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里又开饭了。
桌上摆着红烧肉,香气扑鼻。
妈妈将最大的那块夹给了弟弟。
小宝多吃点,正在长身体呢。
弟弟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比我矮半个头。
可在妈妈眼里,他永远是需要照顾的小宝贝。
我伸筷子去夹肉,妈妈瞪了我一眼。
让着点弟弟,你都二十二了,还跟小孩抢东西吃。
我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看着盘子里剩下的几块瘦肉。
弟弟嘴里塞着肉,含糊不清地说：哥哥不是说要减肥吗正好少吃点。
妈妈立刻笑了。
还是小宝贴心,知道为哥哥着想。
我放下筷子。
其实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好吃的先给弟弟,好玩的先给弟弟,甚至连房间都是弟弟先挑。
我住的是朝北的小房间,一年四季都晒不到太阳。
弟弟住的是朝南的大房间,一推开窗就是满屋子光线。
凭什么
我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时,才八岁。
妈妈当时正在给弟弟穿新衣服,听了我的话,脸色立刻变了。
什么凭什么他是弟弟,你是哥哥,哥哥就该让着弟弟！
可是这件衣服明明是买给我的。
我指着弟弟身上的蓝色毛衣。
那是我看了好久的,央求妈妈好几天才答应买的。
衣服谁穿不是穿小宝穿着正好,你已经有那么多衣服了。
妈妈说得理所当然。
可我数过,我的衣服只有三件,弟弟的衣服有十几件。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个家里,我永远排在弟弟后面。
吃完饭,妈妈叫我洗碗。
小宝要写作业,你去厨房把碗洗了。
我看了看客厅里玩手机的弟弟。
他在玩游戏。
那也是在放松,学习压力大。
妈妈护犊子似的挡在弟弟前面。
你已经工作了,帮家里分担点家务怎么了
我没说话,默默走向厨房。
水池里堆着一家四口的碗筷。
油腻腻的,散发着剩菜剩饭的味道。
洗到一半,弟弟端着游戏机走过来。
哥,帮我把水杯洗一下呗。
他理所当然地把杯子放在水池边。
我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他等了几秒,见我没反应,撇撇嘴。
真小气,洗个杯子都不愿意。
说完就走了。
我盯着那个杯子,里面还剩着半杯可乐。
棕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腻人的甜腻光泽。
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候家里只买得起一瓶可乐。
妈妈说要分着喝,一人一半。
可弟弟先喝,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瓶。
我拿起瓶子,里面只剩浅浅一层。
妈妈,弟弟喝多了。
我告状。
妈妈看了看瓶子,又看了看弟弟。
算了算了,小孩子不懂事,下次注意就行。
然后转身对我说：你也别计较了,哥哥就要有哥哥的样子。
我当时不明白什么叫哥哥的样子。
现在我明白了。
就是永远吃亏,永远忍让,永远不能有怨言。
洗完碗,我回到房间。
墙很薄,能听到隔壁弟弟房间里传来的游戏音效。
还有妈妈的声音：小宝,别玩太晚了,明天还要上学。
语气温柔得像水。
她从来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对我,永远是命令句。
去洗碗。
把垃圾倒了。
你弟弟的衣服洗一下。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这间房间太小了,伸手就能碰到墙壁。
而弟弟的房间比我的大一倍,还有独立的书桌和衣柜。
我的书桌是从二手市场买来的,漆面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我的衣柜也是和爸妈共用的。
我的东西永远是将就的,弟弟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手机响了,是同事发来的消息。
【明天部门聚餐,你来不来】
我想了想,回复：【去。】
至少在外面,没有人把我当成二等公民。
在外面,我是我自己。
不是谁的哥哥,不是谁的儿子。
就是我自己。
第二章
第二天下班,我直接去参加聚餐。
同事们都很热情,给我倒酒,给我夹菜。
这是我在家里从来没享受过的待遇。
小陈,你最近工作很认真啊,老板都夸你了。
部门主管举着酒杯对我说。
我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
谢谢主管,我会继续努力的。
旁边的同事也附和：是啊,小陈人品好,工作也踏实。
这种被认可的感觉,让我忘记了时间。
直到晚上十点多,我才想起来回家。
推开门的时候,妈妈坐在沙发上,脸色很难看。
你死哪去了也不知道回家吃饭！
我有些意外。
平时我在不在家,她根本不关心。
我跟同事聚餐了。
聚什么餐家里有饭不吃,非要到外面花冤枉钱！
妈妈的声音很大,弟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哥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不要这个家了呢。
他的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
我没理他,对妈妈说：我在外面吃了,不用给我留饭。
谁给你留饭了
妈妈冷笑一声。
我是怕你饿死在外面,回来讹我们！
这话说得很难听。
我愣了一下,看着妈妈。
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关心,只有厌烦。
小宝今天考试成绩出来了,数学考了95分。
她忽然转移话题。
弟弟得意地走出房间,手里拿着试卷。
妈妈说要给我买个新手机当奖励。
我看了看那张试卷。
数学95分,语文78分,英语65分。
