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笔尖戳破了纸张。
墨迹在离婚协议上晕开一个小洞。
律师推了推眼镜。
裴女士,确认无误的话,请在这里签名。
周聿白坐在我对面。
他靠在昂贵的真皮座椅里。
姿态疏离。
像看一份普通商业合同。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
嗡嗡声搅动着死寂的空气。
周聿白抬了下眼皮。
没什么温度。
我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陌生的号码。
喂
您好！是裴玄溟女士吗一个热情洋溢的女声穿透耳膜,这里是《心动遇见你》节目组！诚挚邀请您作为女嘉宾加入我们新一季的录制！
周聿白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恋综我的声音有点干涩。
对！素人恋爱综艺！您的外形和气质非常符合我们的要求！机会难得！报酬丰厚！对方语速飞快。
律师清了清嗓子。
示意我该签字了。
我看着协议上周聿白已经签好的名字。
龙飞凤舞。
一如他这个人。
签下裴玄溟三个字时。
笔尖很稳。
没有犹豫。
好。我对电话那头说,我参加。
放下手机。
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协议。
起身。
椅子腿刮过大理石地面。
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周聿白终于开口。
声音低沉。
裴玄溟。
我停下脚步。
没回头。
需要靠上电视找男人了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嘲弄。
是啊。我侧过脸,对他笑了笑,总比守着一段死掉的婚姻强,周总。
没看他什么表情。
推门走了出去。
阳光有些刺眼。
空气是自由的。
《心动遇见你》的录制现场。
海边别墅。
白墙蓝顶。
落地窗外是无垠的海。
节目组保密工作很到位。
谁也不知道其他嘉宾是谁。
我是第一个到的。
摄像机黑洞洞的镜头对着我。
欢迎裴玄溟！导演是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其他嘉宾很快就到,请随意。
我放下行李箱。
走向开放式厨房。
给自己倒了杯水。
第二个进门的是个高个子男人。
穿着休闲西装。
轮廓硬朗。
你好,裴玄溟他伸出手,笑容爽朗,顾凛。做风投的。
他的手干燥有力。
你好,顾凛。
第三个是个气质温婉的女孩。
白色连衣裙。
你们好,云渺。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画家。
顾凛很自然地帮她提了行李。
第四个是个阳光大男孩。
运动背心。
肌肉线条流畅。
哈喽各位！沈砚！职业运动员！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打网球的！
他挨个跟我们握手。
轮到我的时候,他多看了我两眼。
玄溟姐,你气质真好。
谢谢。我礼貌回应。
第五位女嘉宾推门而入。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
清脆利落。
黑色吊带裙。
红唇。
气场十足。
洛鸢。她环视一圈,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挑眉,时尚博主。
就差一个男嘉宾了。
门再次被推开。
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
皮鞋踩在地板上。
沉稳。
压迫感十足。
他走进客厅的光晕里。
那张脸。
熟悉得让我胃部一阵抽搐。
周聿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
摄像机立刻聚焦在他身上。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衬衫。
没打领带。
领口随意敞开两颗扣子。
视线扫过所有人。
最后落在我身上。
带着一种审视。
和一丝……玩味
导演兴奋的声音通过隐藏麦克风传来：天啊！神秘空降男嘉宾！居然是星河资本的周聿白周总！收视爆点有了！快！特写给裴玄溟！捕捉她的反应！
我脸上的表情大概是冻住了。
一片空白。
胃里的不适感更强了。
哇哦！沈砚吹了声口哨,周聿白财经杂志封面常客啊！
顾凛的眼神微凝。
云渺好奇地看着。
洛鸢的红唇勾起一个饶有兴味的弧度。
周聿白无视了所有目光。
径直走到唯一的空位。
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沙发陷下去一块。
他的目光像无形的探针。
牢牢锁着我。
我是周聿白。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客厅,暂时,没有固定职业。
