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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拿工具。
我染了一头明艳的红色,穿了很大号的黑色西装。
“你以前不是喜欢穿小裙子吗?”
我拧着眉,“如果你是要闲谈,我没时间。”
以前只是顾年喜欢,我才穿小裙子,拼命地把自己往他喜欢的样子里塞。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真实的我是怎样的。
我拿出样式图给他选,他埋头选了很久,最后抬头问我:“做哪个最复杂?要的时间最久?”
我愣了一下,给他指了出来。
他点点头,“那我就要做这个,这样能多待一会儿。”
我拿出二维码,“这个很贵,你先付款吧。”
他没有犹豫直接给我转了账。
他苦笑着,“我约了好多次,可是你太火了,做美甲的时间都排到了半个月后。”
他看了一眼四周,像是在劝慰自己,“这个工作室很好,看见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我跟苏晴那天之后很快就分手了,跟她在一起之后,我才感受到她不讲道理又任性,她需要整个世界都围着她转——”
“啊!”他痛苦地把手收回去,惊讶地看着我。
我实在不想听下去,用磨指甲的磨刀故意怼了一下他的指尖肉。
我抱着手靠在椅子上看他,“你来这儿说这些想干什么?我有什么义务听你分享你和你女友的鸡毛蒜皮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过得好还是不好?”
“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的意思就是陌生人,你到这儿来乱七八糟说一堆,没觉得很失礼吗?”
他嗫嚅着嘴唇,搓着指甲有些难堪。
“淑芬,我很后悔。”
我点了点头,“我也很后悔。”
他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我很后悔,没早点认清你,跟你分手。”
他抿着嘴唇,眼眶红了一圈。
“我没有读博士了,因为周遭骂我的人太多了。”
我笑了笑,“看吧,顾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懦弱,只会找外因。”
没有得到他想象中的安慰,他的身子一僵。
“你生活拮据,就归因到原生家庭不好。你科研不顺,就归因到导师不喜欢你。你生活平淡,就归因到我不够上进。”
“现在你又把没有读博士归因为周遭骂你的人太多。怎么呢,他们拿刀逼着你不读还是逼着院长不让你读?”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承认,是你自己不想读,是你没有天赋,是你这个人本来就无趣?”
我真的是觉得好笑,这样一个懦弱又自卑的人。
居然指引了我六年人生的所有方向。
而我为这样一个人,六年来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好。
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他捂着脸痛哭,又起身拉住我的手。
“淑芬你说得对,可我现在真的发现了,我喜欢的只有你。”
我厌恶地把他的手甩开,“你是喜欢的只有我,还是只有我最听你的话,最能让你有膨胀的自信。”
“承认吧,顾年,你甩了我跟甩了苏晴一个样,都是因为你自私。”
我看了看手表,把门打开。
“我下一个预约的客人要到了,请你离开,不要耽误我的工作,钱我会转回你。”
顾年在椅子上蹉跎了很久不愿走。
直到沈燃走了进来,立马感受到我和顾年之间的氛围不同。
他朝我努努嘴,“这就是你那个前男友吧?”
我摊摊手不可置否。
顾年被他张扬的笑容吸引住,脸上的不安和自卑越发明显。
我和沈燃如同提前说好的一样,就当顾年不存在一般,自顾自地聊天开玩笑。
我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就会默契地递过来工具。
沈燃的眼里只有坦然和欣赏,从来没有审视和苛责。
终于。
“我先走了。”
顾年的声音细如蚊声,他逃似的离开了工作室。
那一幕让我想起当时从他的房间仓皇离开。
后来,顾年这个名字,我是从网上刷到的。
他跪在学校门口说要取消退学申请,重新入学,痛哭流涕被人拍到发到了网上。
可惜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像从前的我那样,会因为他一人而改变。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可我在乎的只是,顾年的钱有没有按时打了进来。
对于他的人生怎么样,我实在是不关心。
我跟沈燃在全国开了很多美甲连锁店,还开了学徒班。
收到顾年最后一笔打款那天,我开心地拍了拍沈燃肩膀:
“走,请你吃顿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