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年后的某个春日,桃花盛开得格外绚烂。
卫迟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那片十里桃林。
桃花灼灼,如云似霞,微风拂过,落英缤纷。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袍,那是叶芳菲从前为他缝制的。
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木盒。
他径直走到最粗壮的那棵桃树下,树下泥土微湿,落满了花瓣。
他缓缓坐下,背靠着树干,将脸颊轻轻贴在怀中的木盒上,闭上了眼睛。
“阿瑾,爹爹来陪你了。”他低声呢喃,“爹爹错了,再也不离开你了。”
“菲儿,我弄丢了你,找不回来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不可闻。
春日的阳光透过花隙,温暖地洒在他身上,他却再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桃花依旧笑春风,只是树下,那个曾经权倾朝野,意气风发的男人。
抱着他亲生儿子的骨灰,心脉悄然而断,再无生息。
他最终,死在了这片赎罪的桃林里,死在了他亲手为儿子建造的坟墓旁。
至死,未能求得一个原谅,未能再见一眼那个他深爱却辜负至深的女人。
卫迟的死讯,并未在朝堂掀起太大波澜。
皇帝唏嘘片刻,下旨以亲王礼制葬入皇陵,追谥“悯”,一生功过,尽付后人评说。
然而,关于那片十里桃林的传说,却在民间悄然流传。
有人说曾在雨夜听到桃林中有男子悲泣;
有人说月圆之时,会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抱着木盒在桃树下徘徊;
更有人说,那里的桃花开得格外凄艳,是因为浸染了一位父亲的血泪与悔恨。
景王府自此彻底沉寂,只在茶余饭后,偶尔被提及,伴随着声声叹息。
数年光阴,弹指而过。
叶氏族地,已然接任家主的叶芳菲,身着象征至高权柄的星月祭袍,正主持着一场庄严的祈福仪式。
她面容平静,眸光深邃,仿佛已彻底洗尽铅华,融入了这片天地自然之道。
族人皆知她冷静智慧,带领叶氏完美履行了入世应劫的使命,赢得了无上的尊崇。
唯有叶芳菲的母亲,在为她整理衣冠时,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色。
她了解自己的女儿,这些时日,叶芳菲会在无人的深夜,独自立于最高的望月台上,久久凝望着凡尘的方向。
手中无意识地摩挲阿瑾的玉佩。
叶母知道,阿瑾的死,始终悬在叶芳菲的心头,成了她一生的痛。
于是在叶母的建议下,隐世叶家在全国各地,建了许多善堂,专门收容无家可归的孤儿。
每一间善堂,都以“瑾”为名。
又一年新年,大雪纷飞。
叶芳菲在最大的那间“瑾堂”里,看到了一个被丢在门口的女婴。
襁褓里,只有一张字条。
“求活。”
叶芳菲抱起了她。
早已冰封的心被女婴的呢喃悄然撕开一道缝隙
叶芳菲收养了她,为她取名,叶念。
思念的念。
故事的最后,也是一个雪天。
叶芳菲抱着已经会牙牙学语的云念,坐在摘星楼二楼的暖阁里。
窗外,飞雪漫天。
叶念伸出小手,指着窗外。
“雪……娘,雪……”
叶芳菲抱着她,轻轻摇晃,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心底,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和释然。
至此,她获得了真正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