导演的提示音响起：各位嘉宾,现在进行第一次匿名投票！写下你初印象最有好感的一位异性！投入信箱！
纸条。
笔。
沙沙声。
我的心跳有些快。
把写好的纸条折好。
投入那个小小的木箱。
工作人员收走信箱。
很快。
结果被投影到客厅的大屏幕上。
第一名：裴玄溟（三票）。
第二名：周聿白（两票）。
第三名：洛鸢（一票）。
顾凛投了我。
沈砚也投了我。
剩下的一票……是谁
周聿白
不可能。
他的视线落在我名字上。
表情莫测。
洛鸢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哇！玄溟姐人气好高！沈砚笑着说。
顾凛也看着我,眼神温和。
周聿白端起茶几上的水杯。
喝了一口。
喉结滚动。
放下杯子的声音有点重。
导演：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可以随意交流,增进了解！
沈砚第一个站起来。
目标明确。
走向我。
玄溟姐,我帮你把行李拿上楼吧看着挺沉的。
谢谢,不用。我站起身,我自己可以。
周聿白的声音凉凉地插进来。
沈先生很热心。
沈砚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应该的嘛！
我没理会。
自己拉起行李箱。
走向旋转楼梯。
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声响。
二楼是客房。
我选了走廊尽头那间。
推开窗。
海风涌进来。
带着咸腥。
稍稍吹散了心头的窒闷。
门被敲响了。
玄溟是我,顾凛。
我打开门。
顾凛站在门口。
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盒。
看你脸色不太好。他把药盒递过来,晕车药还是……防晕船这里风浪不小。
他的观察很细致。
谢谢。我接过来,有点晕车,不严重。
那就好。他笑了笑,需要帮忙随时叫我。
很绅士。
不逾矩。
我点头：好。
他转身离开。
下楼时。
正好碰到周聿白上楼。
两人在楼梯转角相遇。
空间瞬间变得有些逼仄。
顾凛侧身让开。
微微颔首。
周聿白没什么表情。
擦肩而过。
他走上二楼。
没看我。
直接进了我隔壁的房间。
门关上了。
我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
深吸了一口气。
楼下传来洛鸢和沈砚的说笑声。
还有云渺小声询问工作人员的声音。
新生活
我按了按太阳穴。
第一天晚餐是自助烧烤。
露台。
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色。
烤炉上烟雾缭绕。
沈砚负责烤肉。
手法熟练。
玄溟姐,尝尝这个！五分熟,你最爱的！他把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牛肉递给我。
我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沈砚挠挠头,笑得有点憨：之前……看过你一个采访视频,你提过。
我接过肉串：谢谢。
顾凛端着一盘烤好的蔬菜过来。
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营养均衡。他笑着对我说。
周聿白坐在离烤炉最远的角落。
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自斟自饮。
眼神落在跳跃的炭火上。
洛鸢端着酒杯,摇曳生姿地走过去。
在他旁边的空椅坐下。
周总好品味。她看着他手中的酒杯,罗曼尼康帝
周聿白晃了晃杯中的液体。
没看她。
嗯。
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洛鸢举起自己的酒杯,我陪你
周聿白终于抬眼。
目光却是越过她。
落在我身上。
我正咬下一块牛肉。
和顾凛说着话。
不必。周聿白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洛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
眼神闪了闪。
随即扬起更明媚的笑容：周总真是……深不可测。
她识趣地没再纠缠。
起身去了沈砚那边。
云渺安静地坐在我另一边。
小口吃着烤玉米。
玄溟姐,她小声说,那位周先生……好像一直在看你。
我拿起旁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可能看错了吧。
晚餐结束。
导演的声音响起：各位！今晚有个小环节——‘心跳电话’！每位嘉宾可以匿名打给一位心仪的异性,进行三分钟通话！号码已经发到各位手机上了！
匿名。
三分钟。
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串号码。
我坐在自己房间的露台上。
海风有点凉。
手机屏幕亮着。
那串代表周聿白的号码。
静静地躺着。
我看了几秒。
拨通了顾凛的号码。
