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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监接过那薄薄的信笺,手抖得几乎拿不住,脸色惨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三思啊娘娘!”
“去吧。”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我知道这封信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废后?不可能。
殷彻还要维持他仁君的形象,还要顾及太子和公主的颜面,更要顾及他刚刚施恩的秦家遗孤不被推上风口浪尖。
他最多只会以为这是我又一次的“任性”或试探,会用更大的“恩赏”或强硬的姿态来压下这件事,维持表面的平衡。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殿外便传来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
殷彻去而复返,手中紧紧攥着那封信,指节泛白。
他几乎是闯了进来,宫娥太监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观玉!”他第一次如此失态地直呼我的名字,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你这是什么意思?长秋宫?你是一国之后,岂能如此儿戏!”
我缓缓起身,迎上他盛怒的目光,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陛下息怒。臣妾并非儿戏,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中宫之位,需德才兼备者居之,臣妾自觉已不堪此任,恳请陛下成全。”
“不堪此任?”他一步上前,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十六年!你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将朕与儿女照顾得无微不至,如今告诉朕你不堪此任?就因为朕照料了一下秦筝病弱的女儿?!”
他的质问掷地有声,仿佛一切只是我在无理取闹。
我看着他那双漂亮却从未真正盛放过我的桃花眼,忽然觉得很累,累到连挣脱他桎梏的力气都没有。
“陛下,”我极轻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臣妾累了。”
不是怨,不是恨,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这十六年,臣妾恪尽职守,战战兢兢,未曾有一日懈怠。如今太子聪慧仁厚,公主活泼健康,臣妾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天下,亦对得起观氏门楣。如今,臣妾只想为自己活一次,哪怕只是在长秋宫的一方冷清天地里,求一个心安,求一个眼不见为净。”
最后几个字,我说得极轻。
他抓着我手腕的力道骤然松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同床共枕了十六年的女人。
他看到的,或许不再是那个温顺、隐忍、永远以他为中心的皇后,而是一个被彻底耗尽了所有热情与期待,只剩下冰冷灰烬的空壳。
“阿玉”他的声音哑了下去,“你就这般恨朕?”
我缓缓摇头,唇边甚至绽开一个极淡极疲惫的笑:“不,陛下。臣妾不恨。”
“恨,是需要力气的。臣妾只是放下了。”
殷彻彻底怔住了,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我,看着这个他习惯了十六年、认为永远不会离开的女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决绝地表达出“离开”的意愿。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斥责、挽留、解释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为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