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是在止痛药也无法完全压制的剧痛和昏沉中度过的。
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变得模糊。
有时我会被活活痛醒,冷汗浸透单薄的衣衫,有时又会陷入长时间的昏睡,意识在虚无的黑暗和光怪陆离的噩梦中沉浮。
在这断断续续的清醒间隙,手机屏幕总是在亮。
是邱梵易。
一开始是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不厌其烦。
我拉黑后,很快,又一个不同的新号码打了进来。
仿佛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我索性拔掉了手机卡。
后来,变成了敲门声。
沉重而急促,伴随着他压抑着怒气和不耐烦的声音:“钟欣冉!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钟欣冉!接电话!”
“我们谈谈!”
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那声音。
谈?还有什么可谈的?看他如何为苏清雅讨回公道?还是继续听他炫耀他的新婚燕尔?
敲门声持续了很久,最终伴随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消失了。
世界重新归于死寂,只剩下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再次恢复意识时,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味道。
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和滴答作响的输液架。
我这是在医院?
一位面相慈祥的中年阿姨正坐在床边打盹,是房东。
她听到动静惊醒过来,看到我睁眼,立刻松了口气:“哎哟,钟小姐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我收租时敲门没人应,怕你出事找了开锁的,结果发现你昏在地上”
原来是她把我送来的。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去拔手背上的输液针头。
昂贵的住院费和治疗费不是我如今能负担得起的。
“别动别动!”
房东阿姨急忙按住我,语气带着责备和心疼,“医生说你情况很不好,必须住院观察!钱的事你先别操心,姨给你垫着呢!”
我动作顿住,看着她脸上真切的担忧,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涩得厉害。
真是讽刺啊。
在我生命最后的时刻,对我伸出援手的竟然是一个陌生人。
而那个我曾掏心掏肺爱过恨过,纠缠了半辈子的竹马,此刻正陪着他的新欢,或许还在为苏清雅的伤而对我耿耿于怀,根本不会在意我是死是活。
最终,我没有再坚持离开。
房东阿姨的好意,像冰冷绝望中一点微弱的烛火,我贪恋这点温暖。
接下来的几天,房东阿姨有时会来看我,带点清淡的吃食。
我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入房东阿姨手中,嘱咐她在我死后交给邱梵易。
更多的时候,是我一个人躺着,听着隔壁床病人的呻吟,看着走廊里医护人员匆忙的身影。
有一天,我看到隔壁床位一位同样年轻的患者,在家人的陪伴下,郑重地签署了一份文件。
我听护士小声议论,说那是遗体捐赠志愿书。
“反正烧了也是烧了,烂了也是烂了,不如最后做点贡献,说不定还能帮到以后的人呢。”
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笑着对家人说。
那句话,像一颗种子,落进了我早已荒芜的心田。
是啊,我这一生,爱情、亲情、家庭,似乎什么都没留住,什么都没做好,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如果连死亡都毫无价值,也太可悲了。
几天后,当医院的工作人员例行询问时,我也在那份遗体捐赠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钟欣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