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府,沈晏清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他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酸痛,却又带着一丝真实的触感。
“春烟?”沈晏清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他撑着手臂想要坐起,动作间牵扯到落水后的酸痛,却依旧急切地抓住春烟的手腕。
指尖感受到对方温热的脉搏,不是前世刑场上的冰凉,他这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虚幻。
春烟见他醒来,眼眶瞬间红了,连忙扶着他的后背垫上软枕,声音带着欣喜的颤抖:“殿下!您可算醒了!您落水后高热不退,足足昏迷了三日,太医说再醒不过来”
沈晏清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熟悉的长乐府殿内摆设,语气带着急切:“春烟,今年是哪一年?”
“今年是静和八年啊,殿下。”春烟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您怎么连年份都忘了?莫不是落水伤了脑子?”
静和八年,他十四岁。
沈晏清垂眸看着自己尚且稚嫩的双手,掌心没有前世自刎留下的疤痕,心口也没有银簪刺入的剧痛——他真的重生了,回到了所有悲剧尚未发生的时候。
他伸手抱住春烟的胳膊,力道有些失控,声音带着压抑的庆幸:“没忘,只是睡糊涂了。你还在,真好。”
春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说:“奴才当然在,奴才会一直陪着殿下。”
沈晏清松开手,摆了摆手:“我想再歇会,你先出去吧。”
春烟应声退下,殿内恢复寂静。
沈晏清靠在床头,指尖摩挲着床单上的云纹绣线,前世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父皇倒在龙椅上的血泊里、母后在牢中攥着稻草娃娃的模样、殊婷自刎时溅在他脸上的鲜血、春烟被杖毙时的微弱呼吸每一幕都像刀子扎在心上。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感让他更加清醒:这一世,他绝不能重蹈覆辙,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护住家人和朋友。
殿门再次被推开,脚步声轻柔,是母后苏皇后。
往日里雍容华贵的皇后,此刻发丝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忙赶来,她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抚上沈晏清的额头,确认没有余温后才松了口气,声音带着后怕:“永欢,你终于醒了!这三日母后守在床边,总怕再也见不到你睁眼。”
沈晏清看着母后依旧容光的脸庞,没有前世牢狱里的憔悴,鼻尖一酸,却强行压下眼泪——男性的隐忍让他不愿在亲人面前显露脆弱,只轻声说:“让母后担心了,儿臣以后会小心。”
苏皇后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语气温柔:“你身子本就弱,往后莫要再去湖边玩闹。父皇和你姐姐也一直记挂着你,刚还派人来问过。”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脚步声,北离皇帝和皇姐沈韫蘅一同走了进来。
北离皇帝身着明黄色常服,神色沉稳,他走到床尾,抬手拍了拍沈晏清的被子,语气带着君主的威严,却藏不住关切:“醒了就好,往后要安分些,莫要再让朕和你母后操心。”
沈晏清点头应下:“儿臣知错了,父皇。”
沈韫蘅挨着床边坐下,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给沈晏清:“知道你喜欢新奇玩意儿,这是西域进贡的琉璃珠,给你解闷。”
沈晏清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的琉璃珠在光线下泛着七彩光晕,他抬头看向沈韫蘅,眼中带着暖意——前世皇姐为了护他,死在陆婉清剑下,如今能再看到她安好,已是万幸。
他把玩着琉璃珠,轻声说:“谢谢姐姐。”
北离皇帝还有朝政要处理,叮嘱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便带着苏皇后离开,沈韫蘅又陪他说了会儿话,才被宫女叫走处理东宫事务。
殿内再次只剩沈晏清一人,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前世从陆婉清攻入皇城到他自刎,不过短短十日,却像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如今噩梦醒来,他回到了,父皇母后、皇姐、春烟都活生生地在他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决断:还有两年,西楚使臣就会来接陆婉清回去,这两年里,他要做好万全准备,既要避开前世的陷阱,也要护住身边的人。
次日清晨,沈晏清起身洗漱,换上一身月白色常服,决定去东宫找沈韫蘅——他想提前提醒皇姐,避开前世与林家联姻的祸端。
东宫书房外,他刚要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翻书的声音。
推门进去,却看到殊婷站在书架前整理典籍,不是前世披甲上阵的将军模样,此刻她身着青衫,墨发束起,眉眼间带着文人的温润,与记忆中那个为他挡刀的武将身影渐渐重合。
这是重生后,他第一次见到殊婷。
殊婷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沈晏清,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放下手中的书,俯身行礼,动作标准而恭敬:“臣见过殿下。”
沈晏清的指尖微微颤抖,前世殊婷死在他面前的画面突然浮现,让他呼吸一滞。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尽量平稳:“殊婷将军不必多礼,姐姐在吗?”
殊婷直起身,指了指内间:“皇太女在里面处理奏折,臣这就去通报。”
“不必了,我在外面等就好。”
殊婷点了点头,转身给桌上的茶杯添了热水,递到他面前:“殿下先喝杯茶暖暖身子,近日天气凉,您刚醒,别再着凉。”
沈晏清接过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掌,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他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想起前世殊婷为他上药时的温柔,想起她在刑台上为他挡廷杖的决绝,心中满是愧疚——前世是他太过关注陆婉清,忽略了身边一直守护他的人。
“殿下?”殊婷见他走神,轻声唤了一句。
沈晏清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茶不错。”
殊婷也笑了,站在一旁,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没有再多言。
没过多久,沈韫蘅从内间走出来,看到沈晏清,脸上露出笑意:“永欢,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姐姐。”沈晏清将桌上的画卷推到她面前,“母后说你也到了该选成婚的年纪,让我把这些画像带来给你看看,都是京都里德才兼备的男子。”
沈韫蘅拿起画卷,一张张翻看,笑着说:“母后倒是比我还急。”
沈晏清看着她,想起前世她选的是林家的林清,那个后来为林家传递情报、间接导致北离动荡的男人,他轻声开口:“姐姐,这里面有几个人选,你要多留意。”
沈韫蘅挑眉,看向他:“哦?你有什么看法?”
“林家的林清,”沈晏清指着其中一张画像,语气认真,“林丞相近年权势渐盛,若姐姐与林家联姻,恐会让外戚势力壮大,对东宫、对北离都不是好事。还有吏部尚书家的儿子,性子过于骄纵,不适合打理东宫事务。”
沈韫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没想到你刚醒,心思倒比从前缜密了许多。你说得对,林家确实需要提防,我会好生斟酌。”
沈晏清松了口气,又和她聊了会儿家常,便准备回长乐府。
沈韫蘅叫住他,从袖中拿出一对夜明珠,递到他面前:“这是南疆上贡的夜明珠,夜里能照亮整个房间,特意留给你的。再过半月就是你的生辰,也是你的成年礼,想要什么礼物,跟姐姐说。”
沈晏清接过夜明珠,入手温润,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真诚:“姐姐,我什么都不要,只求父皇母后安康,姐姐平安,北离安稳无虞就好。”
这是他前世未能实现的愿望,也是今生唯一的奢求。
沈韫蘅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好,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