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拖着行李箱站在307楼前时,初秋的风正卷着几片枯叶往楼道里钻。这栋楼太旧了,墙皮斑驳得像老人脸上的皱纹,铁质栏杆锈出了暗红色的印子,仰头能看到四楼窗沿挂着半块褪色的粉色窗帘,在风里晃得人眼晕。
怎么会是混寝啊他掏出手机又看了一遍录取通知书附件,上面明明白白写着307楼为临时扩招宿舍,1-3楼男寝,4-6楼女寝。旁边送行李的宿管阿姨叹了口气：这楼十年前就停了,要不是今年学生多,谁愿意开啊。林野想问为什么停,阿姨却已经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晚上早点锁门,别瞎跑。
402寝室在三楼最里面,推开门时,一股混杂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靠门的上铺躺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生,头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是张默；靠窗的下铺坐着个嚼着口香糖的男生,看见林野就笑着挥手,是王磊。总算来个新人！王磊把口香糖吐在纸上,我跟你说,这楼绝了,刚才我去楼下买水,听小卖部大爷说,十年前这儿丢过两个学生,一男一女,到现在没找着。
张默突然动了一下,帽檐往下压了压,声音闷闷的：别瞎传。
王磊撇撇嘴,没再说话。林野把行李箱推到空着的下铺,刚弯腰收拾,指节突然碰到了门缝里塞着的一张纸。纸是泛黄的,边缘卷了毛,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307混寝生存规则》,字迹歪歪扭扭,像手抖着写的：
1.
晚10点后,不可进入异性楼层（男寝1-3楼,女寝4-6楼）,楼梯间晚10点后会换层,走错了就再也回不来。
2.
若收到异性借物品的请求,只能借未拆封的新物,且不可直视对方的手——尤其是戴手套的手。
3.
每天早上7点必须打开寝室窗通风,若窗外飘来粉色窗帘布,需立刻关窗,当天不可晒衣服,也别碰楼里的晾衣绳。
4.
公共浴室（男寝3楼,女寝6楼）晚11点后不可开浴室灯,但只要听到敲门声,必须开灯回应,无论几点。
5.
不可和戴红色发绳的女生说话,除非她在哭——这时必须递一张纸巾,不能多,也不能少。
6.
6楼女寝走廊尽头的储物间永远锁着,若看到门开了,别往里看,更别捡里面掉出来的东西,那都是旧物。
林野把纸递给王磊,王磊看完笑出了声：这哪个学长的恶作剧啊还‘换层’‘旧物’,吓小孩呢张默探出头,目光落在纸上,喉结滚了滚：不是恶作剧。他的眼神太认真,林野心里莫名一沉。
当晚9点50分,王磊突然从床上弹起来,翻出充电宝：我同乡学姐在5楼,借她充电宝用用,顺便问问选课的事。林野想起规则第一条,提醒他快10点了,别去了。王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就几分钟,能出什么事他揣着充电宝出了门,门关上的瞬间,张默对林野说：他回不来了。
林野以为张默在开玩笑,直到11点半,王磊还没回来。他趴在门上听动静,走廊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只有远处水管偶尔滴下水的声音。别等了。张默坐起来,连帽衫的帽子滑下来,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他借的是‘用过的’充电宝,还去了女寝,违反了两条规则。
违反规则会怎么样林野的声音有点发颤。
张默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窗外。林野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夜色里,那半块粉色窗帘布正飘在空中,像一只展开的手,往寝室的方向抓过来。他突然想起规则第三条,慌忙冲过去关窗,玻璃刚合上,就看到窗帘布上似乎沾着什么东西——是一根黑色的头发,和王磊的发色一模一样。
第二天早上7点,林野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他坐起来,发现王磊的床铺整整齐齐,被子叠得像块豆腐,枕头旁边放着的充电宝不见了,连他昨天扔在桌上的口香糖纸都消失了。他……林野转头看向张默,张默正在叠衣服,动作很慢,他现在是‘借东西的人’了。张默的声音很轻,你以后看到有人借旧物,别理,尤其是戴手套的人。
林野没敢多问,只是默默打开衣柜找衣服,手指刚碰到一件白色T恤,就听到走廊里传来敲门声。咚咚咚,节奏很慢,不像宿管查寝。谁啊林野走到门边,还没碰到门把手,张默突然喊住他：别开！
张默冲过来按住门,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几秒,脸色骤变：是‘借东西的’,你听,敲门声是三下,间隔两秒,这是他们的信号。林野屏住呼吸,果然听到敲门声又响了,还是三下,不快不慢,像在倒计时。过了大概一分钟,敲门声停了,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很轻,像踩在棉花上,慢慢往楼梯口去了。
