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览顶着血淋淋的后背,摇晃了几下才站稳,周身再无收敛的粗犷碾压全场。
他小心拿着软鞭,迫不及待地往营帐走。
顺着他灼热的视线,曲武等人终于发现,那里除了承恩侯,还站着一位看不清面目的少女。
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唐览屈膝献上鞭子,那少女接过,转身就往外走。
刚才自鞭百下都毫不畏惧的禁军首领瞬间露出惊慌的表情,小步紧跟在后面,活像只怕被丢下的流浪狗。
“将...大小姐,我真的知错了!”
唐览性子直,脑子却不蠢,将军带着面具出现,是有意遮掩身份,他不会拖后腿,可也不能放过认错的机会。
“大小姐,您再罚我几百鞭,别不要我!”
壮硕的禁军首领比少女高了几头,却连伸手阻拦都不敢,眼看人要上马车,扑通跪了下来,膝行着去牵马。
曲武瞠目结舌,兄弟这是疯了?还是被鞭子打成傻子了?
其他禁卫刚刚被首领折服,就看他如此低三下四,全都一脸大写的懵。
这少女看着年纪不大,好大的威风,难道是宫里的公主?
可即便是皇上贵妃驾到,也没见首领这么卑微过啊!
沈浅不清楚这些人的想法,她没有多看狼狈的唐览一眼,“滚回去做事,别让我说第三遍。”
唐览后背剧痛灼热,都比不过此时内心的懊悔。
将军没死!可她失望了,自己丢了将军的脸!
唐览恨不得再给自己几百鞭,却又想起将军的命令,他要留着命整顿军纪,才能重新回到将军身边。
浑身血汗尘土的男人泪汪汪跪在原地,看着马车远去,顾轻舟回头看着都有种踢了小狗的罪恶感。
算了,虽然唐览能力就那样,但对姐姐的忠心确实没得说,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马车渐渐消失,唐览却依然在门口没有离开,脚下的地面都被滴落的血迹染湿。
曲武实在看不下去这种血腥的场面,将人拉回营帐处理伤势。
“以前我是看不惯你,今天真服了,就算要整顿军纪,有必要玩命吗?”
他一边念叨,一边涂药包扎,难得说了几句好话。
“我不该那么说,你绝对配当沈将军的亲卫,她老人家永远最信任你!”
“就算为了九泉之下的沈将军,你也别想一出是一出了,真被几鞭子抽死,有脸去见她吗?”
“背后烂成这样,要不给你拿点药酒补补。”
曲武是真有些心疼好兄弟的伤势,好意劝说出主意,没想到捅了马蜂窝。
唐览没能跟将军好好说上话,心里好似油煎,看谁都不顺眼,曲武的话简直句句都踩了雷区。
安慰什么!简直是臭手回冬!
“喝喝喝!喝个屁!别烦老子!你撒的什么药!更疼了!”唐览撕扯着身上的纱布,把药瓶砸到曲武头上,看他疼得嗷嗷直叫,才出了心中邪火。
“别在这烦老子,快去练兵,敢偷奸耍滑的就吊到门口!”
唐览可等不了一个月,他要尽快整顿禁军军纪,用最快的速度复命。
两个爷们互骂了一通,曲武黑着脸前往演武场,他非把这些崽子练废不可!
唐览露着后背,趴在床上认真默写着10条军规,让手下张贴到门口。
“禁扰百姓、禁酗酒赌博、私斗严惩、公平赏罚、戒淫戒盗......”
识字的禁卫头都大了,他们早就习惯了散漫的管理方式,这条条框框虽然在理,可遵守起来就少了许多自由。
因此,不少人抱着侥幸心理阳奉阴违,把这当做唐览的一时兴起。
可很快,这些人就真的被吊在门口,让鞭子抽得哭爹喊娘。
“姓唐的!你敢!我爹是兵部侍郎!”
“哎呦......唐览,等着被参吧!我看谁能保住你!”
数不清的谩骂响起,尤其是那些出身显赫家族混资历的二世祖,叫得格外凄惨。
曲武、方乘风有些忐忑,虽说整顿军纪占着大义,可真犯了众怒,他们扛得住吗?
但唐览充耳不闻,门口吊满了,就绑到演武场,试图暴起反抗的下场更凄惨,除了被暴打一顿,连件衣服都留不住。
裸男禁卫甲:“......”
裸男禁卫乙:“......”
其他禁卫:好汉不吃眼前亏,服了,彻底服了。
轰轰烈烈的军纪整顿进行着,很快各处就收到了消息,宫里听到汇报的季宸阳皱起眉,起身往疏影殿走。
他刚到殿外,就看见几个宫女跪在烈日下,脸色苍白。
“惹贵妃生气了?把这些不懂事的送出去。”
季宸阳扫了眼,毫不在意地让侍卫把人带走,这才继续往里去。
紫檀木殿门里,层层纱幔四垂,浓郁的沉香从缠枝莲纹香炉中飘出,软榻上铺着数层苏绣云锦,顾贵妃歪在上面,蹙眉摇着扇子。
“不过是一群随你处置的奴才,何必气着自己?”
季宸阳想将人拦进怀里,却被侧身躲过,落空的手尴尬放下,他也没有发火。
不知多少次,只要看到顾贵妃那对三分相似的眼睛,想到她和沈浅血脉相连,他就有了无尽的耐心。
这些年,他封了一个又一个美人,寻找着故人的影子,但慢慢的,他还是快要忘记沈浅的模样。
如果当初没有相信那个人,最美的沈浅还在,他何必找替身呢?
季宸阳叹息一阵,想起了来意。
“唐览最近性子大变,整顿军纪惹了不少麻烦,听说还在追什么女人,真让朕头疼。”
他倒不介意对方追女人,毕竟当年这个英俊魁梧的亲卫就是他的眼中钉,不知吃了多少醋。
要不是沈浅从来没表现出一丝暧昧,他早就想办法把人解决了。
这些年他担着禁卫首领,越来越放肆,季宸阳早有换人的想法,但又有些忌惮。
沈浅留下的人脉,看似成了一盘散沙,却哪个也不能小瞧。
本想着最近把人降职,他却突然尽职尽守起来,难道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季宸阳面上不显,却暗暗打量着贵妃,想要看出些什么。
顾贵妃停下摇扇子的手,有些意外。
“怎么可能,他眼里只有沈浅,就没长情爱那根筋。”说完脸色一沉,似乎因为提起那个名字不满。
“陛下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惹我想起那些陈年旧事!”
顾贵妃挑起眉头更不高兴了,扔了扇子就赶人,丝毫不给皇帝面子。
这个反应让季宸阳放了心,还有些得意,都怪朕魅力太大,时隔多年的陈醋都要吃。
季宸阳挂着愉悦的笑离开,原本的猜忌消散,不再在意这件事。
他离开后,顾贵妃脸色一变,嫌弃地让人换掉软榻的云锦,将柳嬷嬷喊到内室。
“姓唐的就是个莽夫,之前几次他都没反应,这次传消息怎么突然听话了,嬷嬷你让人去查查。”
顾贵妃眉眼张扬,嘴里不满地抱怨,“要不是怕他惹麻烦坏事,才懒得管他!”
至于追女人,她只当是个笑话。
除了沈浅,唐览这条忠犬哪里看得见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