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县的供销社是栋两层的青砖小楼,在一片低矮的平房里瞅着相当气派。李泽从怀里掏出李福强写的购物单,带着柴兵走了进去。
里面人头攒动,空气里混着肥皂、雪花膏和新布料的味道。李泽的视线在各个柜台前来回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卖洋火、胰子的柜台后面。
那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售货员,穿着蓝布工作服,烫着时兴的卷发,圆脸盘,看着挺面善。
李泽大步走过去,胳膊往柜台上一搭,脸上挂着笑:“老妹儿,帮个忙呗。”
那售货员正低头拿笔记账,听见这称呼,头一抬,眉毛就竖起来了:“谁是你老妹?说话客气点!”
“哎呀,看你这模样也就二十出头,我可比你大着呢,不叫老妹叫啥?”李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你瞅瞅你这皮肤,保养得可真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夸女人年轻。那售货员脸上的火气肉眼可见地消了,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但还是板着脸:“有事说事,买啥?”
“不买东西。”李泽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几分,“想找你们经理,谈点事。你看,方便给通报一声不?”
售货员狐疑地看着他,又瞟了眼他身后站得笔直的柴兵,看两人一身正气不像坏人,犹豫了一下,点了头:“那你等着。”
说完,她转身进了后面的办公室。
没过一分钟,办公室的棉门帘“哗啦”一挑,售货员跟在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身后走了出来。那男人四十来岁,头发用发蜡抹得锃亮,一丝不苟,戴着副黑框眼镜,走路四平八稳,浑身都是干部的派头。
李泽抬眼看去,就这一眼,整个人都僵住了。
走出来的那人也正好看见他,脚下的步子猛地一停,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思议。
“李泽?!”
“钱哥?!”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那女售货员彻底看傻了,看看自家经理,又看看眼前这个管自己叫“老妹”的男人,脑子直接宕机了。
“你小子,真是你!你他娘的怎么跑这儿来了?”钱树德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李泽的胳膊,上下使劲拍打着,又惊又喜。
这人,属于李泽当时还在街里混的老大哥,为人忠厚,人送外号庆安及时雨。
“我我来办点事。”李泽也激动得不行,“钱哥,你这是当大领导了啊!”
“嗨,当个屁的领导,混口饭吃。”钱树德一拳捶在他肩膀上,随即板起脸,朝那还愣着的女售货员一瞥,“你小子行啊,我刚才在里屋可都听见了,刚见面就调戏我手底下的兵?”
李泽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钱哥,这你可冤枉我了。我要是不夸她两句,她能这么痛快进去帮你把经理大人给请出来?”
钱树德一听,愣了半秒,随即指着李泽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还跟以前一个德行,满肚子鬼主意!”
他笑够了,才对那姓王的女售货员摆摆手:“行了小王,没你事了,这是我老朋友,你去忙吧。”
“哦哦,好。”那小王售货员晕乎乎地应了两声,满眼好奇地走了。
钱树德一把搂住李泽的脖子,又招呼柴兵:“走走走,进我办公室说!你小子不是早就戒烟了吗?我这儿可没好烟招待你。”
“早戒了。”李泽笑着被他拖着往里走,“抽那玩意儿,纯属糟蹋钱,还伤身子。”