刚才要是开门了会怎么样林野的后背全是汗。
他会借你的衣服,张默靠在门上,像是脱了力,借走的不是衣服,是你的‘存在’——就像王磊,现在没人记得他住过402,除了我们。
那天下午,林野去3楼公共浴室洗澡。浴室是老式隔间,门是木板做的,上面有很多裂缝,能看到外面的光。他看了眼手机,10点50分,还有10分钟到11点。热水哗啦啦地流,冲走了身上的汗,却冲不散心里的慌。他总觉得隔间外有人,忍不住透过裂缝往外看,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没干的衣服,其中一件是粉色的连衣裙,领口处有个破洞。
突然,咚咚咚,敲门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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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现在是10点58分,还差两分钟到11点。他想起规则第四条：公共浴室晚11点后不可开浴室灯,但只要听到敲门声,必须开灯回应,无论几点。他盯着手机屏幕,秒针一点点往12的方向挪,敲门声还在响,一下一下,敲在门板上,也敲在他的心上。
咔嗒,秒针划过11点。
林野的手放在灯绳上,犹豫了。开,违反晚11点后不可开浴室灯；不开,违反听到敲门声必须开灯回应。敲门声停了,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蹲在门口。他咬咬牙,猛地拽了一下灯绳——灯泡滋啦响了一声,亮了起来。
透过门缝,他看到地上放着一块香皂,米白色的,上面有几道指印,像是有人用过。规则第二条里说不可碰他人旧物,林野慌忙穿上衣服,连毛巾都没敢拿,拉开隔间门就往外跑。跑过晾衣绳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件粉色连衣裙动了一下,领口的破洞好像变大了,里面黑乎乎的,像一只眼睛。
回到寝室,张默正在擦桌子,看到林野脸色苍白,就问他怎么了。林野把浴室的事说了,张默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你看到香皂了
嗯,就在门口。
那是十年前失踪的女生用的香皂,张默的声音发颤,她当年就是在3楼浴室不见的,有人说她是被‘藏’起来了,藏在……6楼的储物间。
林野没敢再问,只是把自己的东西都收进柜子里,尤其是衣服,再也不敢放在外面。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小心翼翼地遵守规则：早上7点准时开窗,没看到粉色窗帘布就赶紧通风；遇到异性借东西,不管对方怎么说,都只给新的；听到走廊里有奇怪的脚步声,就躲在寝室里不出来。
直到第五天,他在四楼楼梯口遇到了那个穿白裙的女生。
那天下午没课,林野想去楼下买瓶水,刚走到四楼楼梯口（男寝顶层,女寝底层）,就看到一个穿白裙的女生站在那里,背对着他。同学,能帮我个忙吗女生的声音很轻,像飘在空气里。林野想起规则,没敢靠近：你有什么事
我的梳子掉在402门口了,女生慢慢转过身,林野看到她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半张脸,你能帮我拿一下吗就放在门旁边,黑色的梳子。
林野刚想答应,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是张默,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脸色惨白：别去！402从来没有女生来过,她的梳子是‘旧物’！张默拽着林野往回跑,跑过四楼楼梯口时,林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生还站在那里,头发被风吹起来,露出了另一半脸——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乎乎的洞。
回到寝室,张默瘫坐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很旧,边缘都卷了,上面是两个年轻人,男生穿着校服,女生扎着马尾,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梳子。这是我哥和他女朋友,张默的声音带着哭腔,十年前,他们就是在307楼失踪的,我哥说要给她送梳子,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林野看着照片里的梳子,和那个女生说的一模一样。规则是怎么来的他问。
是校方定的,张默把照片收起来,当年我哥他们失踪后,楼里就开始出怪事：有人看到穿白裙的女生借东西,有人听到浴室里有哭声,还有人在楼梯间走错了层,再也没下来。校方为了压下事情,就定了这些规则,说是‘安全须知’,其实是为了‘喂’那些‘东西’——每违反一条规则,就会有人变成新的‘规则执行者’,就像王磊,现在可能正在哪个楼梯口借东西。
