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的沈浅死了。
边关大捷,她带着亲卫砍下金王头颅,俘虏了金王的三个儿子,残兵败将逃回草原,再不敢靠近昆仑关一步。
回程中,一只冷箭穿透了她的身体,上面涂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沈浅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就咽了气。
恍惚中,她轻飘飘的灵魂浮在半空,看着手下将士们跪了一地,狼狈哭喊,有些无奈。
好不容易打完仗,居然就这么死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耳边就没断过哭声。
满城缟素,全军戴孝,纸钱燃烧的灰烬像漫天大雪。
棺木前,一向文雅的军师和亲卫撕扯在一起,恨不得掐死对方。
眼眶红肿的二弟护着年幼的三弟,强撑着迎接抚恤的圣旨。
可上面却将所有战功归给睿王,将他封为太子,至于沈浅,则被轻飘飘一笔带过。
接下来的十年,沈浅看着睿王登上帝位,故作深情封庶妹为贵妃,虚设后位,沉迷享受,辗轧功臣。
二弟被污通敌流放,三弟被拐失踪。
曾经的手下、军师心灰意冷,下场凄惨,她大安女战神的名号被世人遗忘,只剩下一段段风流韵事流传。
沈浅眼前一黑又一黑,恨不得当场复活。
这时,一道金光闪过,她眨眨眼,出现在一处河道边。
看着自己不再透明的双手,沈浅试探着摸了摸石头,确认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她走到水边,借着波光看清了倒影,还是十年前明媚张扬的模样,身上穿的都是那身软甲。
这时,有两名妇人端着水盆走进,嘴里正在闲聊。
“不愧是王孙贵族,刚受封的承恩侯长得俊,出手更是阔绰,直接包了一条街啊!”
另一人撇嘴道:“靠女人裙带的纨绔,有什么出息,要没个好姐姐,哪有......”
话没说完,她就被同伴捂住了嘴巴,这才看见水边有人。
沈浅脑门青筋直跳,没记错的话,二弟受封是她死后的第九年,次年才被污通敌叛国,列出十大罪状,直接被夺爵流放,抄家灭族。
眼下,她不仅活了,还回到了一切尚可挽回的时候。
想到刚才听到的话,沈浅挤出狞笑。
“请问你们说的承恩侯,是包下了哪条街?”
那嘴碎的妇人有些脸热,这姑娘年龄不大,长得精致妩媚,却穿一身银甲,气势凌人。
“就是离这不远的朱雀街,姑娘是想看热闹?最好还是别去,周围有侍卫守着清场呢!”
沈浅呵呵一笑,真是好样的,朱雀街是皇城主街,那臭小子声势浩大包场,砸进去真金白银,还得了扰民跋扈的恶名。
当年她死的时候,二弟才16岁,整日屁颠颠跟在身后喊姐姐。
他文武艺一般,却难得是个经商奇才,暗中倒腾不少生意贴补军费。
如今他财力雄厚并不奇怪,可如此挥霍就太离谱了。
她倒要看看,这小子是被下了什么降头!
在两位妇人担忧的目光中,她朝着朱雀街走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排带刀侍卫。
“贵人出行,速速离开。”
沈浅也没多话,直接问,“顾轻舟在里面是吧?”
侍卫面色一寒,厉声呵斥:“好大胆的贱民,不知尊卑,敢直呼侯爷姓名!”说着就要将人拿下。
此时,一个身材修长的锦袍男子恰好从街边走出,他形容不俗,穿金戴玉,显然出身富贵。
“顾兄,我是真佩服你,一个小婢女到底有什么魅力?”
他的话打断了这处的喧闹,也引出道不悦的嗓音。
“秋紫与旁人不同,别再说这样的话。”
唐灼偷偷摆了个鬼脸,他这个兄弟暗地里生意做遍大江南北,说富可敌国毫不夸张,没想到也栽在女人手里。
他总觉得,那小婢女没那么简单,可一提到这事,顾轻舟精明的脑子就仿佛消失了,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沈浅瞳孔微微放大,盯着随后走出的青年。
如今的二弟已经25岁,身姿挺拔俊逸,容貌俊秀,神色倦怠,身上是一袭雪白僧袍,手腕挂着念珠。
心头的火气不由得少了许多,对弟弟的心疼占领了高地,曾经二弟意气风发,整天穿得像只花孔雀,走到哪都是人群的焦点。
可还没等她喊出声,就看见有一群百姓被侍卫带出来,敢怒不敢言的往这边来。
这兔崽子!!!
“顾轻舟,老子今天非要好好抽你一顿!”
沈浅怒吼一声,就冲了过去,动作快到侍卫们都阻拦不及。
下一秒,高贵冷艳的小侯爷被踹翻在地,一脸茫然的抬起头,愣在当场。
侍卫头子脑瓜子嗡嗡响,亲娘啊,他的仕途啊!
“有刺客!抓刺客!快把这疯女人抓住!”
沈浅气喘如牛,揪住蠢弟弟的耳朵就要一个托马斯全旋。
一旁的侍卫们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这女人什么来头,居然敢伤承恩侯。
“马上放下侯爷的耳朵投降,还能留你个全尸!”
侍卫头子举着刀,汗如雨下,背后的手暗暗指挥弓箭手行动。
可这时,呆愣许久的承恩侯突然跳了起来,一向冷漠的脸上尽显杀意。
“都给我滚!谁让你拔刀的!谁让你们用弓箭的!”
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扫视着周围,护着沈浅退到最近的店铺里,直到确认安全,才颤抖着跪下抱住沈浅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姐?姐!!姐......”
沈浅踢了踢腿,没踢开,无奈地拖着人坐到椅子上。
她们三姐弟,她随母姓,习武天赋出众,继承外祖家衣钵,两个弟弟则随父姓。
父母战死殉国后,她一人扛起沈顾两家门楣,抚养两个幼弟,赶走不怀好意的族人,清理门户。
谁都不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怎么做到的。
之后北方金人入侵,沈浅披甲上阵,高举帅旗守住防线,接连打了十几场胜仗,大安女战神之名响彻各地。
安平帝大喜,亲自将她赐婚给了最宠爱的儿子睿王。
而之后......
沈浅没有再想下去,看弟弟一时半会嚎不完,外面的侍卫们都还在等着,只能手动闭麦。
她捏住二弟的小嘴巴,下命令道:“马上停止清场,给大家赔礼道歉!”
顾轻舟顶着一张鸭子嘴,说不出话来,只能泪眼朦胧的点头。
被松开后,他还想抒发心中激动,被不耐烦的沈浅狠狠锤了脑袋。
这粗暴的力度,火辣的痛感,真的是姐姐!
顾轻舟捂着脑门,兴奋地走出屋子,“不许赶人了,让商户正常营业,百姓赠银补偿。”
说完,他迫不及待的回到姐姐身边,眼巴巴蹲了下来。
沈浅脸色这才缓和一些,赏赐般开口,“我饿了,先吃饭。”
这家店正好是食肆,她当了十年的鬼魂,都快想不起美食滋味了。
顾轻舟得了话,立马伺候姐姐起身。
角落里,被完全无视的唐灼目瞪口呆,这是何方神圣,把他兄弟调成啥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