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珺醒来时,只觉得身上疲惫至极,似在严寒之中奔逃许久终于到了温暖安全的地界,四肢僵硬又泛着酸疼,她睁眼看着帐顶发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熟悉又陌生的乏累,霎时便坐起身来。
她动作过猛,牵着后背的伤疼了起来,让她的肩胛都跟着绷紧。
混乱的记忆在脑中翻腾,越细想越心惊,越琢磨越恐惧,越探究越恶心。
她撑着发酸的双腿强撑着要下榻,正好被进屋的兰荣给瞧见,她低呼一声忙端着铜盆过来:“娘娘莫要动了,陛下特吩咐过,叫娘娘今日可留在宫中歇息。”
玉珺抬眸去看她,眸底的森然冷意让兰荣的笑僵在脸上。
她诺诺唤:“娘娘”
“兰荣,本宫所问,你要如实作答。”
玉珺手撑在床柱上,勉强维持住身形,她赤足踩在地上,幸而殿中烧有地龙不至于寒气入体。
她少有的语气凌厉,兰荣忙不迭颔首:“是。”
玉珺深吸了几口气,面上几乎没了血色,说话时唇角都在发颤:“昨夜陛下留宿了,是不是?”
“是”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玉珺痛苦地闭上眼,胃里翻搅着的恶心,脑中眩晕的痛苦通通在折磨着她。
她的脊梁有些承受不住这种绝望与煎熬,一点点弯了下来,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兰荣看得心惊。
她又唤了一声娘娘,端着铜盆要上前:“娘娘”
“滚开!”
玉珺压抑着的情绪在此刻彻底崩溃,她抬手将铜盆挥到地上,盆中的热水飞溅到她月白寝衣的裙角,半披在脑后的发随着她气极颤抖而轻摇,她似张会被随时揉碎摧毁的一张白纸,就这样孤身立在寒冬之中。
兰荣当即跪下请罪,而玉珺脑中回想起她入门时唇角挂着的心满意足的笑。
她在满意什么?她到底在高兴什么!
她被这样不明不白的凌辱,在她的心腹侍女面前竟是一件值得满意与高兴的事!
玉珺的思绪凌乱,气极之下眼前所见都变得模糊。
她的理智早已控制不住,恶心与怨恨发作起来不分对象。
“你到底是谁的侍女,究竟谁才是你的主子!你为何不拦着他,为何不告知我,你就这样眼睁睁见我被玷污,是我蠢,我为何要将你这叛徒留在身边,有朝一日竟这样坑害我!”
玉珺的声音近乎是在嘶吼,声音没有半分收敛,全然不忌讳被旁人听见。
兰荣被她吓的胆战心惊,脑中慌乱一片,只能止不住的磕头:“娘娘恕罪”
玉珺模糊的视线被泪水再加注一层,她喉咙哽咽得发疼,心肺似撕裂般痛处,她紧攥的手似要将指尖嵌入掌心。
可看着兰荣跪在磕头,她的痛苦似被浪潮掀动翻涌,要将她吞噬。
玉珺终是忍不住,整个人跪在地上,似暴雨打落后又被狠狠踩入淤泥里的梨花,仅余那一点白露在眼前,却也仍旧抵挡不住腐烂的追赶。
她张口却觉喉咙嘶哑的厉害,哭声再也压抑不住,她捂着胸口,仿若下一口气随时都有可能喘不上来。
兰荣意识到了她的不对,惊慌跪行向前:“娘娘您别吓奴婢,奴婢去给您请太医!”
玉珺陡然握住她的手腕:“避子汤。”
她咬着牙,决然道:“我要避子汤,兰荣,我还能信你吗?”
兰荣此刻泪流满面,忙不迭点头:“能,能!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您先上榻上歇着,奴婢就是豁出这条命来,也要为你寻来避子汤!”
玉珺崩溃之下哭得力竭,整个人软跌下去,闭眼前,耳边是兰荣声嘶力竭的惊呼。
长春宫传太医的消息很快便进了赵砚徽的耳中。
玉珺再次醒来的时候,殿中已经点起了烛火,窗外早入泼墨般黑透。
大年初一,依稀能听见细微的汴京之中百姓放爆竹声音。
大年初一,年初之始,本该是最喜庆热闹的一日。
可玉珺周身死气沉沉,虽睁了眼睛,但眼眸却之露出一半来,神思不知游离到了何处。
此刻,赵砚徽的声音传入了耳中:“珺儿,起来吃些东西罢。”
这一声唤似将她游离的魂魄叫了回来,玉珺的眸中一点点有了光亮,睫羽轻颤着,似才终于醒来一般。
赵砚徽靠近了她两步,玉珺哑着声音突然开口:“别过来,离我远些。”
向来温柔和善的嗓音此刻似干渴了许久,散着死气与怨憎。
赵砚徽身子一僵硬,下意识站在原地。
玉珺唇角动了动:“是宫宴上的那杯酒是不是?”
她动了动,手肘撑在床榻上,一点点做起身来,转过身直面帝王,空洞的眼神被恨意侵满:“你给我下药。”
“不”
赵砚徽觉得自己喉咙也有些哑,他下意识想要遮掩,可多年来的相处让他不必细想就知此刻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他如实答:“是鹿血酒。”
玉珺笑了,发干的唇似马上就要被扯出一条裂痕:“为何吗?”
她一字一句清楚发问:“赵砚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卑鄙下贱之事,为何要这样折辱我。”
她直呼帝王名讳,可赵砚徽只觉想要躲闪。
“不是的,这怎么能算是折辱。”
他急切道:“咱们是夫妻,夫妻敦伦是天地之术。”
“咱们早就不是什么夫妻了。”
玉珺没有半点遮掩,就这样直白吐出:“何必跟我装傻,从你躲开我后背的伤痕时,咱们就再也不是什么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