总分238分,在我们那个年代,这算不上什么好成绩。
可妈妈高兴得像中了大奖。
我们小宝就是聪明,以后肯定能考上好大学。
我想起自己高考时的情形。
我考了598分,超过一本线30多分。
妈妈当时的反应是：还行吧,没给家里丢脸。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庆祝,没有奖励,连句夸奖都没有。
反而因为我要上大学,家里要出学费,她抱怨了好久。
四年大学,得花多少钱啊。
要不你就在本地上个专科算了,还能省点钱。
最后还是爸爸坚持,我才上了本科。
现在弟弟考95分,就要买新手机。
我考598分,连个好字都没听到。
我回房间了。
我不想听她们继续讨论弟弟的光辉成绩。
等一下。
妈妈叫住我。
明天你陪小宝去买手机,你比较懂这些东西。
我明天要加班。
我撒了个谎。
加什么班周末还加班,你们公司是黑心企业吧
妈妈不满地说。
那你后天陪他去,反正这事你得管。
又是命令句。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径直走回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弟弟对妈妈说：算了妈,我自己去买就行,免得某些人不愿意。
妈妈立刻安慰他：小宝乖,妈妈陪你去,别理你哥,他就是个自私的人。
我靠在门后,听着她们的对话。
自私
我自私什么了
从小到大,我把最好的东西都让给弟弟。
我的房间让给他,我的衣服让给他,我的零食让给他。
我自己穿着旧衣服,住着小房间,吃着剩菜剩饭。
这叫自私
那什么叫不自私
是不是要把我的命都让给他,才算不自私
我打开电脑,开始写简历。
是时候搬出去了。
在这个家里,我永远不会被当作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
我永远只是弟弟的哥哥,父母的工具人。
我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重新开始。
第三章
一周后,我接到了面试通知。
是一家在别的城市的公司,薪水比现在高一倍。
最重要的是,离家有三百公里。
面试很顺利,当天就通知我录取了。
回家的路上,我想着该怎么跟家里说这件事。
推开门,看到客厅里坐着几个亲戚。
大姨、二舅,还有小舅妈。
他们正在夸弟弟。
小宝越来越帅了,以后肯定是个帅小伙。
学习也好,人也懂事,真是个好孩子。
弟弟坐在中间,享受着所有人的夸奖。
我走过去,准备回房间。
陈浩回来了。
大姨看到我,语气明显冷淡了许多。
工作怎么样啊挣多少钱
这是亲戚们见面必问的问题。
还可以。
我不想多说。
年轻人要多努力,像小宝一样,有上进心。
小舅妈指着弟弟说。
我差点笑出声。
弟弟的上进心体现在哪
体现在每天打游戏到半夜
还是体现在从来不做家务
我有事要跟家里说。
我看着妈妈。
什么事这么急没看到家里来客人了吗
妈妈有些不耐烦。
我要换工作,去外地。
话音刚落,客厅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妈妈的声音响起：去什么外地家里不好吗
那边待遇好一些。
我简单解释。
待遇再好有什么用离家那么远,家里有事你能帮上忙吗
大姨插了一句：就是啊,年轻人不要只想着自己,也要为家里考虑考虑。
小宝还在读书,正是需要哥哥照顾的时候。
二舅也开口了。
我看着这些亲戚,心里很清楚他们在想什么。
他们觉得我应该留在家里,当个工具人。
赚钱给弟弟读书,照顾父母,承担所有的责任。
而弟弟只需要享受就行了。
我已经决定了。
我的态度很坚决。
妈妈脸色变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家里培养你这么多年,你一点回报都不想付出吗
培养
什么培养
从小到大,我吃的是剩饭剩菜,穿的是地摊货。
上学的文具都是最便宜的那种。
大学学费还是我自己打工挣的。
这叫培养
我会每个月给家里打钱的。
我做了个让步。
打钱有什么用钱能代替人吗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尖。
小宝马上要高考了,你不在家里鼓励他,他怎么办
我看了看弟弟。
他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但我知道,他心里肯定巴不得我快点走。
这样他就能独享所有的关爱了。
弟弟已经十八岁了,不需要我照顾。
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小舅妈愤愤不平。
你弟弟从小身体就不好,需要人照顾,你这个当哥哥的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身体不好
弟弟的身体比我还好。
每天蹦蹦跳跳的,精神得很。
说他身体不好,纯粹是为了博取同情。
我下个月就搬走。
我不想再争论。
这些人永远不会理解我的想法。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工具人。
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自己的梦想。
活着就是为了服务别人。
你走了就别回来！
妈妈终于爆发了。
我们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亲戚们赶紧劝她：别这样说,孩子还小,不懂事。
什么不懂事他都二十二了,心眼比谁都多！
妈妈越说越激动。
从小就自私自利,什么好东西都不肯让给弟弟！
我听着她的指控,觉得很可笑。
什么好东西我没让给弟弟
我让了他十八年,还不够吗
随你怎么说。
我转身走向房间。
你给我站住！
妈妈在后面吼。
我没有停下。
这一次,我不会再妥协了。
第四章
第二天,我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几件衣服,一些书,还有一台旧电脑。
这就是我二十二年人生的全部家当。
弟弟趴在门口看我收拾东西。