很快接通。
喂顾凛温和的声音传来。
是我。我顿了顿,谢谢你的药。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不客气。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
那就好。这里的日出很美,明天要不要一起看
好。
三分钟很短。
提示音响起。
通话结束。
很平静。
没有心跳加速。
我放下手机。
看着远处黑沉沉的海面。
门又被敲响了。
笃笃笃。
比顾凛的敲门声重一些。
我起身开门。
周聿白站在门口。
走廊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
他手里也拿着手机。
眼神很深。
像压抑着什么。
有事我问。
他盯着我。
看了足足五秒钟。
刚才的电话,他的声音有点哑,为什么打给顾凛
我扶着门框。
觉得有点好笑。
规则允许,匿名选择。
为什么是他他向前逼近一步。
高大的身影带来压迫感。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混合着海风的味道。
他给我药。我平静地说,表达谢意。有问题吗,周总
周聿白的下颌线绷紧了。
他扯了下嘴角。
没什么笑意。
裴玄溟,你动作真快。
彼此彼此。我看着他,你出现在这里,动作也不慢。
他眸色更沉。
像酝酿风暴的海。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
我没那么自作多情。我迎着他的目光,周总贵人事忙,上节目想必有更重要的事。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转身。
大步走回自己房间。
门被用力关上。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
心跳终于有些乱了。
不是因为悸动。
是因为生气。
第二天是双人约会任务。
抽签决定。
我抽到了顾凛。
他抽到了我。
顾凛扬了扬手里的签。
笑容温和。
运气不错。
周聿白抽到了云渺。
云渺似乎有些紧张。
捏着签纸。
沈砚抽到了洛鸢。
洛鸢挑了挑眉。
似乎还算满意。
任务卡！导演拿着大喇叭,抽到相同号码的嘉宾为一组！每组将获得一份‘心动地图’！按照地图指示,在岛上寻找三个‘心动信物’！最先集齐并返回别墅的组获胜！获胜者将获得优先选择下次约会对象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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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分发下来。
是手绘的卡通风格。
路线很清晰。
第一个信物在灯塔。
第二个在废弃的观景台。
第三个在岛心湖。
出发！
我和顾凛一组。
沿着地图指示的海边小路走。
顾凛话不多。
但很体贴。
路过一段礁石区。
他自然地伸出手。
小心滑。
我搭了一下他的手。
很稳。
很快就找到了灯塔下的第一个信物。
一个小巧的贝壳风铃。
我们继续前进。
累吗顾凛问。
还好。
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时间紧。
废弃的观景台在半山腰。
爬上去有些费劲。
台阶布满青苔。
顾凛走在前面。
不时回头提醒我注意脚下。
观景台很破旧。
木质地板吱呀作响。
第二个信物挂在断裂的栏杆上。
一个褪色的铜制望远镜。
找到了。顾凛把它取下来。
还差一个。我看着地图,岛心湖有点远。
我们决定抄近路。
穿过一片茂密的棕榈林。
林子里很安静。
只有鸟叫和脚步声。
快到林子边缘时。
旁边的小路上传来争执声。
声音有些熟悉。
我和顾凛对视一眼。
停下脚步。
透过交错的棕榈叶。
看到不远处的小路上。
周聿白和云渺。
云渺眼睛红红的。
像是哭过。
周先生……我、我只是想问问……地图上的标记……云渺的声音带着哭腔。
周聿白背对着我们。
站得笔直。
语气是惯有的冷漠和不耐烦。
地图在你手里。
可、可这路好像不对……云渺的声音更小了。
周聿白转过身。
侧脸线条冷硬。
裴玄溟也这么蠢
云渺的眼泪掉了下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周聿白似乎更烦躁了。
他拿出手机。
导演组号码多少你走不动,我让他们派人来接你。
不要！云渺急了,我能走！我能走！
她抹着眼泪。
快步向前走去。
周聿白站在原地。
没动。
看着她的背影。
眉头紧锁。
我和顾凛悄悄退开。
换了条路。
那位周先生,顾凛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对女伴的态度,似乎不太绅士。
他一贯如此。我扯了扯嘴角。
你们之前认识
见过。我含糊带过,不熟。
顾凛没再追问。
我们找到了岛心湖。
第三个信物是一个系在芦苇丛上的小漂流瓶。
里面有一张纸条。
写着心动。
齐了。顾凛把漂流瓶递给我。