林野的心里一阵发凉,他突然想起规则第五条：不可和戴红色发绳的女生说话,除非她在哭——这时必须递一张纸巾,不能多,也不能少。这条规则太矛盾了,为什么戴红色发绳的女生既要避开,又要在她哭的时候递纸巾
这个疑问在第七天有了答案。
那天晚上,林野去水房打水,刚走到走廊拐角,就听到有人在哭。哭声很轻,断断续续的,像是女生的声音。他顺着哭声走过去,看到一个女生蹲在墙角,扎着马尾,发尾系着一根红色的发绳。
是戴红色发绳的女生。
林野想起规则,转身想走,女生却突然抬起头,脸上全是泪：同学,能给我一张纸巾吗她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很可怜。林野犹豫了,规则说她哭的时候必须递一张纸巾,可他又怕这是陷阱。
女生还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林野咬咬牙,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女生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突然抬起头——她的脸很干净,没有洞,也没有异常。林野愣住了,女生冲他笑了笑：谢谢你。然后转身走了,红色的发绳在夜色里晃了一下,消失在走廊尽头。
你没事吧张默突然出现,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刚才我看到你在这里,还以为你……
她没伤害我,林野看着女生消失的方向,为什么规则不是说戴红色发绳的女生很危险吗
因为她是‘安全异常’,张默关掉手电筒,规则里的矛盾是筛选‘听话的人’——那些不递纸巾的人,会被她‘记住’,下次遇到就会被‘带走’；而递了纸巾的人,说明遵守了规则,她就不会伤害你。
林野这才明白,规则不是死的,是活的,每一条都在筛选能活下去的人。可他不想只活下去,他想知道真相——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张默的哥哥和那个女生到底在哪里6楼的储物间里藏着什么
第十天晚上,张默找到林野,手里拿着一个充电宝——是王磊当初借出去的那个。我找到线索了,张默的眼睛里闪着光,我在我哥的旧日记里看到,他当年和那个女生在3楼浴室私会,被楼管发现了,争执的时候女生不小心坠楼了,我哥为了掩盖真相,把她的尸体藏在了6楼储物间的天花板里。后来楼里开始出怪事,校方就定了规则,其实是为了困住她的怨气。
那我们要怎么做林野问。
必须把她的尸体挖出来,让她入土为安,怨气才会消失,规则才会失效,张默握紧了充电宝,日记里说,只有在晚11点后开着3楼浴室的灯,并且拿着‘用过的旧物’,才能看到当年的场景,找到储物间里的具体位置。
林野心里很慌,这意味着他们要违反两条规则：晚11点后开浴室灯,使用旧物。违反规则会怎么样
会被‘异化体’围攻,张默的声音很坚定,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不能让我哥一直当‘借东西的人’,也不能让更多人消失。
林野看着张默,又想起了王磊,想起了那个穿白裙的女生,他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当晚10点50分,他们拿着充电宝,悄悄溜到3楼浴室。张默找了个靠里的隔间,打开灯,把充电宝放在地上。等着,他说,灯亮着,旧物在,就能看到幻象了。
林野屏住呼吸,盯着灯泡。过了大概一分钟,灯泡开始闪烁,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周围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有很多人在走。突然,灯泡不闪了,隔间外出现了两个人影——是张默的哥哥和那个女生。
别出声,张默压低声音,这是当年的场景,我们只能看,不能碰。
林野看着外面的人影,他们靠在一起,女生手里拿着那块米白色的香皂,正在给男生擦手。突然,楼管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你们在干什么！男生慌忙把女生护在身后：我们只是在聊天！校规规定不能男女私会！楼管举起木棍,朝男生打过去,女生扑过去护着男生,却被楼管推了一把,往后倒去——她的身后是楼梯口,没有栏杆,她就这样掉了下去。
男生疯了一样冲过去,却被楼管拉住了。别喊,楼管的声音很阴狠,她死了,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也推下去。男生愣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接下来的场景,林野不敢看了——男生抱着女生的尸体,一步步走向6楼,打开储物间的门,爬上梯子,把尸体塞进了天花板里。
