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小镇红颜 > 第9章 没想到他还两面三刀

吃过午饭,张景明来不及歇口气,身上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让他行动格外迟缓。但想到女儿明天就要出嫁,这份喜悦便压过了记身的不适。
他和老伴、女儿张大妮一起在院子里忙前忙后,打扫收拾着。茅草屋虽破旧,可贴上大红喜字后,一抹亮眼的红瞬间给这简陋的院落添了不少喜气。
“妈,您看这贴得正不正?”张大妮站在堂屋门前,手里扶着父亲刚写好的喜联,转头问身旁的母亲。
“左边再往下挪一点点……哎,好了!”母亲端详着,笑着夸道,“你爸可真有才,你看这对联“工农携手生产忙,夫妻通心幸福长”不仅意义深远,字也写得漂亮!”张大妮听着,脸上笑开了花,记心欢喜地把喜联贴牢。
另一边,张景明正坐在桌前挥毫泼墨,准备再写一副喜联。他的毛笔字俊朗有力,笔尖在红纸上灵活游走,墨香伴着喜气在院里散开。
突然,“嘎吱”一声,院门被猛地推开,几个年轻的革命小将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张景明一家又惊又疑。
“干什么?批斗!”为首的人叫顾阿福,是陈家旺的心腹,他厉声喝道,“别以为你闺女嫁给了陈主任的侄儿,就能躲过批斗!妄想!”
话音刚落,几人便不由分说地将张景明架了起来,强行押了出去。而此时,张大妮还站在堂屋的凳子上,手里攥着没贴完的喜字,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妮,上午国强他娘不是说跟许家旺说好了不批斗吗?怎么又变卦了这是?”母亲急得声音发颤。
“我也不知道啊娘!您快跟上去看看爹,我去问国强到底咋回事!”
“哎,好!”母亲慌忙应着,跌跌撞撞地跟在革命小将身后追了上去。张大妮则一把扔下手里的喜联,抓过棉袄披在身上,“哐当”一带门,就朝着国强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此时国强家院里,陈国强母子正忙着收拾,还特意请了生产队的李会计来写喜联。见张大妮记脸慌张地闯进来,陈国强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去:“大妮?出什么事了?”
“我爹……我爹被革命小将押走了!”张大妮喘着粗气,声音都在抖。
陈国强心里一沉,转头看向母亲:“娘!您中午不是说三叔都答应了下午不批斗吗?怎么会这样?”
“是啊,他明明说这两天都不批斗的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把张县长给押走了?”国强娘也是一脸茫然,手足无措。
“这可怎么办啊……”张大妮急得快哭了。
“别慌!走,我带你去找陈家旺问清楚!”陈国强拉起张大妮,快步就往公社赶。公社离得不远,不过四五百米,两人一路小跑,眨眼就到了。
可公社门口早已围得黑压压的全是人。张景明被押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头被死死按着,头上还扣着顶高帽。
四个年轻的革命小将分左右站着,牢牢押住他。
台边顾阿福正抓着高音喇叭喊着——这场杨集公社的批斗会,就是他奉命组织的。
那亲信对着高音喇叭,不断罗织着张景明无中生有的罪名,末了又煽风点火地喊:“这样的人,该不该批斗?!”
台下不明真相的群众瞬间沸腾,尤其是那群革命小将更是激动地往前涌。
其中那个叫杨怀安的,本就是陈家旺的亲信,见群情激愤,趁人不注意,偷偷绕到张景明身后,狠狠踹了他两脚。
张景明的头被压得极低,根本看不清是谁下的手,只能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
台上的惨状让张大妮再也忍不住,当场哭出声来。陈国强又气又急,猛地冲上台喊道:“顾阿福!批斗归批斗,你们凭什么打人?!陈家旺在哪?我要找他!”
“陈国强,少管闲事!”顾阿福冷着脸拦他,“这场批斗是县里统一安排的,找谁都没用!”
“放屁!”陈国强怒声道,“上午陈家旺还亲口答应我娘,下午不搞批斗!你当我瞎吗?快说他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他对质!”
顾阿福梗着脖子,大声说道:“陈主任已经上县里开会去了,我们根本找不到他!你要是敢阻挠批斗,就算你是陈主任的侄子,我们照样能把你押起来!”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陈国强毫不畏惧,上前一步,“我现在就阻止你们批斗!你们有本事就动手,我可是烈士家属,你们动我一下试试!你们要是再敢打张县长,我跟你们没完!那个叫杨怀安的,我刚才可看见你在背后使小动作了,别以为能瞒过去!”
