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到日头偏西,天边的云彩烧成了橘红色。
周二愣子喝得满脸红光,拉着李泽的手絮絮叨叨。高大娘和周荷收拾了碗筷,端上热茶。
张大强喝得最多,话也最多,在炕上吹嘘着自己年轻时多能耐,听得柴兵和郝军直乐。
又坐了一会儿,眼看天色要暗下来,李泽才起身告辞。
“二愣子叔,大娘,小荷,我们先回了。”
“路上开慢点!”周二愣子把他们送到院门口,还不住地挥手。
卡车发动,突突地冒着黑烟,驶离了太平生产队。张大强在车斗里吹着冷风,酒醒了大半,嚷嚷着让李泽在岔路口把他放下就行。
车子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天光一点点被暮色吞噬。冬天的野外,天黑得格外快,寒气也跟着从车窗缝里钻进来。
“泽哥,那黄大喇叭真能去打那头大孤猪?”柴兵搓着手,哈出一口白气。
李泽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车灯在昏暗的土路上劈开两道光柱。“他那人,好个面子,八成会去。”
话音刚落,车灯晃过的前方,出现了一个拉着小爬犁的身影。
那人走得很慢,身形佝偻,在空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孤单。
“这么晚了,谁还在外面晃荡?”柴兵探着头往前看。
卡车越驶越近,李泽看清了那人的模样,脚下松了油门。是黄大喇叭。
他身上那件半旧的军大衣沾满了泥,脸上也灰扑扑的,神情颓败,哪还有半点平日里咋咋唬唬的劲头。他吃力地拉着爬犁,爬犁上盖着一块破棉袄,隐约能看到一个轮廓。
卡车停在了黄大喇叭身边。
黄大喇叭听到声音,麻木地抬起头,看到车里的李泽,他愣了一下,随即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泽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目光落在他身后那个小爬犁上。
爬犁上躺着的,是黄大喇叭最得意的头狗,一条黄色的杂交狼犬。此刻,它腹部裹着厚厚的破布,血已经浸透了布料,凝成了暗红色。狗的呼吸很微弱,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眼神涣散,显然是活不成了。
“这是”李泽开了口。
“泽哥!”黄大喇叭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没了全没了!”
他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指着爬犁上的狗,声音嘶哑:“老黄也不行了。另外三条,都撂在东山那臭沟塘里了,连尸首都拖不回来”
柴兵和张大强也从车上跳了下来,看到这副惨状,都惊得说不出话。
“到底怎么回事?”李泽递了根烟过去。
黄大喇叭接过来,夹在抖个不停的手上,却忘了点。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脸上瞬间多了一道红印。
“都怪我!怪我这张破嘴!怪我爱吹牛,爱装那个b!”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讲述起来。
昨天从周二愣子家被撅回来,他心里就窝了一肚子火。他黄大喇叭在东山这片儿也是个猎手,周二愣子不借狗,这不是瞧不起他吗?越想越气,他觉得这口气不出,以后在屯子里就抬不起头。
他就不信了,离了周二愣子的青狼,他黄大喇叭就办不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