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岁月悠长,凤栖鸾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重回故土,竟会如此难熬。
她屡次求见凤璟,却总被挡在养心殿外。
她心知肚明,这是澹台湛的意思——他不让她见到皇兄,就是不愿听到任何为楼兰求情的话。
可深宫重重,无人可倚仗。
皇后早已出言点拨,宫中之人最擅捧高踩低,她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李广权见凤栖鸾失魂落魄,终究心生不忍,多嘴劝道:“永乐公主,老奴多句嘴您自幼与陛下一同长大,最知陛下心思。如今这般,不如去求求摄政王?”
如今金国大势尽握于那人掌中,连陛下都要让他三分,军政大权更是全权交由摄政王处置。
凤栖鸾苦笑。她何尝没有试过?放下身段去求,换来的却是
剩余的话她未能说出口,也不必再说。望着天边冷月,她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
若一切能回到五年前,是否会有所不同?
不。
即便重来,沈月凝仍会横亘在他们之间,这或许就是命数。
缓缓走回未央殿,一路遇到的宫人大多不行礼,投来的目光多是嫌弃与鄙夷。
“这不是永乐公主吗?听说陛下很看重她呢。”
“看重什么?若真看重,早该和楼兰讲和了!要我说,这就是个敌国皇后,算什么公主!”
“就是,咱们都是金国人,嫁出去的女子反倒替敌国求情,算什么东西!”
宫女的议论飘入耳中,她却无法反驳。如今立场相异,皇兄亦有他的难处。
还未走到未央殿,便有太监传话,说皇后设请安宴,公主虽回宫不久,也该到场。
凤栖鸾心下疑惑,回宫当日已请过安,何以今日又来?
但终究不能失了礼数,遂随人前往。到了坤宁宫,才发现殿内座无虚席,凡有品级的妃嫔皆盛装出席。
见她缓步而来,众人目光灼灼,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
上首的林贵妃率先开口:“哟,永乐公主可算来了。这么久不见人影,还以为宫中招待不周,公主不愿见我们呢。”
凤栖鸾环视一周,面无波澜,规规矩矩行了大礼:“永乐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皇后端坐主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并未立刻叫起。
在座哪个不是人精?顿时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起来吧。”
皇后向来不掺和外界俗务,上次出言提醒已是仁至义尽。况且双方立场不同,她无意过多干涉。
今日若非林贵妃带着一群人声势浩大地前来,她也懒得多管。
凤栖鸾目光扫过,只见末座空着。她一身过时的绫罗,与林贵妃身上的岳云纱相比,确实相形见绌。
“公主回宫也不说一声,倒叫我们不知该如何称呼了——是称楼兰国皇后娘娘,还是公主殿下?”林贵妃掩唇轻笑,目光在皇后与凤栖鸾之间流转,“若是皇后,那这礼数可就”
果然,皇后脸上掠过一丝愠怒。
林贵妃早看皇后不顺眼,不过借凤栖鸾这个由头给皇后难堪罢了。
什么端方大度、贤良淑德,她偏要撕破这层假面!
凤栖鸾何等聪慧,淡然应道:“林贵妃此言,本宫倒不明白了。”
“听闻贵妃昔年才名动京城,本宫本想请教一二。本宫代表两国邦交前往楼兰和亲,当年十里红妆、朝臣敬送、陛下亲临贵妃方才所言,莫非是指陛下当年旨意有误,竟是昏聩之举?”
“我哪有这么说!你血口喷人!”
“那便是本宫会错意了。原来在林贵妃看来,出嫁女子便与母族毫无瓜葛,故本宫和亲也无意义?却不知这是贵妃一人的想法,还是林家的教养?”
林贵妃被激得口不择言:“你放肆!本宫是贵妃!”
“本宫是楼兰皇后、金国公主!”
凤栖鸾昂首而立,周身气度已令众人自惭形秽。方才那些妃嫔眼中的鄙夷,她不是没看见——不过是趋附林贵妃罢了。
“皇后娘娘,永乐离宫五载,不知宫中规矩已更迭至此。六宫之事若非娘娘主持,倒像是成了林贵妃的囊中之物了?”
皇后脸se微变,看向林贵妃的目光也染上不善。
谁不知林贵妃对后位虎视眈眈?今日挑起二人争端,不过是想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我”林贵妃一时语塞,“不知尊卑”这顶帽子扣下来,自己遭殃事小,若连累家族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只是见永乐公主回宫,一时口不择言”
一场闹剧,终以人心惶惶收场。本想看凤栖鸾笑话的人,皆悻悻离去。
“你倒是个聪明的。”
凤栖鸾假装未听见皇后那句轻叹。坤宁宫众人个个面色凝重,她忽然想起,皇后也不过双十年华。
一个少女在这深宫中被磨灭了光彩,如同迟暮老者,令人唏嘘。
她明白皇后明里暗里的疏远,不愿卷入这些是非,故也从未想过去求皇后。
今日之事,她不能退让半分——否则楼兰的颜面,将彻底被践踏于脚下。
未央殿内,春桃对着清粥小菜满面愁容:“这些人越发怠慢了!这种东西也敢送上来?”
“无妨。”
早在回宫时,她便预料到会如此。
“娘娘,您毕竟是陛下的妹妹,不如去告诉陛下?”
“宫中诸事本是皇后职责所在,皇兄政务繁忙,不便叨扰。”凤栖鸾略用了几口,便再无食欲,“何必自寻烦恼。”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宫中之人,岂是易与之辈?
尤其是林贵妃接连吃了两次亏,怎能甘心?
内务府不仅敷衍了事,更变着法克扣用度。春日昼夜温差大,若无厚被,只怕夜深要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