么疑问
疑问他们只有震惊和强压下的狂喜！这是足以重新洗牌整个赛道、撬动万亿市场的技术核弹！
沈先生！风投负责人抢先一步,语气急切,我们需要单独谈谈投资……
投资事宜,由我的助理后续与各位预约。沈浩抬手制止,语气不容置疑,今天只是技术预览。‘深瞳’的A轮,会在下个月正式启动。届时,价高者得。
他几句话就将主动权牢牢抓回手中,姿态高得令人发指,却偏偏让人无法反驳——技术碾压带来的底气,就是如此赤裸裸。
送走心思各异、却同样被彻底震撼的投资人,实验室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苏芮激动地看向沈浩,眼圈发红：沈先生,我们……
稳住。沈浩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这只是开始。后续测试不能停,扩大数据集,准备下个月的融资路演。我要的不是他们的惊讶,而是他们的争抢。
他转身离开,将身后的狂喜和喧嚣关在门内。
刚坐进车里,手机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但他知道是谁。林国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沈浩！你……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显然,他已经去查了那个张经理和鼎峰财富。
沈浩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语气平淡：林伯父,消息来源不重要。重要的是,窟窿有多大还能填上吗或者,需要我‘帮忙’在董事会上‘提醒’一下其他股东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默,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林国栋恐怕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婿,变成了何等可怕的对手。
……你想怎么样良久,林国栋的声音嘶哑下去,带着一丝绝望的疲惫。
很简单。沈浩的目光掠过街边一家高级珠宝店的橱窗,里面陈列着璀璨的钻石,第一,管好你的女儿和她那条‘忠心的狗’,别再来烦我。第二,你手里林氏集团那5%的流通股,按今天收盘价九折,转让给我。钱,我可以现在就打给你去填窟窿。
你休想！那是……
或者,明天一早,经侦部门和你公司所有大股东的邮箱里,都会收到一份关于违规抵押和关联交易的详细报告。你自己选。沈浩的声音冷硬如铁。
长时间的死寂。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脆响,以及林国栋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
沈浩耐心地等着。
……账号。最终,电话那头传来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林国栋全部的气力。
我会让人联系你。沈浩干脆地挂断。
又一块拼图,以这种方式落入手中。林氏的股份,加上他接下来在二级市场上的操作,足以让他未来在林氏集团的董事会里,拥有足够掀桌子的筹码。
车子驶入铂悦公馆地下车库。沈浩下车,电梯上行。
叮——
电梯门打开。他所在的楼层走廊里,却异常热闹。
林薇薇穿着一条价值不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却掩不住满脸的憔悴和怨恨,正用力拍打着2801的房门：沈浩！你给我出来！你有种做没种认吗！你给我说清楚！
赵康站在她身后,脸色铁青,试图拉她：薇薇,别这样,我们先回去……
回去回哪去！我的脸都丢尽了！我爸的公司也……林薇薇猛地甩开他,声音尖利,几乎破音,都是你！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够了！赵康低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却又强行压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电梯门的响动惊动了他们。两人同时转头,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沈浩。
林薇薇像是被点燃的炸药,猛地冲过来,扬起手就要朝沈浩脸上扇去：你这个混蛋！
沈浩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他冷漠地看着她,如同看一件垃圾：林小姐,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沈浩！你放开她！赵康上前一步,试图展现他的男子气概,眼神却心虚地不敢与沈浩对视,有什么事冲我来！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沈浩甩开林薇薇的手,将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整理了一下袖口,目光终于落到赵康身上,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彻底的蔑视,仿佛在看一只蛆虫。
冲你来沈浩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却让赵康心底发寒,赵康,你酒驾出事那天,行车记录仪的存储卡,你真的彻底格式化干净了吗
赵康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瞳孔骤然收缩：你……你胡说什么！
还有,你用来转移我资产的那个空壳公司,‘鑫源贸易’,注册在维尔京群岛,但实际控制人的签名文件上的笔迹,需要我做司法鉴定吗沈浩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命中赵康最恐惧的要害。
赵康踉跄着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他看着沈浩,就像看着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索命的恶鬼。
滚。沈浩吐出最后一个字,不再看他们一眼,拿出房卡刷开了房门。
林薇薇和赵康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脸上交织着愤怒、恐惧和巨大的难以置信。
厚重的房门在他们面前无声关上,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沈浩走到吧台边,倒了一杯冰水。手机响起提示音,是银行转账成功的通知——收购林国栋股份的资金已划出。同时,另一条信息涌入,来自那个匿名渠道：你要的东西已到手。
附件里,是几张模糊却足以辨认的照片——赵康与几个背景复杂的人物在隐蔽会所接触；以及一份鑫源贸易的隐秘资金流水截图。
沈浩将杯中冰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直坠入腹,却点燃了胸腔里那簇幽暗的火焰。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李颖的号码。
李编辑,又有料。关于‘康薇集团’那位准女婿赵康先生的真实资金来源,以及一些有趣的境外交易记录……有兴趣吗
窗外,阳光正烈,将城市照得一片通透,仿佛所有阴影都无所遁形。
棋盘之上,对手的阵脚已乱。
而猎人的手指,已经搭上了扳机。
清算,正按他的节奏,一步步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