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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决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我就被从水牢里带了出来。
不是去见霍决,也不是去给柳拂衣看诊,而是被带到了我的药庐。
曾经窗明几净、药香四溢的地方,如今一片狼藉。
药柜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瓷瓶和碾碎的药材。
就像是被洗劫过一样。
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这里,是我和师父、和星落,我们三个人曾经的家。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我在药庐的后院,看到了星落。
他静静地躺在一张干净的木板上,身上盖着白布。
我走过去,手指颤抖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掀开了那片白布。
星落的脸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只是他的嘴唇青紫,脸上毫无血色。
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
霍决的人去得很及时,火还没来得及点燃。
他们为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甚至细心地擦拭了他的脸庞和双手。
可这又有什么用?
人死,不能复生。
我跪在木板前,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我怕我一碰,这个安详的睡颜就会碎掉。
我怕我一碰,就会发现这只是我的一场梦。
眼泪,终于决堤。
“星落姐姐来晚了”
我趴在星落的身上,放声大哭,将这些天所有的痛苦、绝望、委屈和恨意,都哭了出去。
哭到最后,嗓子哑了,眼泪也流干了,只剩下干嚎。
不知过了多久,我站起身,从药庐里找出最好的棺木,亲手为星落整理仪容,为他入殓。
我用温水一点点擦拭他冰冷的身体,为他换上他最喜欢的那件月白色长衫,梳好他柔软的头发。
我做得很慢,很仔细,就像过去无数次照顾他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笑着叫我“姐姐”了。
我要让他体体面面地走。
霍决一直没有出现。
只有他的亲卫,远远地站着,像个监工。
我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
亲卫走上前来:“苏姑娘,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去哪?”
“柳姑娘的住处。”
我冷笑一声。
终究,还是为了他的白月光。
我跟着亲卫,来到一处雅致的别院。
柳拂衣就住在这里。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柳拂衣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霍决守在床边,正亲自喂她喝药。
看到我进来,他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放下药碗,站了起来。
“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弟弟,我已经安顿好了。”我开门见山,“现在,该谈谈柳姑娘的解药了。”
床上的柳拂衣听到“解药”二字,眼睛猛地睁开,惊恐地看着我。
“不霍决哥哥,我不要她治!她会害死我的!”
她挣扎着坐起来,抓住霍决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
“哥哥,你相信我,毒就是她下的!她现在假意救我,一定是想用更恶毒的法子折磨我!”
霍决皱起眉,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他安抚地拍了拍柳拂衣的手:“拂衣,别怕,我在这里。”
然后,他转向我,沉声说:“解药的方子,写下来。我会让太医院的人去配。”
我笑了。
“霍决,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这世上,能解此毒的,只有我。”
“方子我可以写,但里面最重要的一味药引,只有我能配制。”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柳拂衣的命,握在我手里。我想让她生,她就生。我想让她死,她今天就得死。”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现在,把你的人都撤走。我要单独为柳姑娘‘诊治’。”
霍决的脸色变了。“苏晚萤,你别太过分。”
“过分?”我反问,“有你碾碎我弟弟救命药时过分吗?有你将他扔去焚化场时过分吗?”
“霍决,这是你欠我的。”
他沉默了。
床上的柳拂衣已经吓得浑身发抖。
“哥哥不要我不要跟她单独待在一起”
霍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做出了决定。
他对房间里的婢女和守卫挥了挥手。
“你们,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