哥,你真的要走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舍。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
怎么舍不得我
也不是舍不得。
他挠挠头。
就是觉得有点奇怪,从小到大你都在家里。
你会习惯的。
我继续叠衣服。
那以后谁洗碗啊
他问出了心里话。
我差点笑出声。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你可以学着洗。
我不会。
他理所当然地说。
那就学。
为什么要学这不是应该你做的事吗
他的话让我彻底明白了。
在他心里,我就是个免费的保姆。
洗碗、做家务、照顾他,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从来没把我当作平等的兄弟。
因为我要走了。
我平静地说。
走了你还不是要回来这里是你家。
不,这里不是我家。
我看着他的眼睛。
这里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他愣住了,好像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你说什么呢你是我哥哥啊。
我是你哥哥,但这里不是我家。
我放下手里的衣服。
你仔细想想,我在这个家里有什么地位
我吃的是剩菜剩饭,住的是最小的房间。
我做所有的家务,承担所有的责任。
而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享受就行了。
这样的家,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弟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可是妈妈也是爱你的。
他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爱我
我笑了。
她爱我什么爱我给她洗碗爱我照顾你
她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感受,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
在她心里,我只是个工具人。
弟弟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小声说：对不起。
我有些意外。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你的感受。
他低着头。
我以为你愿意照顾我的。
我以为哥哥本来就应该这样做的。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也很可怜。
他被宠坏了,不是他的错。
是这个家庭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现在知道还不晚。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那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他抬起头问。
我想了想：会的,偶尔会回来。
但不会再住在这里了。
他点点头,看起来很失落。
我会想你的。
这句话让我心里暖了一下。
至少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会想我。
即使他想我的原因可能不太纯粹。
妈妈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我们在聊天。
聊什么呢
没什么。
弟弟赶紧站起来。
妈妈走过来,看了看我的行李。
真的要走
真的要走。
我回答。
她站在那里看了我很久,最后说：
走就走吧,反正你也不听我的话。
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外面的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好。
到时候吃了苦头,别想着回来。
我没有反驳她。
因为没有必要。
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理解的。
在她的世界里,我就应该永远留在家里当工具人。
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义务。
但我不接受这样的宿命。
我要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第五章
搬家那天,爸爸帮我把行李搬到楼下。
他话不多,但能看出来很不舍。
到了新地方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好。
有困难就给家里打电话,别硬撑着。
知道了。
还有,别和你妈赌气,她就是嘴硬心软。
我看着他,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
爸爸在这个家里也是个受气包。
妈妈偏心弟弟,他看在眼里,但从来不敢多说什么。
因为一旦他表示异议,妈妈就会大吵大闹。
为了家庭和睦,他选择了沉默。
但这种沉默,是以牺牲我的感受为代价的。
爸,我不是在赌气。
我认真地说。
我只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活。
爸爸点点头,但我知道他不理解。
在他的观念里,家人就应该在一起。
无论多么痛苦,都应该忍受。
这就是传统的家庭观念。
可我不想忍受了。
我已经忍了二十二年。
够了。
出租车来了,司机帮我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弟弟站在窗口,朝我挥手。
妈妈没有出现。
我知道她还在生气。
但这不重要了。
车子启动,载着我驶向火车站。
我没有回头看。
因为我知道,这一走,可能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