走吧。
我们沿着大路返回。
速度很快。
回到别墅时。
其他组都还没回来。
我们是第一。
导演宣布：裴玄溟,顾凛组获胜！获得优先选择下次约会对象的权利！请选择！
顾凛看向我。
眼神询问。
我选沈砚。我说。
顾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随即点头。
那我选云渺。
导演记下。
沈砚和洛鸢第二个回来。
看到我们。
沈砚有点沮丧：哎呀！就差一点！被你们抢先了！
洛鸢则打量着我和顾凛。
眼神玩味。
周聿白和云渺最后回来。
云渺的眼睛还是有点红。
低着头。
周聿白面无表情。
手里拿着三个信物。
导演宣布结果。
得知我和顾凛赢了。
周聿白的目光扫过我。
又落在顾凛身上。
没什么温度。
得知我选择了沈砚作为下次约会对象。
他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晚餐气氛有些微妙。
沈砚很兴奋。
不停地跟我说话。
玄溟姐！明天想去哪我知道岛上有家超棒的海鲜餐厅！
听你安排。我说。
顾凛安静地吃着东西。
偶尔和旁边的云渺说两句话。
云渺情绪不高。
周聿白坐在主位。
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
动作优雅。
刀叉碰到盘子。
发出清脆的声响。
洛鸢端着酒杯。
晃动着杯中的红酒。
目光在我们几人之间流转。
像在看一出好戏。
周总,洛鸢突然开口,打破沉默,明天的约会,你打算带云渺妹妹去哪可别像今天这样,把小姑娘弄哭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云渺的脸一下子白了。
捏紧了叉子。
周聿白放下刀叉。
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动作不疾不徐。
行程保密。他眼皮都没抬。
哎呀,这么神秘洛鸢不依不饶,难道周总打算带云渺妹妹去坐你的私人游艇
周聿白终于抬眼。
看向洛鸢。
眼神锐利如刀。
洛小姐对我的安排很感兴趣
洛鸢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恢复自然：好奇嘛,毕竟周总深藏不露。
私人游艇没有。周聿白语气平淡,直升机倒有一架停在岛上,需要送洛小姐提前离开吗
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
沈砚差点噎住。
顾凛皱了下眉。
云渺惊恐地看着周聿白。
洛鸢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她放下酒杯。
周总真会开玩笑。
不是玩笑。周聿白靠向椅背,随时可以安排。
导演在镜头外疯狂做手势。
示意洛鸢别说了。
洛鸢深吸一口气。
挤出一个笑。
那就不用了,谢谢周总好意。
低头。
用力切着盘子里的肉。
晚餐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晚上。
心跳电话环节。
我拨给了沈砚。
电话很快接通。
玄溟姐！沈砚的声音充满活力。
嗯,提醒你一下,明天别迟到。
放心！保证提前到！
嗯。
通话时间很短。
挂断后。
我坐在床上。
翻看手机里的新闻。
门又被敲响了。
很固执的敲法。
笃笃笃。
笃笃笃。
我拉开门。
周聿白站在门口。
脸色不太好。
眼神像淬了冰。
裴玄溟。
有事
你故意的他盯着我。
什么
选沈砚。
规则允许。我抱着手臂,周总管得有点宽。
他向前一步。
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
他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毛头小子,你也能看上
他热情,真诚。我迎着他的目光,比某些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老男人强多了。
周聿白的瞳孔猛地一缩。
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
老男人
周总贵庚我微笑,三十三
他眸色沉得可怕。
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发。
最终。
他只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裴玄溟,你好样的。
他猛地转身。
离开。
脚步很重。
像是要把地板踩穿。
我关上门。
反锁。
心跳得有点快。
是那种吵架吵赢了的快感。
带着点后怕。
但很爽。
第三天。
我和沈砚的约会。
他果然提前到了。
穿着花衬衫。
沙滩裤。
人字拖。
活力四射。
玄溟姐！这边！
他骑了一辆双人沙滩摩托。
很拉风。
去哪我问。
带你去兜风！然后吃大餐！
我坐上去。
引擎轰鸣。
摩托沿着海岸线飞驰。
海风扑面。
带着自由的味道。
沈砚开得很稳。
也很兴奋。
玄溟姐！快看那边！浪好大！
