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下乡要坐一天一宿的火车。
云城夏天又闷又热。
现在正赶上一个下乡热潮，一堆人都站在狭小的走廊过道里。
吵闹不说，还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
明家人虽没吃过苦，可好歹有个座位。
南照就不行了，本身还怀孕，坐的时间一久腰都快断了。
等被团结大队牛车送到村里的时候，脸都蜡黄的不像样。
“到了。”
赶车的老大爷招呼一声，停在一个大院子门外。
南照忍住想吐的冲动，被明扶光扶着手腕慢慢下去，抬头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眯眯眼的男人迎出来。
明昊在副所长的位置上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立刻将行礼放在一边。
“你好同志，我们是刚刚下乡的同志。”
他介绍了一番之后，男人才点点头：“我是团结大队的大队长左昆，咱们知青点都是给单身的小年轻住的，大队里考虑到你们是一家子，就暂且住在我家。”
原来是大队长。
明扶光眼睛亮了亮。
是大队长的话，就说明生活条件差不到哪去。
他探头往里看了看。
一排正屋在正中间，旁边一左一右都是厢房，也算是明亮。
左昆指了指朝东的那面：“你们一家就住在这，这边已经有人了。”
“还有人也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夏罗有点惊讶。
左昆点头：“前几天刚来的，也是一家人。”
他帮着拎起一个小行礼往西边走：“两边房子都是一样大的，冬天可以自己生火烧炕做饭，一会儿让我大儿子带着你们去取粮食回来。”
“只不过，已经很久没住人了，所以需要自己收拾。”
这是明家早就想到的。
但一推开门还是吓了一跳。
屋子倒是蛮好的，正好三间屋子，都有火炕。
大的给老两口住，他们住小一点的，最小的那个等孩子长大了还能住孩子。
屋子里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啥都有。
可就是太脏，伸手一摸，那灰尘厚的都能把人给埋了。
明昊让明扶光跟着去取粮食，自己则找左昆借了扫帚抹布什么的，和老伴两人像壁虎一样爬上爬下的收拾，呛的两个人咔咔咳嗽。
南照抱着肚子，在旁边犹豫了一会。
虽然下乡之前明确说过不用自己干活，可她也真不忍心看着两个老人劳累。
“不用你不用你。”
夏罗见她走进来，赶紧把擦干的板凳拿出去，按着她坐在顶上：“里头灰尘大，对孩子不好，你坐下就行。”
然后俩人又紧锣密鼓的忙活起来。
南照本来就不舒服，听见这话干脆也不客气，抱着肚子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等明扶光扛着两袋粮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爹妈灰头土脸，而媳妇儿坐在旁边享清福。
他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重重的把粮食放在地上。
南照被声音吵醒，向来清澈明亮的眼睛有点浑浊：“扶光回来了？”
“嗯。”明扶光脸色不太好看，明知故问，“爸妈呢？”
南照扶着后腰疲惫道：“在里面收拾屋子。”
还知道在里面收拾屋子。
两个老人连轴转，她倒好，坐在门外晒起太阳了。
明扶光皱眉刚要提条件，南照就哎呦了一声，扶着肚子弯下腰。
他瞬间忘了刚才的不高兴，赶紧过去扶着了南照：“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啥，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孩子也不高兴，踢了我一脚。”
南照唇色苍白，可笑的很幸福。
抓着明扶光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
果然，小俏皮就像感觉到了父亲的温度一样，轻轻用脚丫踹了明扶光两下。
那种感觉很神奇。
明扶光那点不悦此刻全都被压了下去。
也对，南照现在毕竟怀着孩子，比别人要辛苦一些。
啥事儿都等生了孩子之后再说。
明昊和夏罗听见动静出来。
见儿子回来了也不干活，虽然甩脸色，但也没说啥。
“分了多少粮食？”
“一个人头33斤。”
一家子初来乍到，这是照顾粮，不像人家从刚开始就干活的知青分那么多。
明扶光收回手，往屋里张望着找扫帚，想帮忙干活。
“家里没扫帚，得去隔壁借来。”
夏罗嫌弃的拍下头发上的灰尘，看了南照一眼，最后眼神落在肚子上，没说话。
南照敏锐的察觉到婆婆的情绪，瞬间也皱起眉毛。
怎么？
嫌她不干活？
当初明明都说过，只要下乡把孩子生下来就啥也不用管，这会又这么多事？
南照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当即就撂下脸色，把板凳挪到和正屋中间的小空隙处，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靠在墙上就睡着了。
夏罗气的鼻子有点歪，推着明扶光撒气：“快点去借扫帚干活了，不然晚上没有住的地方。”
明扶光无奈的叹了口气。
刚下乡婆媳俩人就这样，以后还有的闹呢。
不过既然没闹到明面上就是小事。
老两口在屋外喝了口水，目光交汇，都是对南照的不满。
当初夏罗怀孕的时候，不也照样操持家务。
婆婆也说不让她干，她可没当真过，生了两个孩子啥也没落下。
现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怀个孕还把他们的客气当真了，真以为自己是祖宗供着呢。
正不高兴着，就看见明扶光从左昆家屋子出来。
身后竟然还跟着了一个中分直发，带着小发卡的漂亮姑娘，手里也拿着两块抹布，跟在明扶光身后笑盈盈的。
是左昆的闺女左彤。
听说家里又来人了，嫌收拾屋子闹腾，本来想出去躲一躲，结果一开门就看见门外站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眼睛直接直了，和爹妈说了一声，拿了两块抹布就说同志之间要互相帮助，跟着来了这儿。
明昊哪敢让大队长的闺女帮忙干活，可左彤热情的很。
“大爷大妈，别看我长得瘦，能干着呢。”
小姑娘一笑一口白牙，不一会就把窗户给擦干净了。
又帮着除灰扫地，动作麻利的很。
本来一整天的活一上午就帮着干完了，还拎着暖壶来送凉白开，和明昊夏罗很快就混熟，有说有笑的被拉着进屋坐在了炕上。
只是看着明扶光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团结大队接知青接好几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后生，听说还是城里有出息的人家，到他们村都是找了关系的，过几年回城的几率很大。
爸妈前两天还说，她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她左彤可是十里八乡最俊俏的闺女，哪能随便找个泥腿子就嫁了。
她看这个就不错。
回头稳定下来，让爹妈找人来说说亲。
明昊对左彤也热情的很。
他是过来人，咋可能看不出来人家左彤是啥心思？
无非就是看上儿子皮囊。
人随环境变，到了村里，大队长就是最大的。
人家闺女对他们好，以后也能方便很多。
明昊给她倒了碗水，正客气着就听见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左彤刚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大着肚子的漂亮女人进了门。
看见左彤，漂亮女人勾起嘴角笑了笑：“家里来客人了？”
家里？
左彤心里咯噔一声。
“我是明扶光的媳妇，叫南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