到了新城市,一切都很陌生。
但这种陌生感让我觉得兴奋。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没有人会因为我是谁的哥哥而对我有特定的期望。
我就是我自己。
租了一间小公寓,虽然不大,但很干净。
最重要的是,这是我自己的空间。
我可以把房间布置成我喜欢的样子。
我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可以想几点睡就几点睡。
没有人会命令我洗碗,没有人会让我照顾别人。
这种自由的感觉,让我差点流泪。
原来生活可以这么轻松。
原来我可以这么快乐。
新工作很忙,但我乐在其中。
同事们都很友好,老板也很欣赏我的能力。
第一个月,我就得到了表扬。
小陈工作很认真,是个可靠的人。
老板在会议上这样说。
我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这是我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努力而得到认可。
而不是因为我是谁的哥哥,谁的儿子。
晚上回到家,我给爸爸发了条短信：
【一切都好,工作很顺利。】
过了很久,他才回复：【那就好,注意身体。】
我又发了一条：【家里怎么样】
【都挺好的,你妈还在生气,但我能看出来她其实挺担心你的。】
我看着这条短信,心里五味杂陈。
担心我
如果真的担心我,为什么从来不关心我的感受
如果真的担心我,为什么总是让我委屈
这种担心,来得太晚了。
我没有回复爸爸的短信。
而是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一份红烧肉。
很久以前,我就想好好吃一顿红烧肉。
但在家里,肉永远是弟弟的。
我只能吃一点边角料。
现在我可以点一整份了。
没有人会跟我抢,没有人会说我自私。
我就是想吃肉,有什么错吗
红烧肉送到了,香气扑鼻。
我夹起最大的一块,放进嘴里。
肥瘦相间,入口即化。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红烧肉。
不是因为它有多美味,而是因为它属于我一个人。
第六章
在新城市待了三个月,我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工作越来越顺利,也交了几个朋友。
他们不知道我的家庭背景,只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聊天。
这种平等的友谊,是我在家里从来没体验过的。
有天晚上,朋友们约我去唱歌。
我们唱了很多歌,喝了不少酒。
在昏暗的包厢里,我忽然想起了弟弟。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学会洗碗了吗
学会照顾自己了吗
还是依然什么都不会,等着别人伺候
想到这里,我拿起话筒,唱了一首老歌。
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
朋友们都很惊讶,说我唱得特别有感情。
我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们不知道,这首歌对我意味着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为自己而活。
第一次认真地过每一分钟。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手机显示有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爸爸打来的。
我有些担心,赶紧回拨过去。
爸,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爸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我很好,工作也很顺利。
那就好。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
你弟弟最近成绩下滑了,情绪也不太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也说不清楚,就是不爱学习了,整天闷闷不乐的。
你妈很着急,说要不要给你打电话。
我沉默了一会儿。
弟弟情绪不好,我应该关心。
但我又担心这是妈妈的计策,想用弟弟来绑架我回家。
让妈妈多陪陪他吧,我在外地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吧。
爸爸有些失望。
不过如果有空,你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毕竟你们是兄弟。
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最终还是给弟弟发了条短信：
【最近怎么样听说你心情不好】
很快,他回复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家里怪怪的。】
【哪里怪】
【你走了以后,妈妈总是唉声叹气的,爸爸也不爱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感觉很无聊。】
我看着这条短信,心里有些复杂。
弟弟终于体会到了一些责任的重量。
以前有我在,他什么都不用操心。
现在我走了,他开始感受到家庭的压力了。
【你可以学着帮妈妈做点家务。】
我建议。
【我试过了,但我做得不好,妈妈还是不高兴。】
【她说我做什么都不如你。】
这话让我哭笑不得。
以前妈妈总说我做什么都不好。
现在我不在了,她又开始夸我了。
【多练习就好了,我刚开始也做得不好。】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终于问到了关键问题。
我想了很久才回复：
【暂时不回去,但我会常给你们打电话的。】