玄溟姐！抓稳了哦！前面有坡！
他的快乐很有感染力。
让人忍不住放松。
午餐是岛上一家口碑极好的海鲜餐厅。
露天座位。
视野开阔。
沈砚点了一大桌子。
这个龙虾！招牌！必须尝尝！
这个鱼！新鲜得很！
他很会照顾人。
剥虾。
剔鱼刺。
动作麻利。
玄溟姐,你尝尝这个！他把剥好的蟹肉放到我盘子里。
谢谢。
跟我客气啥！他咧嘴一笑。
阳光落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
很青春。
午餐快结束时。
沈砚去了趟洗手间。
我一个人坐在位子上。
看着远处的海鸥。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我抬头。
周聿白。
他穿着挺括的休闲西装。
与这轻松的环境格格不入。
像是刚结束什么正式场合。
他拉开沈砚的椅子。
直接坐下。
动作自然得仿佛这是他的位置。
周总走错片场了我放下水杯。
路过。他扫了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海鲜壳,胃口不错。
沈砚很会点菜。
周聿白嗤笑一声。
用新鲜感刺激食欲
周总连别人吃饭都要管我反问。
他身体微微前倾。
手肘撑在桌上。
目光锁住我。
裴玄溟,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有意思吗
有意思。我点头,比对着某些人倒胃口强。
周聿白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像寒潭。
你就这么急着证明自己有人要
证明给谁看我笑了,周总吗抱歉,你还不配。
他放在桌上的手。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沈砚那种小男生,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冰渣,他能给你什么廉价的关心幼稚的承诺
他能让我开心。我看着他的眼睛,这就够了。
周聿白定定地看着我。
眸色翻涌。
像有什么东西在激烈冲撞。
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沉。
开心他扯了下嘴角,弧度冰冷,裴玄溟,别自欺欺人了。
沈砚回来了。
看到周聿白。
愣了一下。
周总你怎么在这
周聿白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袖口。
动作优雅。
路过。
他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
转身离开。
背影挺直。
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
沈砚坐下。
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总来干嘛
路过。我拿起水杯,吃好了吗我们走吧。
哦哦！好！
下午是冲浪。
沈砚是专业运动员。
玩这个驾轻就熟。
我换了泳衣。
在浅水区尝试。
沈砚很耐心地教我。
重心压低！
看前面！
别怕！摔了也没事！
我摔了几次。
海水灌进鼻腔。
有点呛。
但很痛快。
沈砚在浪尖上翻转腾挪。
像条灵活的鱼。
充满力量和美感。
玄溟姐！看好了！
他踩着冲浪板。
朝我这边飞驰而来。
一个漂亮的急转弯。
水花四溅。
阳光。
海浪。
笑声。
远处沙滩上。
一个拿着长焦相机的人影。
一闪而过。
黑色的西装裤脚。
被海浪打湿了一点。
第四天。
顾凛和云渺的约会日。
我和沈砚留在别墅。
洛鸢也留下。
她似乎心情不佳。
坐在客厅沙发上。
涂着指甲油。
鲜红的颜色。
沈砚拉着我打游戏。
双人对战。
很幼稚的赛车游戏。
哈哈！玄溟姐！你又输啦！
再来一局！
玩得投入。
没注意时间。
下午。
顾凛和云渺回来了。
云渺脸上带着笑容。
比之前开朗了一些。
手里还拿着一小束野花。
玄溟姐！沈砚哥！她开心地跟我们打招呼,顾大哥带我去看了岛上的野花谷！好漂亮！
顾凛跟在她身后。
手里提着两个纸袋。
给你们带了当地的点心。
谢了兄弟！沈砚跳起来去拿。
谢谢。我对顾凛说。
顾凛笑了笑。
云渺挑的。
晚餐时。
周聿白回来了。
他换了身衣服。
神情淡漠。
看不出约会是否愉快。
导演宣布：明天是最后一天自由约会日！各位嘉宾可以主动邀请心仪对象！明天日落前,请做出最终选择！是否牵手！是否离开！
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沈砚第一个看向我。
眼神热切。
顾凛也看向我。
平静温和。
云渺低着头。
洛鸢的目光在周聿白和顾凛之间打转。
周聿白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
仿佛置身事外。
晚餐后。
自由活动时间。
我在二楼露台吹风。
顾凛走了过来。
明天的邀请,他靠在栏杆上,侧头看我,希望不会太唐突。裴玄溟,明天愿意和我一起吗
他问得很直接。
也很真诚。
