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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带着记忆回去,去看你无法亲见的世事,去量你无法细称的人心。”
“我要带着有你的记忆回去,做你在人间的眼睛。”
判官沉默良久开口,“放心,你带着它再无人能再欺你、瞒你、诓骗你。”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传来:“去吧,替我感受太阳的温度。”
再睁眼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阳光刺眼,一个护士惊喜地叫道:“小姐,你终于醒了!车祸后你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那里完好无损,
只是看东西时,总带着一层淡淡的、别人看不见的光晕。
现在我叫奉恩恩,二十岁,豪门被认回的真千金,这是我的新生。
五年后,我成了江城最有名的律师。
专打刑事案,尤其擅长翻案。业内人送外号“翻案女王”,败诉率为零。
他们不知道,我的不败战绩,不只靠逻辑和口才,更靠我这只能洞悉真相的左眼。
我活到了八十八岁,一生未嫁,无儿无女。
我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法律事业中,立志将光明带给绝望的人。
人们说,奉恩恩律师是“法治之光”。
我走后,那些曾受我帮助的人们为我修建“慧恩祠”,为我立了一座雕像。
雕像上的我目光坚定,左眼被雕刻师处理得格外有神,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们会在雕像前献上鲜花,也会来这里点上一炷香,祈求勇气、救赎。
慧恩祠香火鼎盛,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力量来自另一个世界。
生命走到尽头时,我没有丝毫恐惧。
我平静地躺在床上,感受着生机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
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当意识再次清晰时,我已站在那条熟悉的黄泉路上。
奈何桥就在前方,孟婆依旧在熬着她的汤。
桥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墨色的阎王官袍,身姿一如往常的挺拔。
转过身,那张绝美清冷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眼罩遮住了左眼。
他看着我,一如当年。只是那只仅存的右眼里,沉淀了万古的温柔。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依然是我记忆中那条深邃的河流。
“嗯,我回来了。”我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我这一生,没有辜负它。”我指了指自己的左眼。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动作温柔。
“欢迎回家,念念。”我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所以,准备好做我的妻了吗?”
万鬼无声,十殿静默,整个地府都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笑着,用力点头:“我愿意。”
他为我戴上了一枚以彼岸花花蕊凝结而成的戒指,然后将我拦腰抱起。
这一次,阎王昭告三界、他为我举办了盛大婚礼。
阎王旨意一下,婚礼实况同步映入了所有地狱之中。
刀山之上,我那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一家三口,被迫抬起了头。
当看到我身披玄色凤袍,与阎王并肩受万鬼朝拜时,他们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我妈王玉芬先是震惊,随即脸上扭曲成无尽的嫉妒与怨毒。
她想破口大骂,却被业火封住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含糊悲鸣,眼中流出血泪。
她想不通,那个被她视作耻辱和累赘的女儿,怎么配得上这泼天的富贵与权柄。
我哥林耀的眼中则闪过一丝病态的狂喜和希冀,他仿佛看到了新的出路。
挣扎着想向我叩头,嘴里发出讨好的呜咽,似乎在说:“妹妹,救救我!我们是一家人啊!”
而那个我叫了二十多年“爸”的男人,则彻底陷入了绝望。
他看着我,又看看自己那假儿子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悔恨的泪水混着血污流下。
他们的痛苦、嫉妒、悔恨,但我看着,心中却再无波澜。
新婚之夜,我靠在他怀里,最后看了一眼观罪镜中的那三张面孔。
“放了他们吧。”我轻声说。
阎王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你不是说要他们做你的鬼奴吗?原谅他们了?”
“不是原谅,只是释怀了。”我平静地解释道,
“让他们去轮回吧,洗去所有记忆,做个寻常草木,或者蝼蚁飞虫,都好。从此,尘归尘土归土,与我再无干系。”
阎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终颔首,眼底满是宠溺:“都依你。”
我抬头看向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我不在的这些年,地府的案子多吗,需要我帮忙吗?阎王大人?”
他轻笑一声,低头吻住了我,声音含糊而深情。
“案子不多,但相思成疾,无药可医。幸好,夫人你回来了。”
冥界的风,带着彼岸花的花香,从窗外吹过。
我想,我有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