【为什么不回来家里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我需要自己的生活。】
【我不明白。】
【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我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有些事情,必须自己经历过才能明白。
就像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自由。
第七章
过了一段时间,妈妈终于忍不住给我打电话了。
陈浩,你还记得你有个家吗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冲。
记得。
我平静地回答。
记得还不回来你弟弟都瘦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瘦了
还不是想你想的！他天天问你什么时候回来,饭都吃不下去了。
我有些怀疑。
弟弟想我
这听起来不太像真的。
他想我可以给我打电话啊,为什么不联系我
他是个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
妈妈继续编理由。
你这个当哥哥的,就不能主动关心一下弟弟吗
又来了。
又是这套道德绑架。
我已经听腻了。
妈,我每个月都给家里打钱,也经常给弟弟发短信,我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
打钱有什么用钱能替代人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
你弟弟需要的是哥哥的陪伴,不是你的臭钱！
那你要我怎么做辞职回家陪他
为什么不可以
她理直气壮地说。
家里比什么都重要,外面的工作有什么意义
我被她的话惊到了。
她竟然真的希望我放弃工作回家。
为了陪伴一个十八岁的孩子。
妈,弟弟已经成年了,他需要学会独立。
什么独立他还在读书！
读书不代表什么都不会做。
他就是什么都不会做,从小到大都是你在照顾他！
那正好,现在可以让他学着照顾自己了。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妈妈开始哭了。
我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吗
每次吵架,她都会搬出养育之恩这套说辞。
好像我欠了他们天大的人情债。
可我仔细想想,他们究竟为我做了什么
给我吃剩菜剩饭
让我住最小的房间
让我承担所有的家务
这就是所谓的养育之恩
妈,我没有忘记你们的恩情,我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钱。
但我不会放弃自己的生活回家当保姆。
什么保姆你是他哥哥！
哥哥就要当保姆吗
我反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妈妈用更加愤怒的语气说：
好,你翅膀硬了,不听妈妈的话了。
但我告诉你,你不回来照顾弟弟,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我为自己的坚持感到自豪。
另一方面,我也担心弟弟真的会出什么事。
毕竟从小到大,他都被保护得太好了。
突然失去所有的照顾,可能真的会适应不了。
但这不是我的错。
是这个家庭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他们把弟弟保护得太好,却让我承担了太多的责任。
现在到了纠正的时候了。
我给弟弟发了条短信：
【妈妈说你最近情绪不好,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聊聊。】
他很快回复：
【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家里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
【你会慢慢适应的。】
【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开心】
这个问题让我愣住了。
弟弟竟然能察觉到我的情绪。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我仔细想了想,从小到大你好像很少笑。】
【我以前以为你就是这样的性格,现在才觉得不对。】
【是不是我们对你不够好】
看到这条短信,我的眼眶湿润了。
弟弟终于开始反思了。
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总比永远不明白要好。
【过去的事就算了,重要的是现在。】
【我现在很开心,你也要学会照顾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了,哥。】
【还有,谢谢你以前照顾我,虽然我从来没说过。】
这句话让我彻底破防了。
在这个家里,终于有人对我说谢谢了。
即使只有这一次,也足够了。
第八章
半年后,我升职了。
成了部门的副主管,工资也涨了不少。
老板在会议上夸奖我：陈浩是我们部门的骨干,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同事们都为我鼓掌。
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如果我还在家里当工具人,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晚上,我请同事们吃饭庆祝。
大家聊得很开心,聊工作,聊生活,聊未来的规划。
小陈,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女同事开玩笑地问。
再等等吧,先把工作稳定下来。
我笑着回答。
你这么优秀,肯定不愁找不到好对象。
对啊,我们部门好多女孩都对你有好感呢。
听着他们的夸奖,我心里很温暖。