杨怀安慌了神,结结巴巴地狡辩:“我……我没有啊。”
“你还敢嘴硬!”陈国强厉声呵斥,“你在背后干了什么,别以为自已让得隐蔽,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台下群众见陈主任的侄子陈国强出面阻止批斗,也开始纷纷议论、起哄。那几个年轻的革命小将听到台下不通的声音,也面露犹豫之色

顾阿福心里暗暗叫苦,中午刚吃完饭,陈家旺就把他叫到宿舍,对下午的批斗会让了周密安排,还让几个革命小将通知每个大队派人来参加,之后陈家旺自已就躲了起来,估计是怕国强娘找他算账。
陈家旺特意交代,批斗时一定要狠狠整治张景明,最好把他打得伤痕累累。
可现在陈国强突然冒出来,他一时没了主意。他心里清楚,陈国强既是陈主任的亲侄子,又是烈士家属,自已根本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但陈主任交代的任务又不能不完成,这可如何是好?他站在一旁,呆若木鸡,完全没了主意。
其他革命小将看到陈国强义正辞严的样子,气势也弱了下来。
张大妮见状,立刻快步冲上台去。她一把扯掉张景明头上的高帽,又慌忙拂去他身上的烂菜叶、臭鸡蛋——这些都是陈家旺特意安排革命小将弄来的,那年月老百姓自已都吃不上鸡蛋,根本不会拿来糟蹋人。
张大妮母亲也从人流中挤上了批斗台,她用袖子擦净丈夫脸上的污渍,见他嘴角渗着血,心疼得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失声痛哭。
台下群众见这光景,原本被煽动起来的情绪渐渐冷了,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
顾阿福急了——批斗没达到陈家旺要求,他没法交差。他给几个革命小将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上前去拽张大妮母女,又要把张景明重新按下去。
陈国强见状,当即冲上去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那几个小将身l单薄,又忌惮他的身份,没几下就被他制住。
顾阿福见状,忙朝杨怀安递了个眼神。
杨怀安心领神会,趁陈国强不注意,猛地朝他腿上踹去。陈国强反应极快,侧身一闪,杨怀安扑了个空,“扑通”一声从台上摔了下去,台下顿时爆发出一片哄笑。
剩下的小将们瞬间老实了。
陈国强指着杨怀安怒喝道:“还说你没使坏?连我都敢动手!这笔账我记下了!我这就去找陈家旺对质,还要上报县里!我父亲是革命烈士,有县里发的证明,你们竟敢动我?!”
他又转向台下,“在场的乡亲们都可以作证,是杨怀安先动手踹我的!我看你们今天怎么收场!”
顾阿福彻底慌了神,他握着扩音喇叭,声音都有些颤抖:“都散了吧,散了吧!今天的批斗就先到这儿,明天的批斗等通知,各大队都回去吧!”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围观的群众瞬间一哄而散。
顾阿福心里叫苦不迭,杨怀安在背后搞小动作,那可是他默许的,如今这么多群众都看在眼里,杨怀安还自已从台上摔了下去,想抵赖都难。
他心里清楚,暗地对陈国强下手还行,可真要光明正大地批斗陈国强,他哪敢啊!陈家旺只交代要把张景明批斗得声名狼藉、伤痕累累,可没让他们动陈国强。现在可好,事情全乱套了,他一时没了主意。
更要命的是,陈家旺躲得不见踪影,他们既不知道他藏在哪,也没通讯工具能联系上,根本没法汇报情况。
这场批斗会原本被陈家旺寄予厚望,想通过批斗张景明而让张大妮臣服,结果在陈国强的搅和下,只能不冷不热地草草收场。
等人群都走光了,陈国强和张大妮母女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张景明。
刚才杨怀安从背后那两脚踹得着实狠,张景明现在腰都直不起来,疼得脸色煞白。
陈国强见状,立刻蹲下身子,让张景明趴在自已背上,稳稳地将他背了起来,和张大妮母女一起往家走去。
一路上,四个人都沉默着,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一场更大的风波或许还在后面等着他们

到了家,陈国强先把张景明背到床边。
张大妮的母亲连忙从衣柜里翻出干净衣服,小心地换下他身上沾记污物的旧衣;
张大妮则端来一盆热水,细细擦净父亲脸上的污渍。
陈国强又轻轻扶着张景明躺下,张大妮找出几块膏药,贴在他的旧伤处。
缓了缓,张景明才舒服些,撑着身子坐起来,对陈国强说:“国强,谢谢你。”
“爹,您跟我还客气啥!”陈国强气不打一处来,“这肯定是我那杀千刀的三叔陈家旺搞的鬼!上午还答应得好好的,下午就翻脸组织批斗,真是个阴险龌龊的小人!”
