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陆野大多时候在昏睡，清醒的间隙变得越来越短。
但只要睁开眼，他总能看到顾南星坐在床边——有时在整理他的病历，有时在给那只小白猫梳毛，有时就静静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他没看完的书，像在等他醒来说话。
小白猫似乎也懂主人的脆弱，不再到处乱跑，总蜷在陆野的枕边，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带来一点微弱的暖意。
陆野醒着的时候，会用没力气的手摸它的头，声音轻得像羽毛：“以后我走了，你要跟着南星姐好好过，别调皮。”
顾南星听到这话，总会放下手里的事，走过来帮他掖好被角：“别跟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还能陪它很久。”
陆野只是笑，不反驳。
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清醒时的疼痛越来越频繁，医生调整了好几次止痛药的剂量，却还是压不住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疼。
但他从不在顾南星面前喊疼，每次疼得厉害，就闭上眼睛装睡，直到冷汗浸湿枕头，才会被顾南星发现。
有天傍晚，陆野难得清醒得久些，窗外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透过窗户洒在被子上，像铺了一层暖纱。他轻轻拉了拉顾南星的衣角：“南星姐，我想看看日落。”
顾南星立刻点头，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来，在他背后垫了两个靠枕，又把毛毯裹在他身上。
她搬来一把椅子坐在窗边，让陆野靠在自己肩上，两人一起看着夕阳慢慢沉到远处的山后面，天空从橘红变成粉紫，最后暗下来。
“以前在国内，我们家阳台也能看到日落。”陆野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恍惚，“有次我等你下班，你回来的时候，夕阳正好落在你头发上，金灿灿的。”
顾南星的心一紧，眼眶发热。
她记得那次，自己加班到很晚，回来时看到陆野站在阳台上等她，手里还拿着一杯热牛奶。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安稳下去，从没想过后来会隔着这么多遗憾。
“那时候你还说，以后要找个能天天看日落的地方住。”顾南星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放得很柔，“现在咱们不就找到了吗？”
陆野靠在她肩上，慢慢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平缓。
顾南星以为他睡着了，刚想把他扶躺下，却听到他轻声说：“南星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陪我到最后。”
顾南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滴在陆野的头发上。
她紧紧抱住他，却不敢用力，怕弄疼他：“说什么傻话，我们还能一起看很多次日落。”
陆野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呼吸渐渐变得绵长——他又睡着了，脸上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顾南星抱着他坐了很久，直到夜色完全笼罩下来，才慢慢把他扶躺下，盖好被子。
小白猫跳上床，蜷在陆野的脚边，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她走到窗边，拿出手机，翻出早上医生发来的消息：“患者各项指标持续下降，家属做好准备。”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微微颤抖，最后还是删掉了消息，像是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第二天一早，顾南星去买早餐，回来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姜婳。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色憔悴，手里拿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她和陆野刚结婚时的照片。
“顾医生，我我就是想看看阿野。”姜婳的声音很轻，带着恳求，“我不进去，就从门口看一眼就行。”
顾南星看着她，心里有些复杂。她知道姜婳是真的悔悟了，但陆野现在的状况，根本经不起任何刺激。
“他还在睡。”顾南星的语气很淡，“而且他不想见你，你还是回去吧。”
姜婳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把相框递过去：“这个麻烦你交给阿野。这是我们刚结婚时拍的，他那时候还笑着说，要跟我过一辈子。”
顾南星没接，只是摇摇头：“他现在不需要这个。姜总，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再出现了，让他安安静静的。”
姜婳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顾南星决绝的眼神，终于明白自己连最后一点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她慢慢收回手，抱着相框，转身慢慢走了。
走到楼道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眼泪模糊了视线——那是她和陆野住了十年的家，可现在，她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了。
顾南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屋子。
陆野还在睡，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看起来很安详。
她把早餐放在桌上，走到床边，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很正常。
“阿野，该醒了，吃点东西吧。”她轻声喊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野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茫，过了一会儿才认出她：“南星姐，你回来了。”
“嗯，买了你爱吃的豆浆和油条。”顾南星扶他坐起来，把早餐端到床边，“趁热吃点。”
陆野点了点头，拿起油条咬了一小口，却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他的胃口越来越差，吃不了多少东西，却还是会尽量多吃一点，像是怕顾南星担心。
“姜婳来过了？”陆野突然问。
顾南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知道：“嗯，她没进来，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陆野没说话，只是慢慢喝着豆浆，眼神落在窗外的小黄花上。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以后别让她来了。”
“我知道。”顾南星点点头，帮他擦了擦嘴角，“你放心，没人会再打扰你。”
陆野笑了笑，放下豆浆杯：“南星姐，我想再去一次湖边。”
顾南星心里一酸，却还是笑着点头：“好，等你吃完早餐，我们就去。”
她知道，陆野是想再看看那些小黄花，看看他喜欢的风景。她也知道，这样的机会，可能不多了。
吃完早餐，顾南星推着轮椅，带陆野去了湖边。
今天的风有点大，顾南星把薄外套披在他身上，又帮他拢了拢衣领。陆野靠在轮椅上，看着湖边的小黄花，眼神温柔得像在看什么珍宝。
“南星姐，你看，那朵花好像比上次开得更大了。”陆野指着一朵开得格外鲜艳的小黄花，语气里带着一丝欣喜。
“是啊，再过几天，这里会开得更旺。”顾南星蹲在他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声音很轻。
陆野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花田，阳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脸色衬得稍微好看了些。
顾南星坐在他旁边，拿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陆野看着花田，小白猫蜷在他腿上，风轻轻吹起他的头发，一切都安静得像一幅画。
她想，等以后自己想他了，就看看这张照片，看看他最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