在这里,我是被认可的,是被尊重的。
没有人会因为我是谁的哥哥而对我有偏见。
我就是我自己。
回到家,我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分享这个好消息。
爸,我升职了。
真的那太好了！
爸爸很高兴。
我就知道你有能力,只要好好干,肯定能出人头地。
谢谢爸,你们身体怎么样
我们都挺好的,你弟弟也懂事多了,会帮忙做家务了。
那就好。
不过你妈还是很想你,经常念叨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
让她别担心,我过得很好。
你能不能回来看看就一次就行。
爸爸的语气很恳切。
让你妈知道你过得好,她也就安心了。
我想了想：过段时间吧,最近工作比较忙。
好的好的,不急,你工作要紧。
爸爸连忙说。
对了,你弟弟想跟你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脚步声,然后是弟弟的声音。
哥,听说你升职了
是的。
那太好了！我为你高兴。
他的语气很真诚。
你现在适应得怎么样
还可以,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想你。
想我什么
想你做的菜,你洗的碗...
他开玩笑地说。
现在我洗碗,总是洗不干净。
我笑了：多练习就好了。
哥,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忽然认真地说。
什么事
我以前太自私了,总是觉得你照顾我是应该的。
现在我知道错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
能想明白就好。
我很欣慰。
以后我会努力变得更独立,不再依赖别人。
那我就放心了。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们
过段时间吧。
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我心情很好。
弟弟真的在改变,这让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有时候,离开反而是最好的帮助。
让他们学会独立,学会成长。
这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我打开电脑,开始写工作总结。
明天还有重要的会议要参加。
我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得更好,证明自己的价值。
不是作为谁的儿子,谁的哥哥,而是作为我自己。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自由的,独立的,有尊严的。
第九章
一年后的春节前夕,我终于决定回家看看。
不是因为妥协,而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
强大到可以面对那个让我痛苦了二十多年的家。
买了火车票,给家里发了短信：
【明天回家,大概晚上到。】
爸爸很快回复：【太好了！我去车站接你！】
妈妈没有回复,不知道是还在生气,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二天晚上,火车准时到站。
爸爸已经在出口等着了,看到我就激动地挥手。
陈浩！这里！
他看起来比以前瘦了一些,头发也白了不少。
爸,你怎么瘦了
没什么,就是年纪大了。
他笑着说,但我能看出来他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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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做了一桌子菜,说一定要让你好好吃一顿。
她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什么气啊,她比谁都想你回来。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
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罢了。
回到家,我推开门的那一刻,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红烧肉,糖醋里脊,还有我最喜欢的白切鸡。
妈妈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我站在门口。
我们对视了几秒钟,她的眼眶红了。
回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回来了。
洗手吃饭吧,菜都凉了。
她转身走向厨房,但我看到她偷偷擦了擦眼角。
弟弟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我很兴奋。
哥！你终于回来了！
他长高了不少,也结实了一些。
你好像变了。
我打量着他。
哪里变了
更像个大人了。
确实,他的眼神不再那么天真,多了一些成熟。
那当然,我现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呢。
他自豪地说。
你顶梁柱
我有些好奇。
是啊,现在家里的活都是我干。
弟弟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肌肉。
洗碗,拖地,买菜,我全包了。
妈妈都夸我能干呢。
我看向妈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孩子现在确实懂事多了。
不像以前那么娇气了。
我们围着桌子坐下,妈妈不停地给我夹菜。
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外面的菜哪有家里做的好吃。
