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在茅房里蹲了足有十几分钟,肚子里的那股绞痛才渐渐平息下去。一股突如其来的痉挛,从五脏六腑深处拧着劲儿往外钻,疼得他浑身冷汗,后背的棉袄都湿了半片。他扶着茅房的土墙站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身体被掏空了一样,虚得厉害。
院子里,徐春林正拿着把斧子,不紧不慢地劈着上午拉回来的榆木段子。看见李泽出来,脸色煞白,他连忙放下斧子:“泽哥,你咋了?脸咋这么难看?”
“没事,闹肚子。”李泽摆摆手,走到压水井旁,压了半盆凉水,把脸埋进去,刺骨的冰冷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杨家那俩人走了?”李泽用挂在树杈上的毛巾擦着脸,头也不抬地问。
“走了,开着那破吉普,一溜烟就奔庆安屯去了。”徐春林凑过来说,“看那杨军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泽哥,你真不掺和这事?五十块钱啊,够咱们买多少苞米面了。”徐春林不是贪财,他是觉得这钱挣得似乎不难。在他看来,李泽的本事,对付一头猪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泽把毛巾甩回树杈上,点了根烟,靠着柴火垛坐了下来。“你以为杨军那五十块钱是那么好拿的?”他吐出一口烟圈,“钱是好东西,但有时候,它比枪子儿还烫手。你信不信,现在庆安、太平两个屯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睛都盯着这五十块钱,心里憋着劲儿呢。”
他弹了弹烟灰,继续说:“我不想跟杨东那种人扯上关系,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被这五十块钱拴住。你拿了他的钱,就得按他的规矩办事。他让你今天把猪打死,你就不能拖到明天。万一那猪跑了,或者伤了人,这责任算谁的?他一个楞场把头,手下几十号工人,在这一片说话有分量。到时候嘴一张,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咱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为了五十块钱,把自己搁在火上烤,不值当。”
徐春林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光想着钱了,还真没想过这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还是泽哥你想得周全。”
“而且,”李泽看着远处的天空,声音低沉了一些,“黄大喇叭说的那件事,你们还记得吗?太和屯的那个老钱。”
徐春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点了点头。郝军打猎不精,可能当个故事听了,但他这种常在山里跑的人,一听就知道那故事里的寒意。
“人心隔肚皮啊。”李泽缓缓道,“一头熊胆就能让人在山里没影了。现在换成一头凶悍的野猪,外加五十块的悬赏,天知道会引出多少牛鬼蛇神。到时候,山里最危险的,就不是那头猪了。”
李泽的话让院子里的气氛都凝重了几分。钱帛动人心,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就在这时,郝军从外面溜达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半瓶用玻璃罐头瓶子装的酒,一进院就嚷嚷开了:“哎,你们猜我刚才在屯子口看见谁了?杨东那小子,开着吉普车,拉着张家老二张二虎,往北山那边去了!看那架势,是接了杨军的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