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还夹杂着干呕的声音。
李泽一个激灵从炕上坐起来,披上棉袄就下了地。
推开门,一股寒风灌进来。院子里的二黑正趴在雪地上,把晚上吃的熊肉吐了一地。那玩意儿油水太大,它肠胃受不了。
李泽皱了皱眉,拎起墙角的铁锹把秽物铲了,又用干净的雪盖上。他走进狗窝,摸了摸二黑的脑袋,转身回屋,从锅里舀了点温热的棒子面糊糊,又掺了些热水,端出去给它。
看着二黑小口小口地舔着食盆,李泽才回屋躺下。
天快亮的时候,又被叫醒了一次,还是饿的。李泽又去喂了一遍,两只狗这才消停下来。
等他把狗晌午的吃食都准备好,天已经大亮了。
他换上一身耐磨的旧棉袄,把那支半自动步枪背在身后,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子弹,准备出门。
“你这是又要进山?”周晓从里屋出来。
“嗯,去东山那边找个人。”李泽把枪带紧了紧,“晌午记得给狗喂食,盆里都给你们盛好了,热一下就行。”
他没多说,怕媳妇跟着操心。
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有了安排,吴嫂正张罗着把剩下的熊肉分割腌制,准备做成熊腊肉,小玉也在好好做作业,她平常玩归玩,学习倒是莫名其妙的很好。
李泽走到下屋,从挂在梁上的肉条里挑了一块最好的熊里脊腊肉,用油纸包好,这才出了院门。
刚走到小卖店门口,就听见里面几个老娘们的大嗓门。
“要我说,常家那俩小子就是活该!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可不是咋的!泽子救了他们的命,他们还想抢功,这也就是泽子脾气好,换个暴躁的,腿都得给他们打折了!”
说话的是屯子里的老白婶子和赵大娘,她们俩是屯子里出了名的信息交流中心,大事小情,没有她们不知道的。
李泽拎着东西,掀开棉门帘走了进去。
“哎哟,泽子来了!”老白婶子立马招呼。
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白婶,赵大娘,聊着呢。”李泽笑着打了声招呼,把一块钱拍在柜台上,“光敏叔,来盒火柴,再来瓶最便宜的老白干。”
刘光敏从货架上拿了东西递给他。
赵大娘上下打量着李泽:“泽子,听说你现在烟也不抽了,酒也不喝了?真是转性了啊。”
李泽把酒和火柴装进兜里,笑了笑。
“戒了,以前不懂事,瞎混。现在有家有业的,不能再那么活了。”
老白婶子凑过来:“泽子,那你咋还救常家那俩玩意儿?按我说,就该让熊瞎子给他们开了瓢,省得在屯子里碍眼。”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屋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李泽把那包熊腊肉往柜台上一放,不急不慢地开口:“白婶,都是一个屯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是混蛋,我要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熊嘴里,那我跟他们有啥区别?咱不能为了别人的错,脏了自己的手。”
他顿了顿,继续说:“再说了,我爹跟常家老大爷年轻时候关系不错。我不能因为小辈儿这点破事,就不认老一辈的交情。拉他们一把,就当是还我爹个人情了。至于他们领不领情,那是他们的事。”
屋里顿时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议论。
“你听听!你听听人家这话说得多明白!这心胸,啧啧!”赵大娘一拍大腿。
“就是!高艳红那老娘们还好意思领着儿子去下跪演戏,真是把人想得跟她一样小家子气!”
“泽子这事办得敞亮!有里有面儿!”
李泽没再参与她们的讨论,跟刘光敏结了账,拎起柜台上的熊腊肉和刚买的酒,转身出了门。
刘光敏看着这群老娘们,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小卖店,白天就是这帮人的据点,他烦也没办法,总不能把财神爷往外推。
李泽拎着酒和肉,脚步沉稳地朝着东山的方向走去。
雪后的山路很滑,但他走得很稳。
他要去见的这个人叫马六,是屯子里的一个怪人。
马六不是本地人,他老家在关内,祖上是富户。后来家道中落,兄弟姐妹几个死的死,散的散。他年轻时候一个人闯关东,流落到了庆安屯。
刚来的时候,人还算正常,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可好景不长,媳妇和儿子接连生了重病,没两年就都撒手人寰了。
从那以后,马六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卖了屯子里的房子,一个人搬到了东山深处,挖了个地窨子住下,靠养几箱蜜蜂为生,一住就是快二十年。
他几乎不跟屯子里的人来往,性子孤僻又暴躁,谁要是惹了他,他能拎着刀追出二里地。
李泽的爹李永山年轻时,就跟他有过节。据说是因为一件小事,两人动了手,李永山失手把马六的腿给打伤了,虽然不重,但梁子算是结下了。
郝军说得没错,偷狍子的人把脚印引到马六家门口,这招“嫁祸江东”玩得很毒。
马六本来就跟自家有过节,又是个不讲理的浑人,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往小了说是丢两只狍子,往大了说,就是给自己在山里树了个不死不休的仇人。
李泽不想惹麻烦,但更不怕麻烦。
他今天来,不是来干仗的。他拎着酒,带着肉,是想先把礼数尽到了。
如果马六讲理,那这事就还有得谈。
如果不讲理,非要往死里得罪,那他李泽也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