她的话里满含关爱,和以前判若两人。
妈,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我夹了一块红烧肉,确实比外面的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明天我再给你做。
她高兴地说。
弟弟在旁边插嘴：哥,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妈妈经常做你爱吃的菜。
然后一边做一边叹气,说也不知道你在外面吃得好不好。
闭嘴！
妈妈瞪了他一眼,脸有些红。
小孩子瞎说什么。
但她没有否认。
我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原来妈妈是关心我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或者说,她习惯了把关心藏起来。
妈,我在外面吃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
她点点头。
工作累不累老板对你好不好
都挺好的,我已经升职了。
真的
她眼睛一亮。
那工资是不是也涨了
涨了。
那太好了！
她笑得很开心。
我们陈浩就是有出息！
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样夸我。
以前她总是夸弟弟,说我什么都不好。
现在她终于肯承认我的价值了。
对了,你有女朋友了吗
她忽然问。
还没有。
那可不行,你都二十三了,该找个对象了。
不急。
怎么能不急趁着年轻赶紧找一个。
她开始操心起我的终身大事。
要不妈妈给你介绍几个
不用了,我自己会找的。
那你可要抓紧啊,好姑娘都被别人挑走了。
我笑着点头,心里很暖。
这种被关心的感觉,我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了。
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总比没有要好。
第十章
那天晚上,我和弟弟聊了很久。
他告诉我这一年来的变化。
刚开始真的很不习惯,什么都不会做。
洗碗能把碗摔碎,拖地能把地拖得更脏。
妈妈气得直跺脚,说我怎么这么笨。
然后我就想起你以前总是很耐心地教我做事。
可我从来没认真学过。
他有些愧疚地说。
现在后悔了
是啊,如果早点学会独立,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明白还不晚。
哥,你会原谅我吗
他忽然问。
原谅什么
原谅我以前那么自私,从来没考虑过你的感受。
都过去了。
我说。
重要的是你现在改变了。
那你还会再离开我们吗
他有些担心地问。
我不会再搬回来住了,但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
为什么不回来住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独立的生活。
我想了想,决定跟他说实话。
而且我觉得适当的距离对大家都好。
太近了容易产生矛盾,太远了又会想念。
保持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他点点头,似乎理解了我的意思。
那你一定要经常回来,我会想你的。
会的。
第二天,妈妈执意要送我到车站。
路上她话不多,但我能感觉到她的不舍。
到了那边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知道了。
还有,照顾好自己,别为了省钱不好好吃饭。
我会的。
如果工作不顺利,就回来,家里永远是你的港湾。
这话让我有些意外。
以前她总是说,走了就别回来。
现在她说家里永远是我的港湾。
妈,谢谢你。
我真诚地说。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谢什么,我是你妈妈。
火车来了,我拖着行李准备上车。
妈,你回去吧,我走了。
等一下。
她叫住我。
妈妈以前做得不对,总是偏心你弟弟。
现在想想,确实委屈你了。
她的眼眶又红了。
妈...
你别说话,让我说完。
她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说。
你是个好孩子,妈妈为你骄傲。
以后你弟弟我来管,你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听到这话,我差点流泪。
这是我等了二十多年才听到的话。
妈,我原谅你了。
真的
她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
我给了她一个拥抱。
我们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火车开动了,我从窗口看着渐渐远去的妈妈。
她一直站在那里,直到火车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回到新城市,我觉得自己彻底释然了。
那些积压在心里多年的怨恨和委屈,终于都消散了。
我和家人和解了,也和自己和解了。
更重要的是,我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我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我就能过得很好。
我不是谁的哥哥,不是谁的儿子。
我就是我自己。
一个独立的,有尊严的人。
这一年来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自由的,快乐的,充满希望的生活。
以后的路还很长,但我不再迷茫。
因为我知道,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是我自己。
而这就足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