我看着他温和的眼睛。
顾凛,你很好。但……
他笑了笑,带着一丝了然。
明白了。他点点头,谢谢你的坦诚。
他拍了拍栏杆。
不管怎样,祝你明天愉快。
转身离开。
背影依旧挺拔。
很体面。
沈砚紧接着跑了上来。
气喘吁吁。
脸上带着紧张和兴奋。
玄溟姐！明天！明天和我约会吧！他眼睛亮晶晶的,我保证安排得超级棒！
少年人的热情。
纯粹。
直接。
沈砚,我看着他,明天我有安排了。
沈砚脸上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啊和……和谁啊
我自己。我说。
他愣住了。
玄溟姐……
谢谢你,沈砚。我对他笑了笑,你带给了我很多快乐。
他挠挠头。
有些失落。
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那……那好吧！玄溟姐你开心最重要！
他也离开了。
露台安静下来。
海风拂面。
很舒服。
脚步声。
沉稳。
熟悉。
周聿白。
他走到露台另一端。
和我隔着一段距离。
同样看着远处漆黑的海面。
谁也没说话。
沉默蔓延。
只有海浪的声音。
明天。他终于开口。
声音低沉。
被海风送过来。
你选谁
我转过头。
看着他。
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
线条冷硬。
选我自己。
周聿白缓缓转过脸。
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像要将我看穿。
节目规则,他提醒,最终选择。
规则是做出选择。我迎着他的目光,我选择不牵手,离开。
周聿白沉默了。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
海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
裴玄溟。他叫我的名字。
声音里有什么东西。
很陌生。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移开目光。
看向远处海天相接的模糊界限。
想要一段关系结束之后,干干净净的,重新开始。
就这么难他问。
难的是有些人,我转回头,看着他,总学不会尊重别人的结束。
周聿白的下颌线绷紧了。
他没再说话。
转身。
离开了露台。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
第五天。
最终选择日。
阳光很好。
我起得很早。
换了一身舒适的运动装。
背了个小包。
独自出门。
没有约任何人。
沿着海岸线慢跑。
看日出。
看渔民收网。
看海鸟盘旋。
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吃了份简单的早餐。
老板很健谈。
跟我聊岛上的风土人情。
上午。
去了岛上的手工艺市场。
买了几个用贝壳和珊瑚做的小摆件。
中午。
找了棵大树。
在树荫下看书。
海风习习。
很惬意。
手机一直很安静。
除了节目组询问安全状况的信息。
没有其他打扰。
下午。
我回到别墅。
准备收拾行李。
刚进客厅。
就感到一股低气压。
沈砚坐在沙发上。
垂头丧气。
顾凛站在窗边。
沉默地看着外面。
云渺眼睛红肿。
像是哭过很久。
洛鸢双手抱胸。
脸色铁青。
导演和几个工作人员站在角落。
大气不敢出。
周聿白站在客厅中央。
背对着门口。
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
我推着行李箱。
准备上楼。
站住。
周聿白的声音。
冰冷。
带着命令。
我没停。
继续走向楼梯。
裴玄溟！他猛地转过身。
脸色铁青。
眼神像要吃人。
他手里拿着的。
是一个摔碎的红酒杯。
杯柄断了。
杯身裂开。
红色的酒液沾在他手上。
像血。
他一步步走过来。
压迫感十足。
你跑去哪了
与你无关。我平静地说。
他走到我面前。
挡住我的去路。
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听见。
没听见他冷笑,举起那个破杯子,看见这个了吗
周总的品味,我扫了一眼,很特别。
他眸中怒火更盛。
沈砚送你的那瓶破红酒！他几乎是咬着牙说,我替你处理了！
处理我挑眉,周总什么时候兼职垃圾回收了
裴玄溟！他猛地提高音量。
整个客厅都震了一下。
你耍我是不是嗯跟那个顾凛眉来眼去！又吊着沈砚！最后一天玩失踪！这就是你所谓的重新开始
他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还有一丝……受伤
我的事,轮不到你置喙。我推开他,让开。
他纹丝不动。
像座山。
今天不说清楚,他低头,逼近我,气息灼热,你哪也别想去。
周聿白,我抬头,直视他喷火的眼睛,我们离婚了。
你现在的行为,叫骚扰。
骚扰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却更冷,我是这破节目的最大投资人！我有权知道嘉宾的去向！确保安全！
