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阳台上的风都静止了。
我紧张地看着她的侧脸，不知道她会是愤怒，还是悲伤。
最后，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苗苗，你做得很好。”
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妈妈，你不生气吗？我骗了你这么久。”
“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欣慰。
“他虽然做错了很多事，给我们带来了很多伤害，但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能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对他怀有怜悯之心，而不是幸灾乐祸，说明妈妈没有把你教坏，你是一个内心善良的好孩子。”
妈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
“但是，苗苗，妈妈希望你记住。善良，不等于没有原则的圣母心。”
“我们可以施舍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一碗饭，让他活下去。”
“但我们没有义务，把他请回自己的家里，让他弄脏我们好不容易才打扫干净的地板，毁掉我们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安宁生活。”
“你明白妈妈的意思吗？”
我看着妈妈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高三那年，市里下了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雪。
新闻里说，有很多流浪者因为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而被冻死在了街头。
我很担心他。
我和妈妈说，学校要给贫困地区捐献过冬衣物。
妈妈没有多问，从家里找出了几件我们不穿的旧棉衣，还特意去商场买了一床厚实的棉被。
我把这些东西，连同一大袋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送到了他栖身的天桥底下。
他接过东西的时候，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发现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去。
高考结束后，我发挥得很好，顺利地考上了本地最好的一所大学的法律系。
妈妈非常高兴，她特意向单位请了几天年假，说要带我飞去温暖的海南，好好地庆祝一下。
就在我们兴高采烈地准备着行囊的前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是市里的一个流浪人员救助站打来的。
“有一个叫沈默言的流浪汉，因为严重的肺部感染和多器官衰竭，病逝了。”
“他在陷入昏迷前，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一个地址，经过多方核实，就正是你们现在住的地方。”
“请问你们是他的家属吗？能够来帮他处理后事？”
挂了电话，我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正在收拾行李的妈妈。
妈妈正在往行李箱里放一条漂亮的沙滩裙，听到这个消息，她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
那个下午，我们推迟了去海南的飞机。
妈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她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天快黑的时候，她终于站了起来，对我说道：“苗苗，你去换件衣服。我们去送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