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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到医院。
走廊尽头,陈辉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你还敢来?”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婆婆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疯了似的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
“初初!我的好儿媳!你可算来了!”
“你爸他他受了刺激,血压飙到200!医生说随时可能中风!你可千万不能再刺激他
了!”
她哭得声泪俱下
用“病危”当挡箭牌逼我就范。
我没说话,绕过她,径直走进了病房。
病床上,公公虚弱地躺着,鼻子里插着氧气管。
他看见我,眼睛里立刻挤出几滴眼泪。
“初初初”
“我错了都是我的虚荣心害了你,也害了我们这个家”
“只要你和辉子好好的不离婚我这张老脸我不要了”
他演得声情并茂,活脱脱一个悔不当初的可怜父亲。
陈辉跟进来,拉住我的手声音软了下来。
“初初,你看爸他都知道错了”
“他都这样了,我们就”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上一秒还想杀了我,下一秒就企图和我“重归于好”的男人。
胃里一阵恶心。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护士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病历夹。
“查房。”
她声音干脆利落,眼神扫过监护仪的屏幕。
“陈建国是吧?”
“大爷,您这心率、血压,都正常得像教科书一样。”
“比我们科室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健康。”
她把病历夹一合。
“下午就能办出院了,别占着床位,后面还有等着抢救的病人呢。”
话音刚落,整个世界安静了。
公公那张因为卖力表演而涨红的脸,瞬间憋成了猪肝色。
假病被戳穿后,医院里的寂静,只维持了不到半天。
我的手机开始被各种小区业主群、老家闲聊群的视频轰炸。
每个视频,都是一出精心编排的大戏。
我公公站在老小区的花园里,被一群邻居大爷大妈围在中间。
一只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颤抖地指着自家的窗户。
“我那个儿媳啊心狠手辣啊!”
“她要把我们老两口赶出去,霸占这套房子啊!”
“说我们老的没用了,是累赘不给饭吃,连口热水都不给烧啊!”
镜头一转。
我婆婆瘫坐在小板凳上,头发凌乱,正抓着一个邻居大妈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丧门星进门”
“她自己是上市公司的总监,年薪几百万,却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家辉子,一个月拿几千
块死工资,被她踩在脚底下”
“现在连他爹的战友会都敢搅黄,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一唱一和,天衣无缝。
他们把自己塑造成了被恶毒儿媳压榨、虐待、即将流离失所的悲惨老人。
而我,是那个吸干了丈夫血,还要谋夺公婆家产的现代潘金莲。
陈辉的电话紧跟着就打了进来。
“沈初,你现在满意了?”
“现在整个小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们家淹死!我爸妈连门都不敢出!”
“你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我听着,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哀求。
“初初算我求你了,行吗?”
“我们回去一趟,给我爸妈道个歉。”
“你就说是一时冲动,说你错了,以后会好好孝顺他们。”
“就当是演戏,演给邻居们看,让这事儿过去,好不好?”
演戏?
让我,去给两个颠倒黑白、满嘴谎言的骗子,下跪道歉。
“初初,爸妈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种刺激。你让一步,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们这
个家。”
“只要你这次肯低头,我保证,以后他们再也不会找你要一分钱。”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真诚,
好像我只要点了这个头,我们之间所有的裂痕都能回到最初。
“好。”
我轻轻吐出一个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似乎不敢相信。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还是顾全大局的!”
电话还没挂,婆婆得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算她识相!我就说嘛,女人离了婚,就是烂叶子,没人要的!她不敢!”
公公也跟着哼了一声: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贱骨头!”
陈辉慌乱地“喂”了两声,大概是想捂住话筒,但已经晚了。
我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周末。
我拎着两个沉甸甸的礼品盒,坐上了陈辉的车。
他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初初,你能想通,我真的很高兴。”
我躲开了。
他也不尴尬,自顾自地说:
“爸妈那边我都说好了,你到时候态度好一点,说几句软话,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我还特意把你那个最爱挑事的表姑也叫来了,让她做个见证,省得以后邻居们再乱说。”
一场为我精心准备的批斗会,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是要我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承认我的“罪行”,然后感恩戴德地接受他们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