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沈晏清的身体瞬间僵住,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夜明珠,冰凉的触感让他勉强维持镇定。
他缓缓转身,撞进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眸——是十七岁的陆婉清。
彼时的她还未褪去少女的青涩,墨发束成简单的马尾,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显然是特意来找他的。
沈晏清的心跳骤然失序,不是心动,而是刻在骨髓里的恨意与残存的旧情交织翻涌。
他当然记得这个年纪的陆婉清——会在风雪夜里穿着单衣等他三个时辰,只为亲口说一句“生辰快乐”;会把仅有的暖炉塞给他,自己冻得鼻尖通红却说“我不冷”;会在他被其他皇子欺负时,攥着拳头挡在他身前,哪怕自己也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质子。
那些明目张胆的偏爱,曾让他沉溺,可最终换来的,是国破家亡、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比起那点早已变质的旧情,他更恨眼前这个人——恨她的多疑,恨她的残忍,恨她亲手毁掉了他的一切。
“皇子在躲我?”
陆婉清率先打破沉默,她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沈晏清紧绷的侧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沈晏清垂下眼眸,避开她的视线,声音冷淡:“近来母后身子不适,我心思都在母后身上,没精力见客。”
“撒谎。”陆婉清停下脚步,语气笃定,“皇后娘娘的风寒昨日就好了,太学的人说,昨日你看到我,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角竟泛起一丝红意,一滴泪珠滑落,砸在沈晏清的手背上,带着温热的触感。
重生以来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突然断了。
沈晏清猛地抬头,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对,我就是不愿见你!陆婉清,你离我远一点!”
陆婉清怔怔地站在原地,眼中满是受伤,她从未见过这样冷漠的沈晏清——从前的他,总是笑着叫她“阿锦”,会把最好的糕点留给她,会在她难过时笨拙地安慰她。
“你说什么?”她上前一步,伸手扣住沈晏清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沈晏清挣扎着想甩开她的手,却被她死死攥住,手腕上传来的痛感让他皱紧眉头:“你放手!”
“我不放!”陆婉清俯身靠近他,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不能没有缘由地疏远我,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做朋友的吗?”
沈晏清看着她眼中的执拗,心中泛起一阵无力的酸楚——他恨的是前世那个屠尽北离皇室的陆婉清,可眼前这个少女,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个在北离小心翼翼求生的质子,只是个真心待过他的人。
可这份真心,最终还是酿成了悲剧。
“陆婉清,你够了。”沈晏清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厌烦了,厌烦再和你有任何牵扯。”
“厌烦”陆婉清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缓缓松开手,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你真的厌烦我了吗?”
沈晏清没有回答,转身快步走进长乐府,重重关上殿门,将陆婉清的目光和所有复杂的情绪都隔绝在外。
他背靠着门板,听着殿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指尖依旧在颤抖——这一世的第一步,就已经如此艰难,往后的路,恐怕只会更难。
当夜,京城下起了大雨,雨点砸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春烟关紧窗户,转身对沈晏清说:“殿下,这几日林公子送来了不少拜帖,说想邀您去城外的别院赏梅。”
沈晏清正在翻看前朝的兵书,闻言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林风眠,前世背叛他、依附陆婉清的“好兄弟”,这一世,他绝不会再给对方任何靠近的机会。
“以后关于林风眠的拜帖,都拒了。”他合上书,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他,我身子不适,没空见客。”
春烟愣了一下,不解地问:“殿下,您和林公子不是一直关系很好吗?怎么突然”
“以前是我糊涂。”沈晏清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中,“有些人,不值得深交。”
春烟见他语气坚定,便不再多问,点头应下:“奴才知道了。”
沈晏清重新拿起兵书,可目光却无法集中——前世林风眠如何伪造证据、如何在陆婉清面前诋毁北离、如何在他落难时落井下石的画面,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他握紧拳头,心中暗下决心:这一世,不仅要护好家人,还要让那些前世伤害过他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