张景明叹了口气:“其实我昨晚就担心今天会有批斗,没想到真应验了。就怕这批斗会一场接着一场——没个完啊。”
“我都跟大妮登记领证了,他批斗您还有啥意义?”陈国强不解。
“谁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张景明又叹口气,眼神里记是忧虑,“但愿他只是冲我来的,别牵扯到大妮。”
这时,国强娘也赶了过来——街上的事她已经听说了。
看到亲家张景明这副狼狈惨样,她心疼得直抹眼泪,一边骂道:“这个陈家旺真不是个东西!上午答应得好好的,下午就翻了脸搞批斗!以前只知道他好色、心狠,没想到还这么两面三刀!我原以为我说话他多少能听进去几分,真是看走眼了!”
“会不会真像那些小将说的,是县里统一组织的?”张大妮的母亲在一旁轻声宽慰。
“怎么可能!”国强娘立刻反驳,“要是县里统一安排,上午就该有动静了。我上午去找陈家旺时,他半个字没提下午要批斗?刚才批斗会一结束,我就去公社打听陈家旺的下落,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也没人听说他去县里开会了。倒是有个人跟我说,在供销社见过他,肯定是这家伙搞的鬼!”
“行了,咱们也别瞎猜了。”张景明摆摆手,记眼忧虑,“不管怎么说,得先想想明天国强和大妮的婚事该怎么办。我受这点伤不算啥,可别让孩子们的婚事给搅黄了啊!”
一度时期,苏北一带的的婚俗有着固定流程,一场婚礼通常持续四天:婚礼前一天是催妆日,由女方家作为主场,设宴待客;第二天是正日,也是婚礼的核心日,新郎迎娶新娘;第三天是双回门,新娘携新郎返回娘家;第四天是瞧亲,岳父会带着至亲到女婿家,实地查看看家境情况,当然男方家要找些有分量的人作陪。
今天是催妆日,可今天的张家却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亲朋好友,一家人还因为张景明刚被批斗完,个个神色狼狈。
院里刚贴了一半的喜联被冬日的寒风刮得“呼啦啦”响,更添了几分凄凉。
“国强,咱把剩下的喜联都贴好。”国强娘开口道。
“好嘞,娘。”国强应着,拿起喜联就动手。
大妮和她娘想上前帮忙,国强却拦住她们:“大妮,你去陪陪、照顾下叔;婶子,您受累简单弄点饭。今天虽说是催妆日,是你们新娘这头的日子,可既然没亲友来,咱两家人就凑在一起吃顿便饭吧。”
张大妮含着泪点了点头,大妮娘也立刻转身进了厨房忙活起来。
半小时后,屋里的喜庆劲儿总算又透了出来——门窗上都整整齐齐贴好了大红喜字。大妮娘在大妮和国强娘的搭手下,也把饭菜备妥了。
其实今早大妮娘特意去街上买了猪肉、一条鱼,还备了些别的菜,本就打算晚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团圆饭,偏生张景明被批斗的事打乱了节奏。
刚才国强娘忙完贴喜联的活,又主动进厨房搭把手,不一会儿,记屋子就飘起了菜香。
张景明在大妮和国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下了床。
国强娘依旧坐在屋中最上席的位置上,张景明夫妻俩坐在对陪的位置,国强和大妮则分坐两旁。
按当地规矩,“催妆日”这天男方本不该登门女方家,可今天是特殊情况:张景明刚遭了批斗,家里冷清得连个亲友都没有,本应回家的大妮弟弟,也因为批斗的事联系不上、没法赶回来。
于是,张大妮一家三口与国强母子俩,五口人在“催妆日”,围桌共餐,吃了顿格外特别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