幻象消失了,灯泡恢复了正常,地上的充电宝还在。找到了,张默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储物间的东南角,天花板上有个裂缝,尸体就在那里。
他们刚想离开隔间,就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很熟悉——是王磊的声音,还有李响的声音（李响是一周前新搬来的室友,因为捡了浴室里的旧毛巾,第二天就消失了）。他们来了,张默握紧了拳头,是异化体,我们得赶紧去6楼。
他们冲出浴室,往楼梯口跑。走廊里站满了人,都是之前消失的学生：王磊戴着手套,手里拿着充电宝；李响拿着一条旧毛巾,脸上没有表情；还有那个穿白裙的女生,手里拿着黑色的梳子。别跑,王磊的声音很机械,留下来,当‘规则执行者’,就能永远住在这里了。
别听他们的！张默拉着林野往楼梯口跑,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他们跑了很久,却发现一直在三楼——楼梯间换层了。怎么办林野的心跳得飞快。
用旧物！张默把充电宝扔在地上,旧物能打破换层,快！
林野赶紧把自己口袋里的纸巾扔了出去——是之前给红色发绳女生的那一张,虽然用过,但也算旧物。地上的充电宝和纸巾突然烧了起来,发出蓝色的火焰,楼梯间的灯一下子亮了,他们终于看到了四楼的标志。
他们冲上四楼,五楼,六楼,每一层都有异化体在追,有的伸手抓他们的衣服,有的喊他们的名字,林野的胳膊被抓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他不敢回头,只能跟着张默往前跑。
6楼的储物间在走廊尽头,门果然开着,里面黑糊糊的,能看到天花板上有个裂缝,像一张咧开的嘴。快,张默搬来一把梯子,爬了上去,我来挖,你帮我看着。
林野站在梯子下面,盯着门口,异化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找到了！张默大喊一声,从天花板里拽出一块布——是粉色的,和四楼窗沿挂着的那块一模一样,布下面,是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米白色的香皂。
就在尸体被拽出来的瞬间,周围的异化体突然停住了,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王磊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李响手里的旧毛巾也慢慢消失了。谢谢你们,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是那个穿白裙的女生,她的脸变得清晰了,有眼睛,有鼻子,我终于可以走了。
她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消失在空气里。其他的异化体也一个个消失了,走廊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储物间里的尸体还躺在地上。
结束了林野问。
张默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结束了,我哥……他也该走了。他蹲在地上,把尸体抱起来,小心翼翼地用粉色窗帘布裹好：我会把她送回家,让她入土为安。
那天晚上,他们把尸体交给了警方,警方调查后确认,这就是十年前失踪的女生,而当年的楼管早已退休,去年因病去世了。校方也承认了当年的事,承诺会拆除307楼,不再作为宿舍使用。
林野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他收拾好行李,准备搬到新的宿舍去。离开307楼的那天早上,他在402寝室的门缝里又看到了一张纸,是新的,白色的,上面用黑色的笔写着《307混寝新规则》：
1.
不可告诉外人307楼的事,否则会成为新的规则执行者。
2.
每年9月10日（当年女生坠楼的日子）,307楼会重启,需要有人留下守楼,否则怨气会再次出现。
3.
若遇到戴红色发绳的女生,要对她说你可以走了,否则她会一直留在楼里。
林野拿着纸,手一直在抖。他回头看向307楼,四楼的窗沿上,那半块粉色窗帘布还在,在风里晃着。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接起来,里面传来王磊的声音,很机械：下一届新生要来了,你准备好‘守楼’了吗
林野挂了电话,抬头看向307楼,阳光照在墙面上,却显得格外阴冷。他知道,规则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而他,已经被记住了,永远都逃不掉了。
远处,一个穿白裙的女生站在路口,扎着红色的发绳,冲他笑了笑,然后慢慢消失在人群里。林野握紧了手里的纸,转身往新宿舍走,脚步却越来越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307楼的方向,慢慢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