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翌日清晨,萧锦川亲自拿来一套青灰色的书童服饰,尺寸意外地合身。
“抬手。”他站在我面前,声音温柔,亲手为我系上衣带。
我垂着眼,莫名心慌意乱。
“王爷何必亲自动手。”我低声说。
他却恍若未闻,仔细地将我最后一缕发丝塞进同色的方巾里,端详片刻,唇角上扬。
“这般模样,倒像个俊俏的小郎君。”
“今日,带你去看看,仇人是如何一步步走进地狱的。”
我的心猛地一缩,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我的眼帘。
“别用这种眼神看本王,会让人误会的。”
语气倏忽间又变回那般玩世不恭,仿佛刚才的认真只是错觉。
金銮殿上,庄严肃穆。
百官垂首屏息。
我低着头,站在大殿外,尽可能缩在角落里。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掠过前方那两人——宪王萧锦明依旧一副气定神闲、雍容华贵的模样。
而他顾修远,虽竭力保持镇定,但过于苍白的脸色,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惶。
“砰!”
一声巨响,皇帝的怒吼声震得殿瓦几乎都在嗡鸣。
他抓起那叠从盗匪箱中起获的书信,狠狠甩在宪王和顾修远面前。
“给朕解释清楚!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顾修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汗如雨下:“陛下息怒!臣冤枉!臣从未写过这些!”
宪王萧锦明姿态依旧从容:“父皇息怒,保重龙体。”
他拾起一页纸,扫了一眼,露出无奈的笑意。
“这分明是有人刻意构陷儿臣与顾大人。否则,如此机密的信件,怎会如此轻易被一个市井盗匪获取,又如此巧合地被官兵人赃并获?”
皇帝眼神冰冷:“构陷?那如何解释装这些信的箱子,是你宪王府特制?又如何解释,箱中还有昭云的龙佩?!”
宪王神情坦然。
“父皇明鉴,龙佩是妹妹给儿臣把玩的,她应当是忘了。那箱子确是儿臣府中之物,平日用于收纳些字画诗抄。儿臣有收藏雅好的习惯,京中皆知。”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气斩钉截铁。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有人将送给儿臣的字画诗抄动了手脚!送入库房时是书画,后来却被人用特殊手法褪去原墨,露出底下这些构陷之词!其心可诛!”
殿内一片哗然。
宪王喜爱收集诗文字画,这确是事实。
皇帝眼神微眯,审视着宪王:“哦?如此说来,倒是朕错怪你了?”
“你们又如何证明,这上面原本是诗抄?”
顾修远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急忙叩首。
“陛下!臣知道一种密写之法,用特殊药水书写后,遇热方显!若真是有人用此法覆盖了诗抄内容,只需用火微微烘烤,原本的诗句定会显现!”
皇帝冷哼一声,挥挥手。
一名小太监立刻捧来一盏烛台。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一页信纸小心地置于火焰上方烘烤。
纸张微焦,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上面的字迹果然开始慢慢变化。
那些构陷的语句逐渐淡去,隐约显露出另一层墨迹,俨然是几句风花雪月的诗句!
宪王和顾修远见状,几乎同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庆幸。
皇帝的眉头稍稍舒展,殿内紧张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
然而,就在此时,那捧着纸张的小太监忽然惊疑不定地“咦”了一声,手微微颤抖。
只见那被火焰持续烘烤的纸张上,刚刚浮现的诗句墨迹,竟再次开始变化!
诗句缓缓消散,而另一行行全新的、更加清晰,也更加触目惊心的字迹,悍然浮现——
不再是构陷朝臣,而是直指龙椅!
是彻头彻尾、大逆不道的谋反内容,甚至详细提到了利用边军、勾结外邦、逼宫退位的具体计划!
字字诛心!
“这!这不可能!”宪王脸上的从容瞬间碎裂,失声大叫。
顾修远更是如遭雷击,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整个金殿死寂无声。
一直冷眼旁观的萧锦川,此时才轻轻“啧”了一声,抚掌笑道。
“妙啊!真是妙极!一层覆盖一层,环环相扣。这设计之人,当真是煞费苦心。如今看来,先前那层诗抄的存在,倒像是未卜先知,早早备下等着今日洗刷冤屈一般。”
“真真假假,一时之间,连本王都糊涂了,究竟何者为真,何者为假呢?”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评价一场精彩的戏法。
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皇帝心中!
是啊,若不是早知道会东窗事发,何必提前准备好“诗抄”这一层来金蝉脱壳?
这分明是作贼心虚,欲盖弥彰!
皇帝的脸色从铁青变为血红,他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台下两人,胸膛剧烈起伏。
“逆子!奸臣!你们你们好大的狗胆!”
“来人!给朕扒了他们的朝服!将这两个狼子野心的东西打入死牢!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立刻冲上前,毫不留情地将瘫软如泥的宪王和面如死灰的顾修远拖拽起来,剥去官袍玉带。
在被拖出殿门的那一刻,顾修远绝望的目光扫过角落,终于注意到了殿外低着头的我。
他瞳孔骤缩,仿佛明白了什么,却被侍卫狠狠堵住了嘴。
我站在阴影里,冷眼看着他们如同丧家之犬被拖走。
父亲,母亲,你们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女儿,为你们讨回第一笔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