投资人我笑了,怪不得你能空降。周总为了‘确保安全’,真是煞费苦心。
他捏着破杯子的手猛地收紧。
碎裂的玻璃边缘刺破了他的掌心。
血珠混着暗红的酒液。
滴落在地板上。
啪嗒。
周先生！导演惊呼。
天啊！云渺捂住嘴。
顾凛快步走过来。
沈砚也跳了起来。
你手破了！沈砚喊。
周聿白像是感觉不到痛。
他死死盯着我。
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
愤怒。
不解。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固执。
裴玄溟,他声音沙哑,你到底要怎样
我看着他的手。
血还在流。
滴在地板上。
洇开一小片暗色。
周聿白。我开口。
声音很静。
放手吧。
对你。
对我。
都好。
周聿白身体猛地僵住。
他看着我。
眼神里的风暴渐渐平息。
变成一种空洞的茫然。
像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
离婚这两个字。
意味着什么。
他握着破杯子的手。
松开了。
杯子掉在地毯上。
发出一声闷响。
碎玻璃溅开。
血和酒液晕染开来。
他低头。
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
又抬起头。
看着我。
嘴唇动了动。
却没发出声音。
导演赶紧冲过来。
快！医药箱！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
顾凛上前一步。
挡在我和周聿白之间。
玄溟,你先上楼收拾吧。他低声说。
我点点头。
没再看周聿白。
拉着行李箱。
上楼。
关上房门。
隔绝了楼下的兵荒马乱。
心跳得很快。
但这一次。
不是因为愤怒。
也不是因为害怕。
像是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身体深处传来一声轻响。
终于结束了。
夕阳西下。
别墅前的草坪。
布置得浪漫温馨。
白色长桌。
烛台。
鲜花。
这是最终选择的场景。
每位嘉宾面前。
有一个小小的白色信封。
里面放着一张卡片。
写上最终选择的那个人的名字。
或者。
不写。
主持人拿着话筒。
声音煽情。
各位嘉宾！经过五天的心动旅程！现在,是做出最终选择的时刻！请打开你面前的信封！写下你心之所向的名字！或者……让遗憾随风！
如果你选择的人,也选择了你！请走到他/她面前！牵起对方的手！一同离开！
如果遗憾错过……请独自离开！
现在……请落笔！
摄像机对准了每一个人。
我拿起笔。
在空白的卡片上。
什么也没写。
放下笔。
将卡片放回信封。
封好。
其他人都低着头。
认真地写着。
沈砚写得飞快。
写完还偷偷看了我一眼。
顾凛写得很稳。
云渺咬着嘴唇。
很犹豫。
洛鸢倒是很干脆。
写完就放下了。
周聿白……
他没动笔。
只是看着那个信封。
眼神放空。
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主持人：时间到！现在,请各位嘉宾,依次走到你想选择的人面前！或者……独自离开！
沈砚第一个站起来。
目标明确。
直直地走向……云渺
云渺惊讶地抬起头。
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沈砚。
云渺,沈砚有些紧张,但很认真,虽然时间不长,但我觉得你很可爱！很单纯！我想……保护你！你愿意吗
云渺的脸瞬间红了。
她看了看沈砚。
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聿白的方向。
周聿白根本没看这边。
他靠在椅背上。
闭着眼。
像在假寐。
云渺低下头。
从信封里拿出卡片。
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沈砚。
她红着脸。
把手放在了沈砚伸出的手上。
嗯！
沈砚咧嘴笑了。
牵起云渺。
两人一起走向离开的通道。
摄像机追着他们。
接着是洛鸢。
她站起身。
径直走向顾凛。
高跟鞋踩在草地上。
很稳。
顾凛。她站定,红唇微勾,选我吧。我们很合适。
顾凛抬起头。
看着她。
眼神平静无波。
他从信封里拿出卡片。
翻开。
空白。
什么都没写。
洛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
顾凛站起身。
抱歉,洛鸢。
他微微颔首。
然后。
拿起自己的信封。
走向……
我
他在我面前站定。
玄溟。他看着我,眼神温和而坦荡,我知道你的选择。尊重它。
他顿了顿。
虽然遗憾。但还是想说,认识你很高兴。
我看着他。
我也是。顾凛。
他笑了笑。
带着一丝释然。
然后。
他独自转身。
走向离开的通道。
背影依旧挺拔。
洛鸢站在原地。
脸色变幻不定。
最终。
她冷哼一声。
也拿起信封。
踩着高跟鞋。
独自一人。
高傲地离开了。
草坪上。
只剩下我和周聿白。
烛光跳跃。
晚风吹过。
带着凉意。
主持人：现在,只剩下裴玄溟,和周聿白两位嘉宾！请做出你们的选择！
我拿起我的信封。
