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五年前,李泽还是那个混不吝的“牲口”,有天喝多了,跟几个狐朋狗友吹牛打赌,说敢去捅马六的蜂窝。结果他真去了,趁着天黑,摸到马六的地窨子附近,抡起一根木棍,把人家辛辛苦苦摆弄的两个蜂箱砸了个稀巴烂。
蜜蜂炸了窝,马六提着刀就追了出来,那架势真能把人活劈了。李泽仗着年轻腿快,在林子里钻来绕去,总算是跑掉了,但那晚马六在山里骂了半宿的娘。
这事他从没跟人说过。现在想来,自己当年干的确实不是人事。偷狍子这事,栽赃到马六头上,以他那暴躁性子,怕是真会跟自己家不死不休。
走了快一个钟头,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平坦的雪地尽头,靠着山壁,有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建筑。说它是房子都抬举了,那就是个地窨子,用石头、泥土和粗大的原木垒成,顶上盖着厚厚的茅草和积雪,只有一个黑乎乎的门口和一根探出雪地的烟囱,活像个岩石堡垒。地窨子前面,平整的空地上,摆着五六个崭新的蜂箱,看来这几年他又置办起来了。
李泽刚走到空地边上,地窨子的门帘就被猛地掀开,一个穿着破旧羊皮袄的干瘦男人走了出来。他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手里拎着一把剥皮用的尖刀,刀刃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寒光。
他就是马六。
马六眯着眼打量着李泽,几秒钟后,他认了出来。“李永山的儿子?”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你来我这干啥?黄鼠狼给鸡拜年?”
“马六叔。”李泽站定了,把手里的东西提了提,态度很客气,“我叫李泽。今天来,是给你赔不是的。”
马六手里的刀没有放下,反而往前递了递。“赔不是?你小子又干了什么好事?”
“不是今天的事。”李泽很坦然,“是五年前,我喝多了不懂事,把你那两个蜂箱给砸了。这事是我混蛋,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声对不住。今天带了点东西,算是赔礼。”
马六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李泽会提这茬旧事。他哼了一声:“现在说这个有啥用?赶紧滚蛋,我这不欢迎外人。”
李泽也不恼,只是把用油纸包着的熊腊肉和那瓶老白干往前放了放。马六的视线本来还在李泽脸上,可当他看到那瓶酒时,整个人都顿住了。
他的态度瞬间变了。
“进来吧。”马六把刀往腰间一插,转身掀开了门帘,“外面冻得跟冰坨子似的,有话屋里说。”
李泽跟着他走进了地窨子。屋里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东西都各归其位。一张土炕占了半边,炕上铺着一张完整的鹿皮。另一边是灶台和一张用木桩做的桌子。
“马六叔,这是块熊腊肉,下酒吃。”李泽把东西放在桌上。
马六的注意力全在那瓶酒上。他一把抓过来,拧开瓶盖,仰头就灌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一声满足的哈气。“好酒!够劲儿!”
李泽笑了笑,给他找了个破碗倒上。“叔你慢点喝,我今天来,还有另一件事。”
“说。”马六又喝了一口,脸颊泛起红晕。
“我戒酒了,陪不了你。”李泽先解释了一句。
马六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前两天在林子里下了几个套子,套着两只狍子,让人偷了。”李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偷东西那孙子,故意把脚印踩到你家门口来了。昨天我兄弟刘大明他们几个来找你,估计话也没说好听。”
“放他娘的屁!”马六一听这话,把酒碗重重往桌上一顿,酒都洒了出来,“老子会偷你那两只破狍子?老子想吃肉,自己不会打?”他气得胸口起伏,“是李三那个狗日的干的!肯定是!”
“李三?”李泽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屯子东头的一个光棍,手脚也不干净。
“除了他还有谁!”马六恨恨地说,“去年秋天,他偷我刚打的一头鹿,让我堵个正着,我一刀就把他大腿给捅了!要不是跑得快,老子卸他一条腿!这小子,肯定是记恨我,想借你的手来报复我!”
原来还有这层恩怨。这就说得通了。李三知道马六和李家有过节,又知道马六脾气不好,这招嫁祸于人,玩得是真毒。
“马六叔,这事我信你。”李泽说,“但我那些套子,不能总让人这么祸害。我想请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