站起身。
周聿白也睁开了眼。
他看着我。
眼神很深。
像望不到底的古井。
他也拿起信封。
站起身。
我们隔着几米的距离。
烛光在中间摇曳。
我迈开脚步。
没有走向他。
走向旁边。
独自离开的通道。
周聿白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看着我走向通道。
一步。
两步。
裴玄溟！
他的声音响起。
穿透晚风。
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沙哑。
我停下脚步。
没有回头。
他快步走了过来。
挡在我面前。
手里紧紧捏着那个信封。
他低头看着我。
眼神里有太多东西。
挣扎。
不甘。
还有一丝……近乎卑微的恳求
我……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我写了你的名字。
他把信封递到我面前。
边缘被他捏得皱巴巴的。
我没接。
周聿白。我看着他的眼睛。
很平静。
太晚了。
他身体晃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重击。
就因为……他声音干涩,因为沈砚还是顾凛
因为他们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说。
什么
我可以活得很好。我看着他的眼睛,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不需要在别人的阴影里寻找存在感。离开你,不是结束。是我的开始。
周聿白死死地盯着我。
眼神里有什么东西。
彻底碎了。
他拿着信封的手。
无力地垂了下去。
裴玄溟……他叫我的名字。
声音很轻。
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
和茫然。
我……从来没想过……
现在想也来得及。我打断他,想想你真正想要什么。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绕过他。
走向通道口。
夕阳的余晖洒下来。
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走出几步。
听到身后信封被撕碎的声音。
刺啦——
纸屑散落在草地上。
还有他低沉压抑的声音。
像野兽受伤的呜咽。
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
声音被风吹散。
我走出通道。
没有回头。
节目结束三个月后。
我的手机收到一条推送。
【爆！星河资本总裁周聿白宣布卸任！或将专注于新兴科技领域投资！】
配图是他出席发布会的照片。
西装革履。
神情冷峻。
眼神锐利依旧。
只是眉宇间。
似乎少了几分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傲慢。
多了一丝沉淀。
我把手机放到一边。
继续整理手头的资料。
我的工作室成立了。
主打独立女性生活方式品牌。
从选品到设计。
亲力亲为。
忙碌。
充实。
门被敲响。
助理探进头。
溟姐,楼下前台说,有您的花。
花
嗯,一大束。白玫瑰。
我放下笔。
谁送的
没留名字。卡片上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
助理迟疑了一下。
写的是……‘给真正开始的人’。
我走到窗边。
楼下。
一辆黑色的车子静静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一半。
驾驶座上的人影。
看不清脸。
只有指间一点明明灭灭的烟火。
白玫瑰被送了进来。
很大一捧。
洁白的花瓣上还带着水珠。
我拿起那张卡片。
纯黑色。
银色笔迹。
刚劲有力。
给真正开始的人。
我拉开窗。
初秋的风吹进来。
带着凉意。
楼下的车子发动了。
平稳地驶入车流。
消失在城市的霓虹里。
我拿起桌上那瓶新设计的样品。
标签上是工作室的Logo。
和一行小字——
【玄溟：深海的回响】。
瓶身通透。
像一块凝固的海水。
我把它放在窗台上。
夕阳的余晖穿过瓶身。
折射出细碎的光。
手机又响了。
是沈砚。
玄溟姐！我新店开业！周末一定来捧场啊！
一定到。
云渺也说会来！
好。
挂断电话。
邮箱提示音。
顾凛发来的。
【项目企划书已阅,很有潜力。如有需要,随时沟通。顾凛。】
我回复：【谢谢,保持联系。】
放下手机。
工作室里很安静。
只有我敲击键盘的声音。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
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像一片倒悬的星河。
我走到窗边。
拿起那瓶【深海的回响】。
瓶身冰凉。
标签上的字在暮色中清晰。
玄溟。
深海之渊。
自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